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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遵命!」

  三人臉都嚇白了,好像腦袋已經脫離了脖子,在衛兵的鉗制中拼命掙扎。於章遠四處張望,急尋羅雨的身影。

  「想找羅雨求情?」楚翊目露悲戚,臉色更冷,「拜你們所賜,他已經不在了。我的舅舅,也不在了。」

  三人愕然相顧,瞬間都紅了眼眶。

  「論起生死,我們的兄弟鄭昆,死在了塞北。」宋卓哽咽著,繼續求生,「他為北昌而戰死,王爺看在他的份上——」

  楚翊蹙眉,眼中閃過一剎的動容,又歸於冷漠。

  「王爺殺了我們,你和小五可就徹底崩了!」宋卓驚恐叫道,「一點可能都沒了,藕斷絲不連!拖泥不帶水!他看見我們仨的腦袋,會恨你一輩子!做夢都恨你!」

  「那又怎樣?」

  楚翊嘴上不饒人,卻心不由己地動搖了。他拂袖轉身:「把他們三個,送到北邊的銅礦做苦役。」

  他惱火極了。

  一切都結束了,他恨透了小五,難道還怕小五也恨他?他想召回三人,繼續斬首,但方才那股怒火已經泄了。

  第299章 心魔初露

  之後,楚翊又遣使前往流岩,請齊軍交還四舅的遺體。

  翌日,使者回稟,齊軍搪塞說,王府代長史官陳大人沒死,但不知去向。

  楚翊明白,四舅和那些捐軀峽谷的勇士們一起,被人割下首級請賞去了。

  幾日之後,他踏上回程,同行的還有中風癱瘓的吳大將軍。順都名醫如雲,更適合養病。吳霜想跟隨,他命她留在展崇關,暫替她父親統兵。回都難免要承擔戰敗的後果,也會有人責難,說女人不該帶兵。

  「如今士氣低迷,若齊軍來挑釁,無論如何,都不應戰。」臨行,楚翊鄭重叮囑。

  「九叔,珍重。」吳霜含淚道別。

  這條回順都的路,楚翊上一次走,還是迎接齊國公主。

  那時杏雨梨雲,春色如許。先皇健在,兄弟和睦,自己是個辦白事的富貴閒人,與車裡的「公主」聊了一路。

  如今,滿心苦恨。

  傍晚,楚翊入住一座縣城的驛館,而後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不時回頭看看。沒有形影相隨的羅雨,只有陌生的便裝衛兵。

  「王爺需要什麼?」一人問道。

  楚翊黯然搖頭。

  他停在路旁書攤,隨意翻看,問書販:「有沒有笑話書?帶畫的。」

  書販翻出兩部笑話雜記,說很貴。楚翊掏銀子買下,一回身,撞到一個匆匆而行的婦人。手裡的書掉落,婦人麻利地幫忙撿起:「不是有意的,沒傷到公子吧?」

  「沒——」楚翊的目光定在她臉上,一眼便挑出,那些與小五相似之處。像,太像了。

  她素麵朝天,荊釵布裙,像個尋常民婦。但清麗細膩的臉龐,和沒幹過粗活的白皙雙手出賣了她。

  「敢問這位夫人,是葉星辭的什麼人?」楚翊那愛恨交加的表情,活像小五的債主。

  婦人戒備地後退。

  「你是他娘。」楚翊篤定道,「你偷偷從重雲關跑出來的?要去哪?」

  婦人猶豫一下,明眸轉了轉,操著一口溫軟動聽的江南官話開口:「去順都。」

  「我也去那。」

  婦人打量楚翊:「我兒在寧王府,我要去找他,閣下認得他?」

  「我就是寧王,你兒子不在那。」

  婦人一愣。

  「哈,哈哈……」楚翊不禁笑了,有點壞,又有點怪,帶著幸災樂禍的癲狂快意,「他在你來的地方,你跟他錯過了。他正和他兩小無猜的太子殿下,喝著慶功酒呢,哈哈……你卻跑到大昌境內找他,哈哈……」

  「你好像瘋咧!」

  婦人隱約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轉身便走。楚翊命隨從攔住她,帶回驛館。婦人很機靈,高呼「強搶民女啊」,引得路人出手相助。

  隨從出示官府的腰牌,才讓憤怒的百姓退下。而楚翊的額頭,已經被見義勇為的大嬸用菜籃里的蘿蔔砸出坑。

  呵,真是一個蘿蔔一個坑。

  回到驛館,那婦人已放棄抵抗,說客棧有她的兩個丫鬟和細軟。楚翊派人去取,只聽婦人道:「王爺,你別動。」

  她兜著圈,打量他身上質地上乘的靛藍錦袍,納悶道:「我給小五做的衣裳,怎麼穿在你身上?尊駕府上沒裁縫嗎,搶他的穿。」

  楚翊攤手打量自己。他也不記得這是誰的,成親之後,他們常混著穿衣。

  沒必要瞞著眼前的女人了。他抖了抖衣袖,冷笑一聲:「放在前些天,你還算是我丈母娘。」

  「哎我的天……」婦人五官扭曲,像吃了蒼蠅,「王爺,你真的瘋了,怎麼亂認親家。我已經在兆安給小五物色好媳婦了,你別添亂。」

  楚翊仰天大笑,又猛然斂起笑意。

  他講明了一切,公主逃婚,他和小五如何相愛又成親,以及那錐心刺骨的背叛。

  婦人靜靜聽著,因驚愕而沉默。

  她久久端詳楚翊,看透了他,一針見血:「哦,你挾持我,是因為你還想見到他。我是你最後的機會了。你知道,他一定會來找我。」

  楚翊的嘴唇顫了顫,避開她的視線。

  他將剛買的笑話雜記靠近燭台點燃,看紙張熊熊燃燒。快燒到手了,才丟在地上。

  「這是你喜歡的,羅雨。」

  婦人瞟著他的動作,更加認定,這個半路殺出來的「女婿」瘋了。

  **

  「四舅,快搭把手!」

  深夜,葉星辭跌跌撞撞撲進門,將背上血葫蘆似的男人放在炕頭,自己也累得癱在一旁,上氣不接下氣。

  「這誰啊?」陳為駭然,點起油燈細看,「羅雨?!他,他怎成這樣了?」

  葉星辭兀自喘息,到院中的水缸提水,為羅雨擦臉。清秀文氣的臉龐自血污下顯露,這一日的曲折也斷斷續續地道出。

  引開搜捕楚翊的齊軍後,葉星辭在山裡窩了一宿。翌日又往西走,想從來處下山,返回安頓陳為的村莊。

  他在山裡潛行,忽見地面血跡蜿蜒。他溯源而上,驚見一人血淋淋地躺在草叢間。從腰間雙刀辨認,竟是羅雨,還有氣息。

  葉星辭抓了只野兔,挖無煙灶生火,用兔血做成血豆腐,搗碎了餵給羅雨,自己則烤兔肉吃。在山裡捱到夜幕降臨,他才背著羅雨,徒步返回劉莊村。

  二十多里路,差點活活累死,好在沒遇到夜巡的哨騎。

  「我想,九爺已經脫身了,但沒看見我留的信息。」葉星辭看著重傷昏迷的羅雨,無力地指點四舅,「你去收集柴禾,燒點水。」

  水燒開後,葉星辭割開羅雨的衣服,為他清洗傷口。他像一塊被剪子剪爛的布,好在沒有致命傷,只是流了很多血。

  「唉……」陳為不忍直視,扭過臉去。

  「燈,拿近點。」葉星辭沉著地穿針引線,為羅雨縫合那些較深的創傷。

  起初,他很冷靜,手裡穩而快。然後,那個恐怖的瞬間到來了。他不慎刺到手指,緊接著,一陣寒意竄過脊背。他陡然丟了針線,發出尖叫。

  他害怕這小小的,尖銳的東西。地獄般的折磨猶在眼前,已經麻木的十指和身體再度痛如火燎。他渾身發抖,縮在炕角,堵住雙耳。

  可還是聽見,一個人在摧心剖肝地悲鳴,仿佛要從喉嚨深處翻湧出整個地獄。

  是他自己,是無助無援、任人摧折的自己。

  如今他知道,黎明終會來,痛苦有盡頭。可當時的少年不知道,煎熬仿佛無休無止。眼前這一根針,又將他拖回前一夜的地獄。

  「殺了我吧,我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他失神地喃喃自語。

  「小五?」陳為滿眼關切,「我知道你很累了,但我實在沒這手藝,幫不上忙。」

  「我沒事。」葉星辭深深地呼吸,強忍牴觸,再度捏起縫衣針。

  他會刺繡,傷口縫得很整齊。等羅雨醒了,肯定會幽默地夸一句:縫得真自然,像娘胎裡帶的。

  天亮了,葉星辭誘捕了鄰居養的鴿子燉湯吃肉。又挨家挨戶地搜尋金瘡藥,未果,倒是找到幾件粗布衣裳。

  陳為提出,可以用糖水為羅雨擦傷口,他跟府里的李太醫學的。這招真的有用,半天的工夫,傷處便不那麼腫了,並有癒合跡象。

  羅雨生命力頑強,高燒兩天,第三日傍晚退燒。算是過了鬼門關,但不見甦醒。

  葉星辭本想在村子多歇幾天。但夜裡有齊軍進村,搜查藏匿的昌軍斥候。他只好背著羅雨,朝東北方向逃去,踏上漫漫歸家路。

  陳為則肩負陶罐碗盆,以備路上喝水煮東西。走多了,他便臉色發青,說心口疼,還戲謔道:「咱們仨,傷的傷、病的病,愣是湊不出一個健全的。」

  「四舅,我跟你說一件沉重的事。」葉星辭掂了掂背上沉重的負擔,「那袋銀子丟了,可能丟在山上了。」

  陳為並不在意:「展崇關很近,兩三天就到,讓官府送我們回家。我可是攝政王的舅舅,誰敢不給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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