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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去!」小五眸光熠熠。

  楚翊又咬他的嘴唇。

  「拿我當豬蹄啃呢?」少年有點惱火,一把將楚翊推個趔趄。又忙道歉,說沒想到自己力氣又變大了。他抿出舌尖殘留的線頭,道:

  「逸之哥哥,最近,我想通一件事。那就是,在做出功績前,世界不會在乎我的尊嚴。在軍中,有實力才配談自尊。紙上談兵,啥也不是。若我有經驗、有功勞,我說話時,大家就不會哄堂大笑。哪怕我打個嗝,人家也會想:好清脆的嗝,其中必然有某種隱喻。」

  楚翊啞然失笑。

  不得不承認,小五沒說錯。

  幾年前,楚翊只是個為後宮老太妃操辦白喜事的朝堂邊緣人,他自以為獨到的見解,無人在意。他少年時著作兵書,只有恆辰太子願意讀。後來,才有了小五這個舉一反十的頂級讀者。

  他嘆了口氣,撫摸那精細的針腳,憂心忡忡。他深知小五的脾性,表面屬兔,內里屬牛,犟得攔不住。

  只好給這小子臨陣上課:「我沒法跟著,你要照顧好自己。我問你,當你與敵軍的一隊騎兵遭遇,即將交手,這時於章遠中了一箭,你怎麼辦?」

  少年困惑地癟癟嘴,不懂這問題有何意義,想當然道:「救他啊!」

  「不能救。」楚翊握住小五的肩頭,神情嚴峻,「你一人妄動,衝鋒的陣型就亂了,這會成為敵人的突破口,你們將全軍盡墨。」

  「天啊,可憐的阿遠……」少年緊張地舔了舔嘴唇,臉色發白,仿佛好兄弟已經死在眼前。

  「我再問你。」楚翊又道,「你又遭遇敵軍,長官正面佯攻,命你帶隊在側翼突破。這時,你看見一個受傷落單的敵軍將領,殺了就有戰功,你怎麼辦?」

  「我咋這麼倒霉,總遭遇敵軍……」

  「嚴肅點!」楚翊蹙眉責備,趁機按住笑嘻嘻的少年打屁股。叫人家嚴肅,自己卻揩油。

  戰功?葉星辭想像那情景,略作思索,眼中閃過冰冷的殺意:「我一槍挑了他!」

  「命令呢,忘了?」楚翊冷冷地宣判,「由於你擅自找人單挑,忽略本職,再度全軍盡墨。」

  葉星辭口乾舌燥。這麼一會兒,陣亡兩回了。他不禁懷疑自己的能力,陷入突如其來的挫敗感。這或許就是楚翊的目的,打擊他的信心,將之變為小心。

  「一定要壓住跳脫的性子。」楚翊揉了揉他的頭,「你很聰明,人一聰明就會有很多想法。我最怕你臨危抗命,不服指揮。探查敵情,領頭的是孫總旗,遇到狀況一定要聽他的。」

  葉星辭眼珠一轉,發出質疑:「萬一他說的不對呢?」

  「你怎麼判斷他不對?根據你那少得可憐的臨陣經驗?」楚翊急得眼睛發紅,話裡帶了刺,手指猛戳少年的腦袋,「你記住,戰場只有一個頭腦!你的想法再對,在爭執中貽誤了戰機,也成了不對。孫總旗四十多歲了,從軍二十幾年,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都多。比起你,他的判斷更可能是對的!」

  葉星辭不服氣,倔強地斜眼瞪楚翊,嘴唇緊抿。男人眼中流出的擔憂和愛意罩在他身上,像披著柔軟的雲朵。漸漸的,他的神情和聲音軟下來:「好,我都記住了。」

  「千萬小心。」楚翊不厭其煩地叮囑,擁住他,吻他的額頭,「小五,我也是初次臨戰,也很緊張。我們一起學,一起成長,好嗎?」

  「嗯。」

  葉星辭眼圈一燙,正感動著,卻一陣天旋地轉被男人扛在肩上。說要去床上成長,那是男人間最小的戰場。展露刀槍的鋒芒,風流陣里闖一闖。

  「還挺押韻……」可愛的傳令兵笑著挨折騰。

  在之後那段無欲無求的時光,楚翊又開始婆婆媽媽地絮叨,要保護好自己,野外很苦的,解手都得提著心。

  「提著心?解手得提著褲子才對。」葉星辭打趣,跳下床穿衣,打算去給雪球兒洗個澡,乾乾淨淨出門。

  「我接到政事堂傳來的消息,齊國皇宮裡發生了些事。」楚翊隨意聊道。

  葉星辭心口一緊。江南出事了?該不會是久病的皇后娘娘……他背對楚翊穿衣,掩飾焦灼不安,等對方說下去。

  「齊國太子,我名義上的大舅哥,被禁足了。齊帝想重金修陵寢,他牽頭反對,父子倆生了嫌隙。」

  葉星辭僵在那發愣,單腿站著,只套了一條褲腿。緩過這股難受勁兒,才繼續穿褲子。太子參政已久,禁足就是暫時失權,這是非常嚴酷的責罰。皇后還病著,皇上怎能……唉。

  等太子和小妹成婚,境遇就會好多了,葉星辭這樣寬慰自己。他真怕太子積鬱成疾,一旦無能的皓王掌權,大齊國運將盡。

  「之後呢?」葉星辭儘量平靜地追問。

  楚翊說不了解,既然禁足,那就只好吃了睡睡了吃,養膘唄。

  第244章 走向曠野,囚於樊籠

  翌日,天色微明,一夜無眠的葉星辭隨孫總旗往龍吟川刺探敵情。

  雪球兒和主人一樣好動,興奮地噴鼻,搖頭擺尾。別的馬用深邃的眼睛瞟著它,像在笑它沒見過世面。

  一縷晨曦,點亮掛在鞍下的銀槍,和白馬如雪的長鬃。

  蒼穹高闊,如同一個慢條斯理的新郎,緩緩揭開大地的蓋頭,欣賞它羞紅的臉。草灘遍灑曙光,野草隨風曼舞,宛若金碧輝煌的海,又似連綿的野火在奔騰。

  晨霧掩映下,火炭般的紅日終於躍然眼前。照亮英氣的臉,澆融胸中壘塊。

  葉星辭深吸一口氣,笑著呼出,吹起了口哨,忽然不再為太子憂心。太子堅強聰慧,一定會轉危為安。痛苦會過去,一如太陽每日都會升起。

  「這是我第一次直面這裡的日出,感覺太陽很濃郁,很熱烈。好可惜,之前怎麼沒留神。」

  「因為你和王爺太累了,醒得晚。」策馬緊隨的羅雨淡淡道,又扭頭看向於章遠等人,「你們顧好自己,我沒空保護你們。」

  葉星辭知道,羅雨說是來歷練,其實是奉命保護自己。攆又攆不走,只好由他跟著。

  隊中另有五十餘人,輕裝上陣,每人備了七天口糧。另備幾匹馬以供替換,此刻馱著額外的食物和水囊。

  忽然,葉星辭感覺有什麼灼熱的東西烙在背上。驀然回首,只見城樓玉立一道熟悉的身影。遠遠的,男人揮了揮手。臉很模糊,但那牽掛卻萬分真切。

  葉星辭粲然一笑,沒過多留戀這份溫存,目視前方。

  不疾不徐,走了兩個多時辰,過了州界的塹壕。

  「打起精神,多留個心眼,我們已經踏上喀留人的地盤了!」孫總旗高聲道。

  眾人默默動作,將原本懸在鞍下的弓袋和箭筒背負在身後,以便隨時禦敵。葉星辭也照做,肩上一沉,心卻懸了起來。

  他環顧廣袤曠野,興奮而躁動,亦不安並敬畏著。

  **

  吱——朱漆大門開了道縫,晨曦透進不見天日的寢宮。一份早膳,從門口遞進來。山藥青菜粥,兩碟小菜,一盤藕粉桂花糕。

  夏小滿朝碗上一探,皺起眉:「阿輝,怎麼是涼的?」

  夏輝無奈:「皇上賞的,送來就是涼的。」

  「拿去小灶熱熱,涼粥傷胃。」

  「皇上不許東宮開伙,送飯的公公說,皇上給什麼太子就吃什麼。」夏輝機靈地瞄一眼守在兩旁的御前侍衛,壓低聲音,「乾爹,茶爐子是熱的。等下我拎一壺開水來,你隔水熱熱。」

  「記得幫我餵松鼠。」

  拿到水後,夏小滿將粥碗坐在熱水裡,不時攪動。待粥變得溫熱,才端給倚在窗邊軟榻看書的太子。

  「吃吧,不涼了。」

  「皇上就想讓我吃涼的,這也是懲戒的一部分。」尹北望若無其事,好像只是休息,而非禁足。不過,那眉宇間始終鎖著一層晨霧似的愁緒,顯得涼薄而疏離,像一片荒原。

  吃了一半,又接著看書。

  在夏小滿抹淚喝剩粥時,他淡淡瞟去一眼,安慰道:「哭什麼,我只是禁足,又不是進棺材。這才第二天,皇上要關我一個月呢。」

  尹北望不擅安慰人,夏小滿哭得更凶了。

  這場風波的開端在哪?或許,是那一塊卡住齊帝喉嚨的骨頭。或許,是道士的一個提議:萬歲該擇萬年吉地,建壽宮了。

  又或許,是一枚扳指——道長們在先皇陵寢的西側勘定一塊福地後,齊帝親往,果見王氣蔥鬱、紫霧靄靄。他摘下扳指隨手一拋,其落處,即定為地宮金井。

  齊帝曾堅信自己能活過百歲,甚至不會死,故而沒急著修陵。可一旦決定了,他又著急起來,恨不得壽宮一夜間拔地而起。

  他在建築和繪畫上頗有造詣,和身邊幾位道長共同設計陵寢,又交由工部做預算。

  太子參與其中,暗自心驚。預計動用六萬工匠、民夫,五年竣工,耗銀兩千萬兩。這相當於,江南近兩年的財政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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