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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旗砍了!」葉星辭高呼。

  見同袍都忙著搶人頭,他只好策馬而上,拔出佩劍斬斷旗槍。

  帥旗一倒,喀留兵徹底潰散。大部分被堵截回來,放下兵器,不再反抗,成為俘虜。見有人要殺俘領功,葉星辭厲聲喝止:「住手!降者不殺,否則要出亂子!」

  此刻殺俘,會讓已經放棄抵抗者重拾兵器,造成無謂的傷亡。

  終於結束了。

  葉星辭將敵方帥旗挑起,卷了卷塞進護心鏡,這可是自己的戰利品。

  剛鬆了口氣,忽見己方一隊騎兵飛馬馳來,去追突圍的敵軍將帥,口中疾呼:「主帥有令,追上喀留世子,不論生死!」

  聞言,葉星辭亦縱馬狂追,目標是甲冑最為華麗的那人。廣袤的原野上,兩隊人馬一逃一追,捲起陣陣塵煙。

  他爺爺的,若是雪球兒,須臾便追上了!

  距離越縮越近,敵人只得分出一隊人馬來斷後。再不上沒機會了!葉星辭心一橫,借著戰馬飛奔之勢,將手中長槍飛刺而出。

  這一槍,正中喀留世子的後心,穿胸而過。他猛然前傾,飛墜落馬,被釘在草地。枯黃的草,綻開血色。

  喀留主帥大驚,不再逃跑。頑抗片刻,被生擒了,對著世子的屍體痛哭流涕。

  葉星辭從屍體身前拔出長槍,用披風擦拭槍桿粘稠的血,同袍都震驚地打量他。陽光映在血色槍尖,晃得他眯了眯眼。

  太好了,戰事平息了。

  這時,葉星辭看見於章遠朝自己馳來,嘴裡喊著什麼「傷了」。

  終於,聽清了,是鄭昆受傷了!他心跳停了一瞬,忘了上馬,一路狂奔回方才的戰場。大地浸了血,有些泥濘。他踉踉蹌蹌踩在上面,指尖發涼。

  鄭昆仰靠在宋卓肩頭,臉上乾乾淨淨,沒有血污,也沒有血色,嘴唇灰白。右大腿的刀傷在涌血,像有人埋伏在傷口裡使勁往外潑水。

  司賢流著淚,用手去按,用布去勒,卻止不住。

  「怎麼辦,止不住,止不住啊……」

  葉星辭干張著嘴,聲音比鄭昆先一步死去了,雙目圓睜,惶然地流淚。他攥住鄭昆的手,那掌心慘白如紙,他的腦子也一片白。

  鄭昆喃喃地說,好渴。

  原來,失血會口渴。司賢找來水,餵他喝了一點。

  鄭昆又說好冷,於是大家拼命往他身上蓋東西,葉星辭的戰利品——喀留軍的帥旗,也蓋了上去。他抱緊鄭昆,好像這樣,血就流得慢一點。

  「你別自責,我……我喜歡隨你征戰,闖蕩……好有趣……」鄭昆平靜地望著葉星辭,這個上司、朋友,騙子團伙的主心骨,「活出個人樣來,和九爺好好的……可也別辜負了大齊的社稷……」

  他虛著眼,仿佛下一刻就要睡著了,聲音也如同囈語。

  忽然,那雙眼煥出最後的光彩,手也牢牢抓著葉星辭的手,指甲摳進肉里,聲嘶力竭:「我想回家,送我回江南!」

  「我答應你!」葉星辭哭喊,終於發出了聲音。

  鄭昆鬆了手,氣息弱而急促。在一次哀嘆般的吐息後,不再呼吸。軍醫趕來時,他的血已經流幹了,年輕的雙眼渙散,映著南方的一片雲。

  「別走,別走啊……蒼天啊……」葉星辭抱著朋友的屍首,摧心剖肝地慟哭。對方的血爬上他跪地的雙膝,一片冰冷。

  凜風將哭聲送出很遠,於是將士們都來旁觀,像一叢叢雜草似的圍過來。他們想,原來,這個初露頭角的葉小五也不是一直運氣好。

  葉星辭抽噎得難以呼吸,最後暈了過去。

  夢裡,他回到東宮,和眾人一起捉迷藏。可是,無論如何都找不到鄭昆。這個少言隨和,總是作為背景,默默支持著他的夥伴。

  第271章 狂言灼心

  葉星辭在夢中想起,鄭昆死在了一場與己無關的戰爭中,哭著醒來。

  他窩在舒適的被褥里,隨著車輪轆轆聲顛簸。想起來了,他在馬車上,大軍正驅趕戰俘往沙雅城去,與楚獻忠交涉。

  戰後這幾天,他大半時間都在昏睡、做夢。與此同時,喀留軍潰逃的殘部被另一部分朝廷兵馬包抄圍堵,盡數殲滅。

  楚翊的臉懸在眼前,笑眼如同澄澈的湖水,嵌在春山般清逸的眉宇之間。

  葉星辭訝異,揉了揉眼,問他何時來的。

  「半個時辰前剛到。你睡得太沉,都不知有人偷偷上車吧?」楚翊黯然,「一得勝,楊老將軍就派人告訴我了,還說了……鄭昆的事。我擔心你,所以來迎一迎。」

  葉星辭緊緊裹住被子,人也被悲傷包裹。他沒再哭,但哀戚從他眼裡流出來,淚似的淌了一臉。

  「都說大將壓後陣,你又沖在前面了。」楚翊輕輕責怪。

  「沒錯!」葉星辭雙眼失神,無意識地搖頭,「我不該沖,我不該離開順都,也不該從軍……我只顧出風頭,卻把朋友都置於險地!我老實待在王府多好,吃喝不愁的,何必總惦記著夢想?夢想,哈,那是老天爺給人投的毒藥!不是毒死自己,就是毒死別人!」

  他發癔症似的胡言亂語。

  楚翊一語未發,緊緊抱了過去。這小子無需安慰,會自己走出來的。

  翌日破曉,抵達沙雅城時,葉星辭不再胡言,變得寡言。

  於章遠、宋卓和司賢沉浸在哀傷中,但沒責怪他一句。不知是楚翊特意叮囑過,還是他們確實不怪自己。

  可是,不能因為別人不怪他,就感到輕鬆。他是鄭昆的上司,他要送鄭昆回家,再當面對其父母說明經過。

  世事的常態便是無常,他必須接受這一點,然後擔起責任。

  坐困孤城的楚獻忠再度歸順,開城獻降。或許,他可以改名為楚二獻忠了。

  朝廷的兵馬就地造橋,架設在護城河。大軍進駐城池,葉星辭也隨楚翊進城談判。街道蕭索,戶戶門窗緊閉。某扇窗縫閃過孩童天真好奇的臉,又被父母飛速拽走。

  楚獻忠以一副好客的姿態,自稱為弟,將楚翊引入王府大殿,請上主位。

  楚翊靜靜品完一盞茶,才冰冷而優雅地開口,對跪在殿下的楚獻忠提出止戈的條件:

  「一,如期納貢。二,收縮邊界,將本王圈定的幾處草場劃入鷹嘴關管轄。三,填平護城河。四,兵馬削減至一萬,七成戰馬上交朝廷。五,近兩萬青壯年戰俘,全送到中原,分散於各地務農造橋開路,幾年後陸續送還喀留。六,患病的小郡主帶回鷹嘴關醫治,然後送到順都撫養。她的母親和兄弟可以相隨,兄弟就作為質子。」

  聽到最後,楚獻忠身子一顫,猛然抬頭,五官痛苦地擰在一起。

  葉星辭冷冷斜睨他,沒空同情他父女分離,兀自想著死去的朋友。

  「沒有商量的餘地。」楚翊冰刃似的目光戳著楚獻忠,「你不捨得女兒,卻派兵假扮馬匪,擄走別人的女兒,關在軍營姦淫。這筆帳還沒算呢!」

  楚獻忠嘆了口氣,深深垂下頭,駝著背,一瞬蒼老了十歲。沉默片刻,頹喪道:「罪臣全都接受,叩謝王爺開恩。」

  楚翊厲聲質問,為何反叛。

  「我的親信,在南齊接到線報,說朝廷削減了西北的軍需,不再嚴防我了。」楚獻忠緩緩說道,「我結合觀察,發現確實如此。我見九爺年輕仁善,就想趁機搏一搏,擴張地盤。不過,齊人讓我拖過冬天,拖得越久越好……」

  楚翊讓楚獻忠把那親信叫來,逼問對方,給情報的人什麼樣。

  那親信說沒見著,當時對方遮著臉,但聲音非常悅耳,眉目如畫,像含著江南煙雨。舉手投足貴氣非凡,應是貴胄。

  那人的話極具煽動性,但凡換個人,都不會那麼有說服力。他為喀留規劃了許多舉措,包括竭力開鑿護城河,還當場設計圖紙。

  不過,楚獻忠沒按對方的意思來拖延,而是從護城河裡找到靈感,又在草原挖河道,悍然與朝廷決戰。

  果然是太子!

  葉星辭五味雜陳,繃緊了渾身的肌肉。好在,楚獻忠已經垮了,再挑唆也沒用了。

  他看見楚翊淡淡掃來一眼,目光中沒有懷疑,倒儘是溫柔的寬慰,像說:這次爭端雖是齊人挑唆,但你萬萬別自責。

  葉星辭垂眸,眼眶發酸。虧欠感中,朋友的臨終之言掠過耳邊——別辜負了大齊的社稷。他合眼嘆息,淚水滲透睫毛。

  談到後來,楚獻忠提出,將守寡的妹妹嫁給楚翊做側妃。雖然她年近四十,但風姿綽約,還能生養,是喀留一等一的美人,等會兒讓王爺見見。

  還沒等楚獻忠說完,楚翊一口否決,急得像在救火。

  一旁的楊老將軍也不滿道:「少來高攀!九爺年輕俊傑,怎能娶個四十歲的老寡婦!」

  「不,問題不在於寡婦,也不在於年紀……」楚翊尷尬地擺擺手,看一眼震驚的王妃,不想再談。

  之後,他屏退了楚獻忠,借這地方舉行軍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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