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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翊默了一下,淡淡一笑:「沒關係,小五會救我的。」

  吳霜啞然失笑。

  「所以說,急不得。」楚翊斂起自在的神情,「我們君臣還要相處很多年,不能讓這麼個奸邪小人,成為我和皇上之間的疙瘩。」

  吳霜沒留下用午膳,回家陪伴中風的父親。

  楚翊正和四舅邊吃邊聊,王喜氣喘吁吁地來通稟:「萬歲駕臨寧王府,還有二里地。是微服出宮,沒排場。打前站的太監說,不必興師動眾地接駕,走角門。」

  「這是探病。」楚翊不緊不慢吃淨碗裡的飯,脫衣臥床,蓋好被子。頭系紅色抹額,嘴塗白灰,虛著雙眼,靜候聖駕。

  「夠憔悴嗎?」他故意令聲音喑啞。

  「夠夠的,是王妃看見得哭一場的程度。」羅雨回應。

  楚翊側目,瞥向桌上的茶壺,「朝我臉上撣點水,這叫冷汗。把煎好的藥端來,床頭得藥香四溢。」

  羅雨立即照辦。

  滿臉「冷汗」的楚翊往被窩裡一萎,氣息微弱,仿佛沾著晨露的芝蘭。

  「嗚……」羅雨猛地捂嘴,雙眼泛紅,又開口解釋:「我知道是假的,可氣氛到了,就很想哭。」

  楚翊好奇,於是羅雨拿來銅鏡。對鏡自顧,他嘖嘖感嘆:「不錯,我都想給自己辦一場白事。」

  「行啦。」陳為給外甥掖了掖被子,忍俊不禁,「你這捂的,我親家母坐月子也就這樣了。」

  **

  重雲關,總督府署。

  今日無風,李姨娘帶閨女在花園曬太陽。星寶裹得像粽子,只露出一團湯圓般雪白的臉,在陽光下咯咯笑。

  時至深秋,廊檐下的紫藤褪去華服,在青磚投下凌亂莫測的枯影。池中殘荷折頸,倒影與枯葉之間不時游過一尾紅鯉。

  李姨娘灑一把魚食,魚兒爭搶的波瀾,霎時攪碎滿池沉滯的秋光。

  「那魚比你還能吃。」她拍拍手,笑著與兒子閒談,「眼看入冬了,這樣的好天氣不多了。」

  「真快啊,一晃我妹都兩個多月了。」葉星辭蹲在搖籃邊,晃動手裡的撥浪鼓,「每次見她,都胖一圈。」

  「小孩子就像小豬仔,一天一個樣。」李姨娘在兒子結實硬朗的肩頭揉了揉,關心中透著一絲戲謔,「老葉頭怎樣了?」

  「父親仍在試圖突圍。我不想困死他,我想在未來勸降他。」

  李姨娘小心地托起孩子,抱在懷裡輕拍,柔聲道:「第一次當娘時,我才十六歲。那時,我常抱著你,想著未來。很模糊,很茫然。一看見老葉頭總是繃著的臉,我就害怕。當時哪能想到,我懷裡的小傢伙,能打敗那個一家之主。」

  葉星辭笑了笑,看著娘懷裡的妹妹慢慢垂下羽扇般的睫毛。沒心事的人,入睡真快。近幾天,確切地說,是和作為欽差趕來的李青禾碰面之後,他就睡不好。

  「你忙你的,甭惦記我們。」李姨娘在閨女的面頰親了一下,朝兒子柔柔一笑,卻透著一股狠勁,「什麼時候,需要娘進包圍圈給你做內應,儘管吱聲。」

  葉星辭連忙擺手。

  李姨娘興奮地對兩位奶娘聊起,自己和兒子打配合,生擒齊軍主帥,奪下重雲關的經歷,堪稱孤膽豪俠。

  奶娘都是重雲關的居民,丈夫在齊軍。壞消息是,都成了潰兵。好消息是,都被俘虜,正在重雲關接受昌軍的整編,一家人又團聚了。

  葉星辭問她們,對戰事有何感受。她們懵懂地笑笑,說:世事無常,福禍相依。

  離開重雲關前,葉星辭接到廷寄,內容是小皇帝新作的戰歌。

  回營途中,他心跳得有些亂,秀逸的眉峰似壓著霧靄的遠山。坐騎那雪白的馬尾也不安掃動,拂塵似的撥開一路秋色。

  幾天前,葉星辭收到楚翊的信,信中叫他凡事以戰事為先。李青禾也是那時到的。當日,葉星辭和公主、李青禾在重雲關碰面。李青禾說,九爺預判朝中要生變故,派他保證前線糧草,公主會全力配合。

  「怎麼了?」同行的於章遠勒動韁繩,將馬靠了過來。

  葉星辭回神,說沒事。

  「來時路上,你幹掉了七個雞腿,一罐子茶蛋,三張大餅卷燻肉。」於章遠細數那些消失在主帥嘴裡的東西,「現在呢,心不在焉,連水都不喝。」

  葉星辭心口一熱,對細心的好友綻開微笑:「阿遠,你真好。」

  隨後說出疑慮:「我猜,齊國正面不敵,就背後出陰招。尹北望是個軍事庸才,卻也是權術高手。皇上年少,想法易偏激。李大人也說,九爺預感朝中要出亂子……」

  於章遠面色凝重,說了和奶娘一模一樣的話:世事無常,福禍相依。不過,他會始終支持葉星辭,有困難一起扛。

  葉星辭有些動容:「四哥在南邊圍困父親,還好有你們仨,不然我真的要孤單死了。」

  回到駐紮在東邊壕牆防線的軍營,葉星辭猶豫再三,還是下達軍令,命全軍傳唱新戰歌。將士們視他為戰神,不問原由,立即執行。

  在眾人心中,主帥的每一步都深謀遠慮,為勝利而鋪墊。事實上,此刻的主帥也有點迷茫。

  第385章 憂心如焚

  不久,葉星辭又收到心上人來信。

  楚翊直言,皇上身邊出了國賊。他會裝病,以避鋒芒,擇機而戰。若在邸報中看見萬歲親政、攝政王欠安等,不必在意。未來,若萬歲下令退兵,委婉抗旨拖延,繼續鞏固戰線。

  裝病?葉星辭反覆研讀來信,感覺自己像一鍋架在火上的小米粥,越來越稠(愁)。

  這裡面,可能有兩種含義。一是楚翊真的裝病,二是楚翊確乎病了,卻以此為幌子,來寬慰自己。後者很像這男人的風格,愛搞迂迴。

  就像他說,當初相識相愛的過程中,已發現諸多疑點。可是一通迂迴分析,硬是抹平疑點,結果就是娶了個爺們兒。

  隨信而來的,還有羅雨給於章遠、宋卓和司賢的信。

  內容很簡單:爾等健在否?五臟手足俱全否?自與仨賢弟分別,無人從旁襯托,顯不出在下多有能耐,日子十分無聊。思念如鬧肚子,憋也憋不住。

  讀罷,三人齊齊蹙眉,眉間擠出九道溝。

  宋卓說,這信怎麼帶聲音呢?還仨賢弟,沒見過這麼措辭的。羅雨是怎麼做到,寫信都寫得這麼煩人。

  於章遠卻說,羅隊長好像比從前認識的字多了,字也好看點了。

  他當即執筆回信,在另二人的指點下,故意寫得詰屈聱牙,傾盡畢生所學來刁難羅雨。

  寫完,三人演繹著羅雨展開信時的表情,笑成一團。一想到羅雨苦惱地求助別人幫忙讀信,就更好笑了。

  葉星辭也跟著笑,嘴角卻很沉,總是抬不起來。

  他的心思,一縷縷飄到千里之外的寧王府,繞在愛人身邊。他害怕那張載滿春光的大床,成了病榻。

  他也問過李青禾,九爺氣色如何?當時,李青禾嚴謹作答:我離開時,一切都好。離開之後,不清楚。

  夜闌風靜,四下浮動著馬糞的氣息。聞久了,也就不覺得刺鼻。葉星辭伴著巡邏衛兵的腳步聲寫回信,簡述當前戰況:

  四哥繼續在重雲關以南的博觀城圍困父親。東邊,二哥無力解圍,固守宛延城。只偶爾襲擾,並不應戰。這意味著,兩線昌軍要在對峙中過冬。圍城軍和已拿下的防線,都不能退,否則功虧一簣。他有信心,在來年開春徹底擊潰二哥,同時招降父親。彼時,江上戰端一開,天下大定。他可能不會回家過年,儘管,他非常想回去。

  信尾,葉星辭咬著筆桿苦思冥想,又留下兩句詩:紅綃青絲冷,結髮烙此心。

  旁邊,繪了一個紅色錦囊。

  數日後,心上人回道:別離如月缺,終作璧人圓。

  「璧人圓……還是逸之哥哥寫得好,這可叫我怎麼接呢。」深夜,燭淚在燈盞堆積成赤珊瑚,葉星辭在帳中踱步,「圓啊圓,還有啥是圓的,我屁股也圓……」

  燭光將主帥徘徊的身影投在氈布,挺拔如山岩,精緻如玉蘭枝。眉弓下的淡影,似墨蝶開合的翅,棲息在壁壘森然的軍營,聆聽士卒的囈語。

  「從前在東宮時,真該好好聽師傅講課。看看現在,寫一句情詩得琢磨半天。一天吃六斤餅,憋不出五個字。」

  想得煩了,葉星辭熄滅燈火,枕戈而眠。

  人總是會在黑暗中,想起最愛的人。相思像晝伏夜出的獸,撕咬著他,傷口裡流出的是淚和蜜……

  忽然,葉星辭起身,裹起斗篷,提槍而出。他在營中夜巡查崗,檢查防務,過了一個時辰才重新躺下。然後,獎勵自己,全心全意地去想楚翊。

  掛帥之後,他肩上的擔子太重,以至於把心思多分給楚翊一點都會覺得是在放縱。

  「報——」

  傳令兵清晰的通報聲,打斷了放縱中的葉星辭。他立即回應,只聽對方道:「稟將軍,齊營遣使而來,就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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