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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小滿聽著刺耳的真心話,感覺腦子正被荊棘貫穿。

  「我們還是朋友吧?」琳兒小心翼翼。見夏小滿低頭不語,她又說:「如果,你叫我還錢的話,我會努力還的……」

  「當然要還,連本帶利。」夏小滿漠然轉身,「我不信,我得不到真心。」

  他聽見,琳兒在背後嘀咕「對不起」。

  他是個睚眥必報的人,可他沒法報復最好的朋友。

  回到席間,微醺的尹北望正與後宮揮毫作詩,溫潤的象牙筆管映著眉間笑意。肩負家族興衰的妃子們爭相展露才情,皇帝作上句,她們對下句。

  夏小滿走過去,靜靜地幫忙研墨。

  尹北望帶著醉意瞥他一眼,蘸墨時又撩起衣袖,露出綠玉髓手串。

  片刻,夏小滿放下松煙墨條,見指尖發烏。他鬼使神差,在鼻下抹了抹,給自己畫了兩撇鬍鬚。

  「嘻嘻,夏公公長鬍子了……」眾妃都嬌俏地笑了。尹北望愣了一下,也跟著笑了。

  夏小滿苦笑一下,蹭去唇上的墨痕。

  宴後,夜色深沉。

  夏小滿端起洗腳水,抬眼正撞進半醉的陰鬱雙眸。男人晃了晃手腕,夏小滿說,自己看到了。

  「那你怎麼不開心?」

  夏小滿放下盆,仰著頭,像乞食的貓,卻透出一股罕見的強硬:「能不能,每天再多想我半個時辰?我很需要。」

  他那討債般的目光,令尹北望心裡發慌,像又中了一箭。

  「一句夢話,至於嗎?小家子氣。」尹北望以為,他仍在意白天的事,「朕能掌控一切,但控制不了夢見什麼。我們最後那一點緣分,早就被你毀了,你還想怎樣?」

  「是陛下自己毀掉的。」

  尹北望猛然揚起巴掌,卻沒打下去。這話沒說錯。他泄了怒氣,雙手捉住眼前人纖細的肩頭,咬著牙一字一頓:「夏小滿,你究竟想要什麼!」

  「我給你的,就是我想要的啊!」

  尹北望掃一眼洗腳水,不可思議:「難道,你要朕給你洗腳?還是說,你也想壓在朕身上?可你不行啊。」

  旋即恍悟,「哦,朕明白了。你要朕,像寧王對小葉子那樣,對你。」

  他避開夏小滿熱切的凝視,「寧王不要臉,朕還要臉呢。」

  夏小滿默默端起水盆,聽男人喃喃道:

  「從長出喉結開始,朕就喜歡男人。現在,朕也喜歡看那些英俊的侍衛,聽他們聊天時低沉的聲音。喜歡歸喜歡,可朕只和你共枕過,這真的和人世間的夫妻沒兩樣了。」

  夏小滿沉默半晌,小心地提議:「明天,陛下休息一天吧?我們出宮逛逛,十二時辰都在一起。然後,接下來一個月,你都不必想我。」

  「不是一個月,是二十四天。」尹北望垂眸嘀咕,「好,就出去玩一天,然後朕二十四天都不想你。」

  翌日,主僕倆在市井逛了一天。

  喝茶,聽曲,看各種新奇玩意兒。又一場大敗的陰霾,尚未波及寶馬香車、積玉堆金的兆安城。

  他們發現,市井間竟有一種轉起來會動的春宮圖。聽說製作技藝從北方傳來,發明者真是個空前絕後的大淫才。

  路過夏小滿家,尹北望想去坐坐。夏小滿說不必,宅院已送給繼母,她還招贅了一個年輕夫婿。

  「你爹剛沒幾天,她就改嫁了?」尹北望有些不悅。

  「我做主的,她還年輕嘛。」夏小滿無所謂,「我心眼小,但現在也愛成全別人。」

  「那你豈不無家可歸了,年節去哪?」

  「你在哪,我就在哪。」

  尹北望憐惜地捏捏他的臉,點頭說好。

  經過一座寺廟,夏小滿駐足,望著矮牆內的古松虬枝。他想去看看,聽說求姻緣靈驗。

  主僕倆將侍衛留在寺外,踩著青苔斑駁的石階邁入。檀香繚繞,夏小滿淨手,請了三炷線香。用手掌扇滅火苗,在香爐前虔心敬拜。

  尹北望卻不屑:「想起來了,幾年前我來這敬過香,如今呢?來了一頂綠帽子。挺好的,綠色顯白。」

  夏小滿將三炷香平舉齊眉,嘴唇蠕動。青煙裊裊中,他手背淡青的血管,像瓷瓶皴開的冰裂紋。近來他瘦了。

  見尹北望執拗地不肯敬香,夏小滿輕輕道:「你把『姻』給了你不喜歡的女人,『緣』給了那女人的五哥。我只求,和你在佛前並肩的這一刻。」

  也許是想到,夏小滿是個無家可歸的可憐鬼,尹北望斂起不屑,手執三炷香,參拜起來。

  主僕倆並肩默念各自的心愿。一絲風也沒有,仿佛上天不忍打擾。

  他們將香插在香爐,先中間,後左右。

  尹北望笑問夏小滿許了什麼願。夏小滿抿嘴搖頭,像害羞,於是尹北望一定要他說。

  「我求上天,別降雷劈你。要劈,就劈我。」夏小滿坦言。他忘不了那場人為的瘟疫。

  尹北望臉色發青,一把拔走了夏小滿那三炷香,指著對方,又氣又心疼,說不出話。許久,才隔著青煙開口,聲音也虛浮:「我做錯什麼了?我只想讓大齊強盛。你欺君,說好求姻緣。」

  夏小滿搶過香,插回香爐。

  唰,唰,一個尼姑在幾丈外掃地。他隨意一瞥,看清她的模樣後目光一凜:「你!怎麼在這?」

  那尼姑打量夏小滿,先困惑,後慌張。夏小滿靠近她,低聲質問,既然回兆安了,為何不找自己。

  「她是誰?」尹北望也踱過來。

  「我安排在江北的細作。起初在靈泉寺,接應公主。後來,她沒什麼用處了,我就叫她去皇陵看著瑞王。」

  「哦,她啊。」尹北望眯眼端詳女細作。

  女細作解釋,她初春就動身了,邊走邊化緣,好不容易回了兆安。本想找夏公公復命,又怕再安排危險的差事。反正她也沒什麼情報可交代,就在此落腳,想攢點錢還俗。

  她瞄著眼前端莊貴氣的男人,忽然猜到他是誰,慌忙跪地:「萬歲……」

  「起來,說說你在北昌皇陵的收穫。」

  女細作很緊張,呼吸急促。她仔細回想,說沒什麼特別。

  「去年冬天,寧王很消沉,常尋他三哥。你有沒有看到什麼,聽到什麼?」尹北望圍著她踱步,柔和地低語,「要知道,言多必失,尤其是失意時。」

  「有一段時間,寧王是很喜歡來找知空,絮絮叨叨。我偷聽過幾次,都是談佛法。」女細作沉吟著,「哦,還提過『太子』。我以為是說您,後來才知不是。」

  「恆辰太子。」尹北望腳步一頓,

  「對。寧王說,真希望他活著,來告訴自己,如何忘記一個人。現在這樣渾渾噩噩,對不起他們共同的理想。」

  尹北望咀嚼著這句話,眸色陰沉,似有蜘蛛在眼底結網,「原來,這叔侄倆交情匪淺。恆辰太子是傑出之人,牌位還進了太廟。小皇帝想把老師也移進去,朝臣反對,寧王也沒支持。」

  梵音飄渺,他盯著香爐,忽而冷冷一笑,「還真靈驗。我求破局之法,這不就來了。」

  **

  月色輕籠營壘。

  葉星辭全殲一碗雞湯餛飩,坐回書案後,再次展開信箋。他的目光幾乎長出牙齒,貪婪地咀嚼著每個字。熟悉的筆跡,比夜宵帶來更大的滿足感。

  戰馬嘶鳴劃破寂靜,衛兵巡邏的腳步隱約可聞。

  伴著軍營中周而復始的聲響,葉星辭提筆回信:

  「自別光儀,時深渴想。星寶與日見胖,胃口隨我,要兩位奶娘輪流餵。勝則求穩,敗則求奇。家父屢次突圍,我逐一化解。家父又放飛信鴿,皆被我射殺,烤來吃很香……」

  葉星辭停筆,想起截獲的消息。

  父親告訴二哥,守好防線,不必來解圍,派一隊騎兵游擊,劫昌軍糧道。二哥沒收到消息,但隨父征戰多年的默契,讓他採取了相同的戰術。劫燒糧草,以小博大,以動搖軍需來解圍。

  葉星辭命人將野草打結,根據斷裂的草莖,摸清了這伙騎兵的行動路線,伏擊殲滅。

  也許是覺得,以寶貴的騎兵換幾車糧草划不來,二哥沒有再派人襲擾。

  第378章 天才小五

  目下,圍城大軍有八萬。境內又徵召十萬軍戶,和三萬餘戰俘一起,正在重雲關受訓。再加上原本留守的五萬兵馬,葉星辭手握二十六萬雄兵。

  算上工匠、馬夫等輔兵,運糧草輜重的民夫,合計四十餘萬。

  為這些人和戰馬的吃喝拉撒,他操碎了心。

  有了那一場瘟疫的經驗,他花費大量精力用於防疫,防患未然。一旦生疫,圍城軍將不戰自潰。

  葉星辭回憶著近來的種種,蘸了蘸墨,繼續寫道:

  「齊軍士氣低靡,故而不許哭祭。我則允許俘虜集體哭祭陣亡戰友,互訴衷腸。並優待出城投誠者,進一步瓦解齊軍軍心。」

  三萬餘新俘虜的齊軍,經歷了連敗而沒嘗過勝利的滋味,身陷迷茫和恥辱,夜裡鬼哭狼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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