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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心!」於章遠縱馬馳來,俯身拽了一把。葉星辭借力再次翻上馬背,雨水和冷汗混在一起,好險!

  「擒住敵將!」葉星辭繞過鐵蒺藜網,直奔中軍,撕破敵陣,突在陳將軍眼前。他長槍橫掃,對方以馬刀格擋,力大無比,震得他能聽見自己心臟撞擊肋骨的聲音。

  一擊之後,二馬錯開。

  再次錯馬的瞬間,陳將軍的馬刀斬向葉星辭的左腿,被靈活的槍尾彈開。槍桿如長蛇昂首,槍尖穿透雨幕,直刺對手咽喉。

  「看槍!」

  陳將軍仰頭閃避,葉星辭要的就是這個!他一擰腰,緊接一計回馬槍,在對手頸後挑開血花。

  對手砰然墜馬。

  葉星辭抖腕甩落槍上的血珠,瞥著血泊里那柄仍在震顫的馬刀。而自己的槍桿上,多了道新月狀的斬痕。

  他默哀一瞬,隨即高喊:「主將已死!投降不殺,伏低不殺!」

  昌軍隨之應和,將消息傳遍戰場。早已顯出敗勢的齊軍漸漸潰散,又被另一路大軍堵了回來!

  西邊傳來號角聲。

  地面震顫,那是上萬鐵騎奔騰才會有的動靜。葉星辭舉目,望見漫山遍野的「昌」字旗和「葉」字旗,心頭熱血激涌。

  他的逸之哥哥,如約而至。

  「會師了!是寧王爺!」昌軍爆發出熱烈的呼喊,其中有不少整編而來的齊軍。他們熱淚盈眶,跟著歡呼,倒不是對攝政王有多深的感情,而是喊著:「仗打完了!我活下來了,要回家了!」

  兆安守軍潰敗如潮,紛紛放下兵器,伏低在地。齊國最後的精銳不在了,爛漫原野成為屍山,青油油的稻田化作血海。

  「逸之哥哥!」葉星辭策馬相迎,揮動著馬鞭,唇邊綻開燦爛的笑。霎時雲銷雨霽,天地間倏然一亮。

  楚翊一身輕甲,停在浴血的美人面前,仔細打量。確定他沒受傷,才鬆了口氣,發出一聲朗笑:「小五,你又打勝仗了!」

  「逸之哥哥,你可真快!」

  「哎,說快不好聽。」

  雪球兒也很興奮,圍著楚翊的黑馬兜圈,用大腦袋頂蹭,跟老朋友打招呼。

  「九爺啊,可是牽腸掛肚。」隨後而來的四哥大笑著驅馬靠近,臉上的刀疤染著風塵,卻也意氣風發,「江上一開戰,我們這邊也省力了,原本試圖抵抗的州府望風而降。九爺可急了,飯都在馬上吃,做夢都是和你會師。」

  楚翊看看四周攢動的將士,雙耳泛紅,似乎在幻想另一種「會師」。

  第409章 最後的瘋狂

  葉星辭問,二哥呢?四哥遙指北邊:「還有五十里,他單率一路大軍從北包圍。」

  葉星辭點點頭,越過四哥肩膀,看見了父親的身影。

  父親猶豫一下,主動靠近,和藹地問渡江後是否順利。還揚起從前吝於展露的笑容,露著很多牙。葉星辭說起各地葉氏宗族都很配合,自己還多了幾個大孫子。

  父親神情複雜,嘆了口氣。

  他問方才一役由誰指揮,聽見名字後,目光一黯,喃喃道:「陳將軍是我的老部下了,他這是何苦呢。我想,親手為他收殮澆奠,辦個簡單的喪禮。」

  「我懂白喜事。」楚翊對老丈人謙和一笑,「我來幫忙料理。」

  葉霖愣了一下,不禁敬畏交加,稱讚王爺興趣廣泛。

  「成為攝政王之前,他專幹這個的。」葉星辭差點對父親說,將來你走了,大概也是九爺送你。他望向遠處巍峨的城池,一勒韁繩,「走吧!」

  小兩口並馬而行,葉星辭問這一路收編了多少人馬,得知足有二十萬。加上從前的兵力,和渡江而來的,約五十萬大軍正朝兆安合圍。

  南行小半時辰,兵臨城下。

  八丈高的城牆,在雨後泛著鐵鑄般的冷光。寬闊的護城河環繞如巨蟒,堞垛和箭樓犬牙交錯。所有城門早已關閉,如一位緘默的故人。

  葉星辭勒馬,凝望高聳的城樓。

  恍惚之間,他看見無數的手在揮動,是為公主送親的人群。四年了,那個護送公主出嫁的少年,終於回來了。

  「雪球兒,我們回到故鄉了。」他俯身拍了拍白馬的脖頸。

  他聽說,送他這匹白馬的人,並未逃離。

  **

  大殿很靜,連漏刻發出的輕響也清晰可聞。

  夏小滿數著御階下跪著的朝臣,少了四成,戶部尚書和左右侍郎也跑了。

  城裡不少大戶在昌軍渡江之後就逃出城了,普通百姓,倒是都留下了。因為,在郊外的戰事開始前,十二道城門便全部封死。

  晨風撲進殿門,卷著血腥氣。丹墀一片粘稠的血跡,剛才有個老臣勸降,被尹北望砍了。

  此刻,昌軍已水陸會師,完成合圍。終於到了這一天,夏小滿分外平靜。甚至在琢磨,該讓御膳房備什麼午膳。

  既然吃一頓少一頓,那就該吃得精緻點。

  「陛下。」欽天監監正伏在地上,官帽有點歪,「昨夜熒惑守心……」

  「熒惑守心,主天子蒙塵。」年輕的帝王聲音喑啞,「北邊的小皇帝,也活在同一片星空下,怎知蒙塵的不是他?」

  他從蟠龍金椅緩緩起身,步下御階,踱到群臣之間。他閒庭信步,點了點兵部侍郎:「算一算,城中還有多少兵力?衙門的公差也算上。」

  對方臉色蒼白,但還算鎮定:「留守的城防有五千,五城兵馬司有三千。宮城的五千禁衛軍,兩千侍衛,五百御前侍衛,還有承天府個各衙門的差役……林林總總,兩萬多人。」

  「守城夠用了。」尹北望語氣輕快,甚至透著一絲癲狂,「把城中的軍戶也組織起來。另外,每戶抽一男丁,到募兵處登記受訓。」

  「陛下,臣請戰,死守太廟。」一個年逾六旬的老翰林顫聲開口。其他人也視死如歸:「臣請戰,帶一百家丁,出城守衛皇陵!」

  「准奏。不過,再等等。」

  夏小滿立在御座旁,深深地呼吸著。他看見他的心上人愈發亢奮,不太像臨危不懼,更像偏執帶來的瘋狂。

  「朕誓與社稷共存亡!」尹北望像在陣前動員,步子越走越快,仿佛地面在發燙,「兆安的城牆固若金湯,外城失守,還有宮城。將士全軍覆沒,還有上千的太監宮女。朕這雙手,也拿得起刀劍!朕躬殉國,則請太上皇執政。總之,朕絕不做亡國之君。」

  「寧死不降!」那些東宮的故吏也隨之振奮,一個個主動請纓。含淚高呼,願與君王社稷同生共死,誓不負國。

  「死戰到底!」

  尹北望的嘶吼迴蕩在大殿,他雙目血紅,定了定神,才繼續部署。他安排心腹重臣去監管兆安城四個方向的十二道城門,哪怕是蟲子,也不准進出!

  「陛下先歇一歇。」夏小滿端來茶水,給喊啞了嗓子的男人潤喉。看向他時,尹北望的目光才褪去殺意和瘋狂,清澈了一點。

  群臣都瞧著夏小滿。

  氛圍都烘托到這了,剛還說讓太監宮女上陣呢,他得說點應景的。於是,他揮了揮白細的腕子,刻意壓低聲線,大義凜然:「皇上,奴婢這雙手,也拿得起刀劍!」

  說完,他自己都想笑。

  沒想到,尹北望坐回龍椅喝了口茶,認真地小聲道:「朕保護你。」

  「皇上,皇上——」一名臣子連滾帶爬地來上朝,是遲到的戶部員外郎。他神色驚恐,左右看看,在得到准許後顫聲道:「城裡所有糧倉,儲糧全都只有……只有三成。」

  「不是滿的?!」尹北望手一抖,摔碎了茶盞。群臣也譁然,驚恐地交換眼色。

  「上月清點時,確實是滿倉!可、可只有最外層是糧食,裡面全是沙土!帳也是假的。」戶部員外郎開始啜泣,「臣才知道,尚書大人和兩位侍郎,私下用儲糧,補新政的虧空……」

  尹北望緩緩靠在龍椅,猛地蹙眉,反手捂住後背,箭傷又在作痛。

  他思索許久,部署道:「收集城中糧食,由官府統一調配,每戶按需分配。私藏糧米者,斬立決。每條街殺幾個,以儆效尤。」

  他的擁躉立即去執行了。

  他緩緩起身,踉蹌了一下,說有點累了,退朝。

  回到寢宮,尹北望提筆書寫一種奇怪的東西,接著讓夏小滿召集後宮妃嬪,包括皇后。葉皇后舍不下女兒,早已從風和園回宮了。看在葉太妃的面上,尹北望沒追究她。

  妃子們以為,皇帝要她們自盡,有的剛進門就開始哭。豈料,除了葉皇后之外,每人都得到一張詭異的憑證。

  「回娘家去吧。」尹北望溫和地開口,「娘家跑了的,就還留在宮裡。這是,朕為你們開據的憑證。入宮以來,未受臨幸,仍是完璧。免得將來改嫁,被婆家看輕了。」

  他揚起優美的嘴角,雙眼很亮,有一種詭異的真誠。

  「入宮以來,你們爭來爭去,朕卻漠然置之。」尹北望的目光掃過每個女子,「你們都很好,知書達理,溫婉賢淑。都很好,是朕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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