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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全最先看見她,幾步上前連忙跟她解釋:「岳山川本來是要來的,但是這兩天在杭州有暑期實踐,偏偏是他帶隊……」

  「沒事。」甄稚輕輕地說,「他來不來都一樣,這事始終是我該面對的。」

  心力交瘁,她實在無力顧及別的情緒。等傍晚父親落葬,她好想回去睡個長長的覺,獨自在房間裡昏天黑地過個幾天。

  「……走吧?」她故作輕鬆地看著幾個朋友,「我送你們去附近的公交車站。」

  記憶之所以難忘,主要是因為人難忘。和他們相處,是她高中兩年來最難忘的記憶。所以臨到告別時,才會分外捨不得。

  「甄稚,下學期……你真的要轉學嗎?」杜若聲音哽咽。

  她看著好朋友哭紅微腫的眼睛,囁嚅了半天,始終發不出那一聲「嗯」。突然,她腦海里閃過一個新的想法。

  「本來我們現在住的地方離學校很遠,我媽打算讓我轉學到家附近。但是她上次提了一嘴,說是周圍的學校沒有特別好的……」甄稚繼續說,「咱們七中不是有住校生嗎?下學期開學,我去申請一個宿舍的床位。」

  「真的?」杜若的眸子一下就亮起來,「太好了!」

  甄稚也抿著嘴輕輕笑起來:「當然是真的,我也不想轉學呀。」

  她帶著三個朋友去福壽園門口的公交站。這地方偏僻,只有兩趟車去市內,有一條線路正好要經過南鼓巷,離杜若和程全各自的家也很近。

  公交車緩緩駛入站台。甄稚用力握了握杜若的手,再鬆開和她揮手作別,看著她和程全先後踏上公交車。

  身邊的胡海寬卻沒有跟著上去。

  「你不回南鼓巷嗎?」甄稚疑惑地看向他。

  胡海寬注視著公交車緩緩駛向烈日下的地平線。「……我還不回家,先去城南,坐另一路公交車。」

  「哦。」甄稚沒有多想,低著頭看著腳尖,「這個學期,真的麻煩你了……每天和我一起上下學。」

  「不麻煩,反正順路。」胡海寬在刺眼的陽光中眯起眼睛,開始另找話題,「你下學期,真的不轉學了?」

  甄稚兩手揣在兜里,站在路沿上踢腳尖,玩著單腳找平衡的遊戲。

  「應該吧。七中那麼好,老師好,同學也好……升學率還高,我媽應該不會有意見。」

  胡海寬說:「就是聽說住宿條件不好。因為住校生不多,所以沒有單獨建宿舍樓,都是拿教學樓最上面兩層改的。一間教室砌一堵牆,改成兩個宿舍,高低床挨著黑板。」

  甄稚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哪來那麼多要求呢?有個落腳的地方,我就知足了。」

  胡海寬想到自己經過了無數次的帽檐胡同,還有他借著月光漆了一晚上的紅牆。短短几個月,居然已經換了主人,實在令人唏噓。

  他自覺不善言辭,不知該說什麼安慰的話,好在他等的那路公交車已經拐了個彎,安穩地駛入了他的視線。

  「我回去了。」他看著她布滿血絲的眼睛,輕聲說,「開學見。」

  「嗯,開學見。」

  甄稚目送著第二輛公交車離開,荒無人煙的郊區,整片山頭的鬱鬱蔥蔥,遼遠的天地間仿佛只剩下她一個人。

  她把兩隻手揣在衣兜里,坐在公交站的長凳上,挺直身子盡力張望著。

  甄稚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

  或許剛才有那麼一瞬,她在盼著一個熟悉的身影,騎一輛嶄新的摩托車,車把手上掛著一個粉紅色的頭盔,囂張地揚著尾氣向她駛來,載著她去一個能暫忘煩惱的地方,所有前塵舊夢,全丟在身後。

  岳山川沒有來,但她也沒覺得有多糟糕。她想起《城南舊事》里,她最喜歡的一句:

  不要怕,無論什麼困難的事,只要硬著頭皮去做,就闖過去了。

  綠皮火車緩緩停靠在北京站。

  雙腳踏上月台的那一刻,岳山川才感覺到,時隔一年,關於這座城市的熟悉感又回來了。

  他提著一個不大的行李包,被風塵僕僕的人潮裹挾著出站,一眼看見了來接他的程全。

  「我真服了你,還記得回來啊?」程全上前接過他的行李,「滄海巨變了,你才姍姍來遲。」

  岳山川沒接話,開玩笑地在他胸口捅了一拳:「可以啊,在警校練得挺結實。」

  「拉倒吧。」程全不領情,提著行李包快步下台階,在大部隊抵達前快速攔到了計程車。

  岳山川坐在車上,看著窗外熟悉的街景,一時間竟有些近鄉情怯,許久都沒說話。

  程全在副駕駛座上,通過後視鏡打量他:「人家甄稚都把家裡的後事處理好了,你還回來幹什麼?回來道歉啊?」

  岳山川還是沒搭話,陷在重重心事中。

  「可惜喲,時間不等人,錯過了就是錯過了。」程全替他惋惜地嘆了口氣,「我可是聽人家杜醫生說,甄稚跟著她媽媽回河北了,要在農村住一段時間,避暑,散心。」

  「我不是專程回來找她的。」岳山川把車窗全部搖下來,接觸夏日熾熱的空氣,「我回來打官司。」

  「嘖嘖,可真是個情種。還對甄叔的案子上著心呢?」程全有些意外,「你不是還沒畢業嗎?你是律師?」

  岳山川冷眼看著飛速後退的鋼鐵建築:「不,我是原告。」

  「今晚和哥兒們幾個喝一頓?」

  「沒空,改天吧。」岳山川說,「我約了一個我們學校法律系的學長,也是紅圈所的律師,今晚吃飯。」

  南鼓巷的胡同依然狹窄。岳山川在巷子口就下了車,經過甄家之前的四合院時,他見大門敞開著,就站在門口張望了一會兒。

  「你找誰?」端著洗衣盆的中年女人,正要在院子裡晾衣服。

  「隨便看一下。這房子之前是我朋友在住。」他看見那棵石榴樹已經結了果,枝葉間藏著誘人的彤紅,就問道,「我可以進去看看嗎?」

  「行,進來吧。」大姨爽快地說。

  見岳山川四處打量的目光有些留戀,她嘆了一口氣,「你朋友是之前住那個屋的小姑娘嗎?我跟著中介來收鑰匙的時候見過。造孽喲,聽說攤上個不靠譜的爸,借高利貸去炒股——這不,廠子和房子都賠了。」

  「嬸兒,我每個月付給你錢,能幫我照顧著這棵樹嗎?」岳山川在石榴樹下站定,突然說。

  女人沒想到還有這等好事,連忙答應下來:「以後啊,你隨時來,樹上結了石榴也給你留著。」

  「我們家就住隔壁,開副食店的那家。」岳山川伸手摘下一個成熟快開裂的石榴,「不打擾您了。」

  他有些落寞地走出四合院,往前再走了兩步,拐進旁邊的小別院。

  岳明心聽見響動,從副食店裡探出頭:「你怎麼回來了?這孩子,回來也不提前招呼一聲。」

  見他額頭上凝了一些汗,岳明心起身從貨架上拿了一罐可樂:「家裡現在沒你睡覺的地方。你那個屋,你爺爺在住著。」

  「沒事兒,不挑。」岳山川扯開拉環,仰頭灌了幾口可樂,「晚上在副食店給我架張行軍床就行。」

  岳明心無奈地看著他,喃喃道:「你回來得可不巧,小石榴跟著你芳姨去了……」

  「我知道。」他轉眼間已經把可樂喝完,隨手捏扁易拉罐,「四叔的遺物是不是有個行李箱?我聽說爺爺帶回來了?」

  岳明心朝後院一指:「在那兒呢,拿回來就沒人動過。」

  「好。」

  第52章

  禾女服飾

  在河北農村,甄稚度過了一段平淡而寧靜的時光。外公和外婆有三個兒女,陳留芳是長女。祖屋修在方方正正的小麥田後面,黑瓦青磚。屋裡三間臥室,其中一間給兩個女兒住,還專門用木頭隔出一個小閣樓。青磚是上世紀50年代自己在村裡的磚窯燒制的,又厚實又結實,祖屋住起來冬暖夏涼。暑假只有兩個星期,甄稚上午在祖屋的陰涼里搭一條板凳當書桌,下午實在悶熱,就去屋子背後的水井,撈出冰了一整天的西瓜。等回到北京,陳留芳給她拿了些錢,讓她去置辦一些住校要用的生活用品。在明珠商場,她先徑直去了二姑的服裝店幫忙。店招上還寫的是「紅葉服飾」,裡面掛著紅葉服裝廠最後的庫存。碼數不全,所以周末客人都寥寥。甄稚推開玻璃門進去:「大白天關著門,哪個顧客願意進來呀?」「外面空氣熱,開著門還要飛進蚊子。」甄含琅坐在收銀台後面打毛衣,扯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反正都沒生意。」嘉禾坐在旁邊看雜誌:「沒生意也挑點兒別的事做吧?八月打毛衣,也不怕熱出痱子。」甄稚剛要接話,突然發現一條小腿正靠牆立著,嚇得一激靈:「我看你才是不管顧客的死活吧!假肢放這兒,嚇死人了!」她一邊撫著胸口順氣,一邊拉了個藍色塑料凳坐下來,「房租交到國慶節吧?接下來兩個月就這麼耗著嗎?」「你來得正好,幫我也勸勸我媽。」嘉禾穿著悶熱的雪紡長裙,裙擺打個結,殘肢端坦蕩地晾著,「我早就不想賣紅葉那些老土衣服。廠子沒了,店面還在啊,為什麼不去批發些好看的掛到店裡來賣?」「早在你出生前幾年,這種行為可叫投機倒把,抓到了要坐牢的!」甄含琅停下手裡的毛線活振振有辭,「再說了,人家不去大紅門、雅寶路,要多花幾十塊錢來咱們這兒買一模一樣的?」甄稚知道,二姑這麼說,只是因為不敢嘗試新事物。父輩開過服裝廠,她就有信心接手,但家裡從沒有去外地進別人的貨開服裝店的先例。「媽,改革開放都多少年了?現在可是21世紀!」嘉禾不以為意,「而且,他們就算見過北京批發…<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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