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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終議定,還是走中,從較平緩的埡口翻越雪山,三日後啟程。

  那個最初為葉星辭畫路線圖的,販絲線的中年漢子也在嚮導之列。葉星辭笑問,你不是說給錢也不帶路嗎?

  男人說,給的實在太多了,而且是預付,值得他拼命。就算死了,家人也能一輩子衣食無憂。

  隨後,男人提議:翻越雪山的敢死營,從今天起泡紅景天當茶喝,能緩解在高山上的不適。

  葉星辭納悶,為何會不適。男人解釋,越高的地方風越大,會喘不過氣,頭疼乏力。此地的地勢本就比中原高,山上就更高了。

  葉星辭沒當回事,以自己結實如蠻牛的體魄,剛挨了軍棍還能馳騁床榻,怎會喘不過氣?不過,還是依言開始喝紅景天茶。

  與此同時,那兩萬兵馬已經開拔,奔赴預定的駐地,目的是逼喀留軍在回撤時改道。

  不過,只有幾個高級將領清楚這一點。普通士卒以為即將交戰,全都枕戈待旦,睡覺也睜一隻眼。

  對於老婆加入敢死營一事,楚翊沒再勸過一句。他淡然處之,甚至不再過問。終日忙於軍政,緊鑼密鼓地調配糧草。

  葉星辭覺得,逸之哥哥不是看淡了,而是生悶氣,就像一鍋燜肉。

  每當他捧著茶碗,滋溜滋溜地喝紅景天,講述敢死營為翻越雪山所做的準備時,楚翊都愛搭不理,偶爾投來幽怨的眼神。

  比如此刻。

  「我娘做的貂裘斗篷,終於能真正派上用場了。但綜合考慮,還是不帶了,太沉。進山之後就開始徒步,每人都背負自己的甲冑、兵器、弓箭、盾牌、口糧……這些就要上百斤了。」

  葉星辭喝光茶水,取出一對帶有皮套的鐵爪,在楚翊眼前晃。後者正審閱順都傳來的公文,略一掀眼皮:「這是什麼?」

  「這是按照嚮導的提議趕製的,每人都有。遇到光滑難行的冰雪坡面,套在靴子上,就不打滑了。」

  楚翊不感興趣,繼續忙於案牘,隨口問:「背上的傷怎麼樣?」

  「幾乎好了,只是有點癢。」

  楚翊張了張嘴,葉星辭以為他要勸自己別去。然而,那兩片好看的嘴唇沒吐出一個字,只是流出一聲輕嘆。

  「半夜就出發了,我去看看於章遠他們收拾好沒有。」葉星辭在夫君面頰啾地一吻,跑跳著出門。

  楚翊叫住他,柔聲道:「這次,就不讓羅雨跟著你了,你自己小心。」

  第259章 別動,讓我抱一會兒

  於章遠等人已打點好行囊,也在喝紅景天茶。

  葉星辭又勸四個弟兄,還是別冒險。四人毅然相隨,誓要生死與共。

  葉星辭正感動得眼圈泛紅,宋卓卻戲謔一笑:「你出了事,太子會讓我們四個整整齊齊地陪葬。所以,乾脆英勇一點,說成同生共死,聽著也好聽。」

  不過,他唯一擔心的,就是雪山上解手會很冷。

  「是啊,必須速戰速決,不然會凍住。」少言寡語的鄭昆又一鳴驚人,還一語雙關,「怎麼樣,很雞凍吧!」

  宋卓說,大家說話全都越來越像羅隊長,欠揍又帶點可愛。

  幾人說笑著出門,在城裡吃了一頓暖烘烘的羊蠍子鍋,又背起行囊前往城外軍營。他們會在此過夜,因為深夜就要列隊開拔。

  葉星辭有些遺憾,不能和逸之哥哥溫存一下了,但軍紀要緊。人家集體睡營房,自己卻睡王爺的被窩,算什麼嘛。

  敢死營集結在營區東北角,營房外拴滿臨時調集的騾子,沉默著嚼草料。

  坡騾子,平川馬,下坡的驢子不用打。走山路,騾比馬強。等進了山,在正式開始徒步之前,還要靠它們節省體力。

  敢死營聚集了兩千五青壯健兒,孫副總衛如願成為統領。眾人不知是佯攻沙雅城,只知是去偵查。

  幾百口大鍋里,熱騰騰地煮著紅景天茶和豬羊肉,敞開了吃。還有一鍋鍋的白麵條,和紅油炒的肉臊子。

  數個嚮導也在,那販絲線的男人正使勁塞五花肉,滿嘴流油。見葉星辭來了,他鼓著腮幫點點頭,算是打招呼。

  他不單自己吃,也沒忘了家裡。又偷偷盛了一盆肉,用袖子遮掩送出營區,交給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

  葉星辭坐在營房前磨槍,旁觀全程,感嘆自己真幸福,比九成九的人過得好。對尋常百姓而言,難得敞開了吃肉,自己卻頓頓都可以。

  夜幕落下之前,他登上瞭望台。但見北方雲霧愁鎖,遮蔽了雪山。

  天徹底黑了,敢死營燃起一簇簇篝火。

  這兩千五百人分為二十路,每一路的勇士都在篝火旁整齊圍坐,聽各自領隊的小旗官訓話。

  敢死營於二更末整隊啟程,晝伏夜行,預計三日至山腳。途中遇敵,務必不惜代價全殲。每人一匹騾子,部分騎兵會多配一匹馬。開始徒步後,這些坐騎會由隨軍的牧民趕回鷹嘴關。

  葉星辭和四個弟兄位列首路,由孫副總衛直接統領。行軍時居中,相對安全。

  訓話之後,有人搬來酒罈。眾人喝下壯行酒,把嘴一抹,開始談天說地,氣氛漸趨輕鬆。

  有開朗的士卒,用家鄉話唱起歌謠:「阿妹登上豆角舟,香帕丟進水裡頭。小河灣兒清漫漫,飄飄蕩蕩香兩岸……」

  眾人擊掌喝彩。

  又有人用方言扯脖子開嚎:「太陽那個進山嘛,掛在喲,橘樹上噢。月亮那個進村嘛,歇在喲,屋頂上呃——」

  葉星辭笑著拍手,這才知道,原來許多戍邊兵勇並非本地人,而是來自五湖四海。

  「一呀更啊里呀,月牙還沒出來呀啊。二呀更里呀啊,月牙出在正東啊……」

  許是人多,深秋冷風忽而和煦泛暖。葉星辭四周充斥著各類方言,口音各異,但都聽得明白。

  四海之內皆兄弟,這天下本該歸一啊。可是,誰歸於誰呢?唉,就像現在這樣挺好。平息了楚獻忠的反叛,南北和睦,又是太平盛景。

  「糖包油糕蘸上蜜,我與娘子好夫妻……」

  有人唱起了楚翊教他的小曲兒,用一種奇怪的方言,聽起來既親切又新鮮。

  「葉小旗是江南來的,也唱個家鄉的曲兒吧!」忽然有人起鬨。

  葉星辭有點驚訝,略做推託,便落落大方地起身,說獻醜了。

  暖融融的火光,映著俊美出塵的異國少年。他立在那,雙眸晶亮,像一幅墨跡未乾的美人圖。

  一曲江南小調,藉由清澈的嗓音娓娓而來:「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

  他毫不怯場,從容掃過即將並肩作戰的同袍。忽見一道熟悉的身影,遠遠佇立在營房間的陰影,靜靜窺望自己,眸光亮如寒星。

  於是,他故意換了一曲柔美而肉麻的俗曲:「遙望雲間歸舟,情絲萬縷難收。唯願君心似月,常照孤燈冷夜……」

  男人默默聽完,便走了。

  葉星辭在喝彩中拱拱手,坐了下來。眾人都知此行生死難測,盡情熱鬧,還唱起淫詞艷曲,聽得少年滿臉通紅。

  歡聲散去,再回營房眯一個時辰,便要動身了。葉星辭和四個弟兄睡在一側的大通鋪,他把邊,挨著於章遠。

  剛萌睡意,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鑽進帳篷,打楔子似的硬擠在他和於章遠之間。然後,緊緊擁住他。

  「別動。」

  男人的手臂越箍越緊。

  「我只是想,這麼靜靜抱你一會兒。」

  葉星辭點點頭,在愛人的懷中睡去。

  於章遠像一條尷尬的蚯蚓,使勁兒往另一側拱。另外三人也跟著挪窩,齊齊支起身子,朝這邊瞥一眼,又迅速躺下裝睡。

  兵法雲,趨其所不意。

  敢死營晝伏夜行,躲著牧民,繞過幾處喀留人聚居區。望山跑死馬,雪山就在那,卻遲遲不至。

  但它正在視野中確切地變大,由秀美變得險峻。

  山頂終年冰封,主峰挺拔孤傲,勢如刀砍斧劈,數座小峰環立周圍。雲蒸霧罩,時隱時現。

  晴朗時,遠遠望去,似一頂閃著銀光的斗笠。雲霧如飄帶,絲絲縷縷蕩漾在山峰間,與白雪相吐吞。

  那販絲線的嚮導與孫副總衛同行,指向一處呈馬鞍狀的山脊,說那個埡口最平緩,將從那翻越。而那座最高的山峰,險峻無匹,百姓叫它「鳥不飛」。

  這夜,快到山腳了。

  隊伍趁夜趕路,十月上的立冬時節,風又狂又冷。難以想像,山頂會是怎樣的酷寒。午夜,風息了。靜謐中,葉星辭所騎騾子的放屁聲格外響亮。

  他不懂,它哪來這麼多屁,因缺一顆門牙而肚子灌風?若是涉水,單靠屁的推力就能游得很快了吧。

  他因這匹騾子而尷尬,每當它噗地一聲,便左右解釋:「不是我,是騾子。」

  忽聞蹄聲漸近。

  前隊飛馬來報,急促道:「孫將軍,排頭撞到一對喀留兄弟,大的十歲,小的六歲。二人為尋走丟的羊羔深夜遊盪,是否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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