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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口像挨了一記重錘,一下被砸穿了。

  葉星辭猛然轉身,按住愛人的後腦,壓向自己。他急切地撕咬對方的唇,雙手撕扯礙事的衣物,淚水和欲望一涌而出。

  二人糾纏著,來到昏暗的後堂。

  窗外滾過春雷,春雨瀝瀝,由疏到密。

  葉星辭坐在愛人懷中,仰起汗濕的修長脖頸,仿若雨中生長的奇花。同時,也感受著另一個人,在自己的深處生長。

  「逸之哥哥,抱著我。」他與愛人抵死相擁,粘在一起,像兩塊燒紅的鐵,「再緊一點,就當我馬上要消失了……」

  甜蜜的窒息中,懷抱收得更緊,猶如驚濤擁著天上的繁星。

  當欺騙與背叛、痛苦和血淚燃盡,微燙的胸膛只余赤誠,和激盪靈魂的愛意。

  「逸之哥哥,我好想你,想死你了……」葉星辭喃喃道。

  「直到現在,我仍覺得,被你踹進水裡,是我一生最幸運的事。」楚翊將臉貼在他的胸口。那藏著兩縷青絲的錦囊,被汗水浸濕,紅得像火,「那塊大石頭,從一萬年前就在那等我。等我出生,去躺在上面,然後遇見你。」

  葉星辭笑了笑,柔柔注視著男人,撫著那汗濕的鬢角,又捏了捏那愛紅的耳朵,「之前你說,我是鳥,你是我的一根羽毛。不,不對。你是我翼下的風,是蒼穹本身。」

  說完,他合起雙眼,渾身戰慄,仰頭長舒一口氣,仿佛正在飛。

  「抱著我,逸之哥哥。抱著我,別鬆手……」

  雨絲連綿,一夜未停。

  天蒙蒙亮時,葉星辭胡亂裹著衣服,仰躺在地。他挪動精疲力盡的手指,解下頸間的錦囊,用紅繩將二人的手腕綁在一起。

  像峽谷墓洞裡那對夫妻,生死相依。

  「這麼美的事,我做夢都沒夢見過。」枕在他腹部的腦袋開口,語調低柔,「小五,我從未體會到,何為真正的孤獨,直到你離開。人生好短啊,倏忽幾十年。剛才,跟你抱在一起,透過你的髮絲,我才窺見了永恆。」

  葉星辭笑了,用兩根手指勾畫男人臉龐的輪廓,像旅人漫步於秀美的山川。

  他想起楚翊面對四哥時的黯然,問道:「昨晚,你是不是想起你四哥了?」

  腹部的腦袋點了點。

  「那種哀傷歷久彌新,我總覺得,慶王是昨天才死的。你們兄弟剛打了一仗,還能抱在一起哭哭笑笑,真羨慕。」

  葉星辭坐起來,男人的腦袋滑到他腿上。他俯首輕吻對方的額頭,低喃道:「我好心疼你,逸之哥哥。你是我這輩子,最心疼的人。」

  「你也是。」

  「哎,我給你出個謎題。」葉星辭在男人鼻尖點了一下,「帶四舅和羅雨回家的路上,有個路人問我:世間哪一樣東西,既是最大,也是最小?」

  「人心。」楚翊愜意地歪了歪頭,「大到能裝下江山社稷,小到只塞一個人就滿滿當當了。」

  葉星辭朗然一笑。

  又纏了一會兒,他說,想去城頭看日出。二人整理好衣物,清理了一地狼藉。邁出門時,羅雨正坐在廊檐下嗑瓜子,殼在面前擺成了好幾個「囍」。

  他說,猜出王爺王妃一時半會出不來,就托人買了幾斤瓜子,消磨時間。這一宿嘴都嗑腫了,算不算因公負傷?

  葉星辭臉上發燙,說餓了。

  登上流岩城牆的角樓時,他抱著一個粗長如成人小臂的醬肉大卷餅。他感覺,自己在啃一條蟒蛇。

  「哎,你又露餡了。」楚翊指指卷餅的尾巴,還促狹地用了「又」字。葉星辭鼓著臉咀嚼,差點笑噴了。

  楚翊故意打擾他吃東西,開始講笑話。

  「話說,兩個包子成親了。送走客人之後,新郎去入洞房,發現床上躺著一個大肉丸子!新郎大驚,忙問新娘在哪?肉丸子害羞道:討厭,脫了衣服你就不認識了?」

  葉星辭差點嗆到,好不容易把嘴裡的東西咽下去,編了個後續:「第二天起床,包子新郎發現一個餃子坐在身邊。他問:你是誰呀?餃子說:討厭,換件衣服你就不認識了?」

  「然後,新郎出門了,新娘在家裡等。」楚翊眺望天邊,悠然地編下去,「到了晚上,卻等來一灘肉餡!新娘問:你是誰呀?肉餡大哭:娘子,我跟人打架,被揍得散架子了!」

  葉星辭大笑。

  「還沒完呢。」楚翊繼續道,「新娘很著急,拿來一張蔥油餅,把丈夫卷了起來,說:你先湊合穿,我去給你做個包子皮!城裡有個葉將軍,是天字第一號饞貓,可要躲著點他!」

  葉星辭看一眼懷裡啃了一半的卷餅,笑得前仰後合。

  春風捲走清泉般的笑,將東方的天際吹得發亮。轉眼,由乳白變幻成金紅。日出的一剎那,萬丈光芒噴薄,雲霞絢麗。

  他們不再嬉笑,凝望天邊。

  站得越高,世界便越早破曉。

  許久,葉星辭才繼續啃卷餅。他和楚翊逛到南邊的城牆,遠眺重雲關。相距幾十里,山勢的峽口依稀可見。

  「攻破重雲關,才能深入江南腹地。」他手指如劍,直指目標,「我要率千軍萬馬,回到故鄉。」

  第339章 陰謀家的手段

  一夜之間,春花開遍,人間絢爛。

  暖陽,花香,燕影……蒼天將最溫柔的筆觸,給了最偏愛的季節。

  秘密也像花兒一樣,開遍天涯。

  陪伴聖駕親征的路上,夏小滿曾聽見侍衛在私議。公主逃婚,葉小將軍代其出嫁,徹底歸順於一個被窩的敵人,還大破流岩,俘虜兄長。

  這一連串的事,放在村野人家,夠全村的情報樞紐——聚在樹下曬太陽的老嫗,念叨一個月。

  公主在哪,已不重要。棘手的是,葉家出了反賊,朝野譁然。

  這對君臣翁婿快刀斬亂麻,做了切割:葉霖休了妾室李氏,並革除葉星辭的宗籍,將娘兒倆從族譜勾了,並宣稱葉星辭瘋迷了。

  葉四手刃監軍一事,當事人及高級將領都被俘,難以問訊對質,暫且擱置。

  尹北望對親家表現出極大的寬仁,可一場大敗總要拿個人開刀立威。流岩知府和主動撤軍的奇林守將,乃貪生畏死之典型,在軍前正法。

  砰,人頭滾地,血濺三丈。

  日光刺目,夏小滿眯了眯眼,聽身邊的帝王切齒道:「因為你的鼠肚雞腸,他們兩個徹底擰成一股繩,勒在了朕的脖子上。」

  「是,奴婢糊塗。」夏小滿作勢嗚咽起來,用松鼠的尾巴擦淚,說很後悔,當初不該那麼善妒,心裡全是陛下而不顧大局。

  他並不後悔,但沒必要解釋。

  尹北望始終覺得,他是因為小心眼才放走葉星辭。尹北望怨恨他,又享受被深愛的感覺。有人為了自己患得患失,多美妙啊。

  校場上,將士山呼萬歲。

  尹北望微微抬手,威儀萬千。一襲金紅的龍袍,軒軒如朝霞舉。他輕輕蠕動嘴唇:「這一路,你收了多少帛金?」

  「得有幾萬兩銀子。」

  「嗯,留著犒賞有功的將士。」

  夏小滿身上正揣著帳簿。本來,他要留在兆安打理內廷,尹北望臨時命他伴駕。上了路,接駕的地方官吏私下送他帛金以示哀悼,他才回過味來。

  他是替皇上刮貪官的油水來了。

  收了一次,地方官互相通了氣,也就收了一路。

  官吏不但送帛金,抹眼淚,還在寺廟裡為他爹請往生祿位。爹萬萬想不到,家裡雖然絕嗣了,卻還有無數香火供奉。

  西行這一路,夏小滿才算見識到,大齊官吏的腰包有多厚。這些民脂民膏,像一片片肥肉似的糊在了他身上,油膩噁心。

  萬歲大喜,卻特准夏公公家治喪,此事傳遍了官場。眾人意識到,若無意外,接下來很多年,夏公公就是新君最貼心的人。上天帶走了夏公公的老爹,是在給大家巴結的機會。

  他腰裡揣著帳簿,也拴著自己的腦袋。他成了尹北望的里子。他這輩子,都跟這個男人綁在一起了。

  「你爹死得其所,為大齊勾出一串貪官。」尹北望冷冷一笑,「待朕騰出手來,狠狠整治他們。那兩個送錢多的大員,跟他們保持書信來往。他們想揣摩聖意,那就時不時在信中透露一點朕的心思。朕也想知道,這些人在想什麼。」

  夏小滿歪頭打量男人俊秀如玉雕般的側臉。

  他看到的不是人,而是一個王朝權力的集合,一個複雜的圖騰。夜裡,這圖騰就烙在他肌膚上,迫使他在痛苦中變得虔誠。

  「陛下有什麼打算?」夏小滿試探。

  「遣使向北昌傳檄文,按攻城戰全力備戰。」尹北望含恨道,「可憐宋愛卿,他筆力雄渾,若他還活著就好了。」

  大戰前夕,總是出奇地靜。

  在重雲與流岩之間的曠野,風塵里充斥著一種不安的平靜。偶爾,雙方探馬試探。都在隱而後發,謀而後動。

  這樣依託城池的對峙,牽一髮而動全身。彼此糧草充裕,要在消耗戰中找機會,發動致命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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