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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事,你睡吧。快上朝了,我不睡了。」

  楚翊換下汗透的衣裳,坐在一片昏暗中默然飲茶。窗紙蒙蒙亮,天色將明。葉星辭也睡不著了,陪他一起坐著。小兩口聊了會天,又去書房看書。

  葉星辭醉心於各類兵書,楚翊則在看笑話雜談,似乎想緩解心情。

  可他連笑話也讀不進去,抬眼注視摯友的墨寶,喃喃自語:「九叔做錯了嗎?如果是你,一定不會這樣。可是,我真的沒辦法了……」

  葉星辭也看向「藏器待時」這四字橫幅,接過話頭:「你九嬸我啊,覺得你九叔做得對,我永遠支持他。」

  楚翊忍俊不禁,笑意重回嘴角。

  臨出門,羅雨說有一點不舒服。他能說出這話,代表那「一點」大如斗。楚翊叮囑他休息,帶走了司賢和鄭昆作為護衛。

  葉星辭也出了門,因為很想吃一家鋪子的燒麥。在街邊大快朵頤時,於章遠閒聊道:「原來羅隊長也會生病,我以為他鋼筋鐵骨呢。」

  葉星辭嚼著油汪汪、香噴噴的燒麥,回想昨晚羅雨還在夜巡呢,怎麼突然病了,「以他的性格,就算腦袋掉一半,也會扶正了陪在九爺身邊。」

  「可能是突發急病。」宋卓道,「你記不記得,前兩年咱在東宮的時候,你非要吃魚膾,然後染了痢疾。可慘了,都虛脫了,差點沒救回來……」

  於章遠認可他的說法:「好漢也怕三泡稀。羅兄體格好,給他翻一倍,拉六回也趴窩了。」

  「行了,吃飯呢!」葉星辭被他們說得食欲不振,只吃了三屜燒麥、兩碗稀飯就撂筷了。

  因為貪嘴,而未能隨太子赴前線勞軍、並肩作戰,是他畢生的遺憾——那是離從軍夢最近的一回。

  不過,若沒染病,他也許會留在軍中,後來就不會攬下護送公主的活,也就不會遇到楚翊……讓他重選一次,或許,他還是會吃下那盤魚膾吧。

  回家之後,葉星辭從李太醫口中得知,羅雨拒絕了他的問診,說躺一躺就好了。

  葉星辭心生疑慮,躊躇片刻,還是來到正房西邊的三間耳房,敲響其中一扇房門。無人應聲。等了片刻,他試探著推門而入:「羅兄弟,你怎麼樣?我不請自入了哦。」

  房間的主人是個利索人,整潔得仿佛無人居住。床鋪上,褥單捋得沒有絲毫褶皺,哪有「躺一躺」的痕跡。

  「羅兄弟?」葉星辭俯身朝床下一瞄,又打開柜子,竟空空如也,沒一件衣物。他的心陡然一墜,有點發慌,這才看見桌面躺著一張信箋。

  展開來,稚拙的筆體躍入眼帘:我之了。

  「什麼叫『我之了』?」葉星辭困惑,旋即想通:他應該是想寫「我走了」,卻一時想不起「走」怎麼寫。

  羅雨不告而別,逸之哥哥該多難過啊!

  葉星辭最先想到的是這一點,心裡一陣揪痛。他狂奔出屋,揮舞著信箋,對候在外面的於章遠等人大叫:「羅雨走了!快,我們快去找他!」

  「什麼,羅雨走了?!」喊聲驚動了剛逛完後花園的姑娘們,她們圍上來,都心急如焚,想不通緣由。宋卓沒心沒肺地打趣,要是自己走了,她們肯定不會這麼擔心。

  「沒錯,羅雨比你可愛多了。」姑娘們齊齊瞪他。

  「是不是得選一個新的衛隊長?」宋卓一拍胸口,「我覺得,我能勝任。」

  於章遠叫他閉嘴,太子那一腳,應該踹他嘴上。

  葉星辭讓同伴們在城裡四處找找,自己快步趕到馬棚,得知羅雨沒騎馬出行。他心裡有了數,牽出雪球兒,從後門出府,被聞訊而來的陳為叫住。

  「外甥媳婦,等等本官!」

  陳為也牽了一匹馬,緊隨其後。一個多月前,他參加院試,考中了秀才。恰好,府中的老長史官去世,便代任長史。之所以代任,是因為該官職須為進士出身。

  陳為急出一腦門汗,想不通羅雨何故離去。

  「陳秀才,你再仔細想想。」葉星辭撫了撫馬鬃,飛身上鞍。四舅與他並轡而行,蹙眉沉思,猛然抽了口氣,伸出四根指頭。

  葉星辭點頭嘆息:「是啊。他執行了那個令九爺心碎的命令,不知如何自處。我想,他早就想走了。」

  「你成天手不釋卷、苦讀兵書,現在來活兒了。」陳為一拱手,既真心討教,又有點刁難的意思,「追蹤羅雨的重任,就交給你了。」

  葉星辭瞟他一眼,說已掌握羅雨的行蹤。帶四舅徑直出了城,奔東郊而去,儘量挑樹蔭走。

  第232章 白馬的妙用

  三伏天,人和日頭是冤家,最好避而不見,只有早晚才適合出門。

  葉星辭昏沉沉的,從眼珠到腳趾,整個人都被暑氣蒸裹著,連手背都流了汗。雪球兒邁著緊湊的小步,嫌地燙腳似的。

  路上籠著一層炙烤得發顫的煙塵,熱風一吹,塵土和渾身黏汗糊在一處,像披了件浸透沸水的衣服,難受。

  走得急,沒戴席帽,葉星辭大大咧咧地將衣服披在頭頂遮陽。中衣濕透了,索性打赤膊。

  「哎呀,王妃光膀子,簡直不堪入目……」陳為瞥一眼那日益寬闊的肩膀。

  結實的肌肉宛如玉質山岩,一塊塊緊咬著骨骼攀附生長,正在褪去少年的青澀。再有個一年半載,恐怕徹底沒法穿女裝了,那場面就像野豹子愣充小貓貓。

  片刻,到了東郊「馬市」。陳為恍然:「嘿,你小子真聰明。」

  「羅雨沒騎馬,既然要遠行,肯定要來這買馬啊。」葉星辭剛一下馬,便有幾個馬販圍過來,重金求購雪球兒。還調戲姑娘似的,掰它的嘴,摸它的腿。

  葉星辭護住愛駒,使了點小錢,描述羅雨的相貌,打聽他的去向。一個臉色發黃的馬販道:「哦,他啊,斯斯文文又冷冰冰的。挑了一頭老黑驢,往東去了。」

  葉星辭讓陳為回城找楚翊,自己則繼續往東找。日頭越爬越高,羅雨八成會在路邊茶攤納涼歇腳。

  他得想個招,在不露面的情況下,讓羅雨往回走,叫他們主僕重逢於火熱的官道,互訴衷腸。

  哎,多美好的一幕!

  「詭計多端的外甥媳婦,又有什麼奇招兒?」陳為好奇。

  「哈哈,不告訴你!」葉星辭縱馬揚鞭,向東疾馳。黑髮如一團墨染的野火,燃燒於盛夏。

  雪球兒一口氣奔出七八里,被毛間滲出汗液。葉星辭不再催馬,悠悠逛了片刻,終於在一處農戶架設的茶攤外,望見一頭身姿俊俏的老黑驢。它正探在水槽痛飲,鞍下掛著包袱。

  包袱皮,似乎是羅雨的一件舊衣。

  誰能想到,絕頂高手會騎驢遠行。或許,這是一種行走江湖的偽裝。

  靠近茶攤,葉星辭下馬,將鞍具卸在路旁深草,自己也藏身其中。雪球兒跟著他往裡藏,他推它脖頸一把,指指茶攤:「你也渴了吧,去那棚子喝茶。」

  雪球兒呼哧呼哧地瞧著他,鼻孔噴著熱氣,黑汪汪的眼睛似在說:雖說人人都會拍馬屁,但聽不懂馬語啊,而且我沒錢。

  「不怕,羅雨哥哥會請客的。」葉星辭指指茶攤,拍拍馬屁,發出明確指令。於是,雪球兒悠哉地溜過去。高大神駿,通體白如新雪,仿佛炎炎烈日下一道清涼的幻影。

  它毫不見外地逛進茶攤,似乎也要喝茶。老闆讚嘆哪來的寶馬,閉目養神的羅雨抬眼一掃,不禁驚呼:「雪球兒?」

  他湊近細看,確認是熟人。不,熟馬。沒配鞍,肯定不是王妃騎來的。

  「你怎麼跑這來了!被拐賣又逃了?王妃肯定急壞了。」羅雨四下看看,牽過白馬,朝老闆要來泡茶的山泉飲馬。

  他望著熱浪翻滾的官道,用目光丈量這段剛剛被自己狠心拋在身後的路。躊躇過後,他跨上毛驢,戴起草帽,牽著雪球兒,毅然踏上歸途。

  葉星辭貓在半人高的草里,汗流浹背,雙眸晶亮,笑嘻嘻地看著羅雨從眼前經過。耳邊蚊蟲嗡鳴,像是讚揚:嗡嗡,小五你可真聰明呀。來親親,叮你一口。

  「把馬送回去再走。」羅雨抽打毛驢,自言自語,「馬丟了,王妃就難過。他一難過,王爺也跟著不痛快。沒準,王妃還要對王爺狠狠發泄一番,我不能放任這種事發生。」

  葉星辭捂著嘴笑。

  他回想和楚翊成親那天,羅雨開心得上躥下跳,比新郎本人都快活。這男人簡單極了,萬事以王爺為先。又複雜極了,心狠手黑還不失幽默。

  葉星辭目送羅雨遠去,自己搭了一輛往順都送梅子酒的騾車,遠遠跟隨。

  他掏銀子買了酒,端著酒舀酣暢淋漓地痛飲,放眼畫卷般徐徐展開的夏日綠野,十分快意。他跟駕車老伯閒聊,問對方怎麼看當今的攝政王。

  「啥?射正射歪的,我那偏僻,啥也不知道。」老伯不感興趣。

  葉星辭兩腮酡紅,抹了抹嘴,用衣擺扇著風,換了一種問法:「你該有孫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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