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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星辭咽下嘴裡的東西,訝異道:「這可不能亂說。」

  「是我自己看出來的。」夏小滿的聲音柔和下來,「總之,不能坦白。否則,會葬送寧王的信任,和太子的主動權。」

  一下說了這麼多,夏小滿似乎有點累,往椅背靠了靠。他的目光落在葉星辭頸部的一抹紅痕,嘴角閃過微不可察的笑:「從個人角度,我能理解你。可惜,我的看法微不足道。」

  「我懂。」葉星辭冷漠地嘟囔。或許,他剛才說出來的目的,就是為了被夏小滿說服。憑藉對方的一腔忠誠,來化解自身的矛盾感。

  從穿上公主衣裳的那一刻起,他就陷入謊言構築的無盡輪迴。全都是假的,只有胸膛里跳動的心,是真的。

  偏偏,真心又最脆弱。

  「葉小將軍,你發個誓吧。」夏小滿順勢提出,有些咄咄逼人,「發誓永不背叛太子。」

  他身上沾染著殺氣,似乎不再像從前那樣柔弱、羞怯了。葉星辭冷硬地瞟他一眼,對這背後蘊藏的懷疑不滿:「我對太子矢忠不二,是最好的兄弟和朋友,你憑什麼懷疑我?」

  夏小滿斬釘截鐵:「因為我親耳聽見,你居然說要跟寧王坦白,這如同背叛。」

  似乎,的確是自己理虧一點。葉星辭煩躁地別過臉,不去看對方,鄭重地抬手起誓:「我對天發誓,若背叛太子,就讓我墮入地獄,日夜受酷刑煎熬,永世不得超生。」

  「一諾千金哦。」夏小滿點了點頭。

  四個姑娘在外間嬉笑,不知提到什麼有趣的事,有人嬌嗔一句:「討厭,你喝西北風去吧!」

  葉星辭眸光一閃,嘴唇動了動,又輕輕抿起。

  夏小滿立即捕捉到他的異樣,整個人猛地一衝:「剛才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從你腦中閃過去了,告訴我!我奔波千里,為的就是拿到有價值的情報。」

  葉星辭猶豫。

  夏小滿又道:「想想令尊,令兄,和十幾萬葉家軍。」

  葉星辭吐了口氣,不安地闔眼:「今年,北昌會逐步削減西北邊防的軍需,不再時刻處於備戰狀態。但明面上,不會讓喀留王楚獻忠看出來。我擔心,這余出的錢糧會用於固防西南,對付我們大齊。」

  夏小滿雙目微微睜大,立即意識到,這是一條萬金不換的戰略性絕密。這消息的價值,或許抵得上十座城池。

  「我只是期望兩國都太平安穩。」葉星辭不再看對面的男人,他盯著半空,似乎望見了駐守重雲關的四哥,「哪方都別挑起爭端。」

  夏小滿讚許道:「葉小將軍,辛苦你了。」

  「我已經不是『葉小將軍』很久了。先前我是公主,如今我是寧王妃,我被困在別人的命運里了。」少年若有所思,「但我不憎恨現在的生活,我和九爺一起做了很多事。我以為我失去了自己,其實只是換一種方式繼續走下去,這就是長大的感覺吧。」

  夏小滿輕輕點頭。

  這時,少年掏出一條手帕,展露其中包裹的烏黑之物:「你認不認得這牌子?你在宮裡行走,肯定見過形形色色的腰牌。這是鑿船刺殺我和九爺的人留下的,別的都燒乾淨了。人也消失了,線索全斷了,就剩這個。我暗查很久,也沒頭緒。」

  第179章 多情卻被無情惱

  夏小滿接過,仔細端詳,嗅到了焦糊味。

  他盯著上面完全燒焦的細小花紋,竭力辨認片刻,道:「不是出自官家,因為上面的雕刻不夠端莊,一定是民間之物。你看,這還刻著茜草,也叫『地血』。它的根,是最常用的紅色染料,你的嫁衣就是用它染色。」

  「哦,我知道這東西!可是你不說,我和九爺都沒認出來。」葉星辭不禁嘆服。

  「這沒什麼,生活經歷不同罷了。」夏小滿雲淡風輕地笑笑,「小時候,我收集過它的草根賣錢,所以認識。」

  談到傍晚,夏小滿歇了一宿。翌日城門剛開,便踏上回程。冰雪消融,地表裸露,驛道一片泥濘。馬跑著吃力,多耗一天才到江邊。

  他在一個春光燦爛的午後回到東宮,太子不在。琳兒說,太子去探望皇后娘娘了。說完,給了他一些點心,朝他借了幾兩銀子。

  這似乎已經成了她的習慣,但夏小滿不介意,他需要這份關懷。

  夏小滿安頓好松鼠小滿,趕到皇后的寢宮,見太子正陪著皇后和葉貴妃聊天。視線交匯,對方意識到他有要事稟報,便起身暫退。

  主僕來到僻靜無人處,夏小滿氣都沒喘勻,便講了北昌會逐步削減西北軍需一事。

  尹北望眉尾一挑,立即覺察出情報的價值,聲音含著興奮:「軍需增減,事關戰略。這說明,他們對西北方向的防禦開始鬆懈了,這會在未來影響全局。藏好這秘密,別透露給任何人。」

  夏小滿慎重點頭。他開心地想,自己和太子之間,從此又多了一個秘密。

  「你也辛苦了。」尹北望戲謔地牽起嘴角,「楚九這人,有時聰明得可怕,卻又傻得可憐。從前,他看不穿王妃的皮囊。現在,又看不穿王妃的身份。甚至,都不去查一查。」

  「在感情上,寧王應該是個很純粹的人。不懷疑,就不去查。」夏小滿分析,「認定了,就不撞南牆不回頭。他太喜歡葉小將軍了,道家曰『執迷』,佛家曰『著相』,便是如此。他甚至還想把岳母接到王府,他始終以為,自己的岳丈是個普通的兵部小官呢。」

  「我不純粹嗎?」尹北望俊美沉鬱的眉宇間透出不滿,不喜歡貼心的人讚美他人。

  沒錯,你不純粹,但這不是缺點。夏小滿用一種不得罪人的方式答道:「論感情上的冷靜和理智,駙馬不如殿下。」

  「你在說我無情。」尹北望冷冷一笑,捏起他粉白的臉蛋輕輕搖晃,「別以為我聽不出來。」

  說話間,夏小滿看見皇后在葉貴妃的陪同下出門了。她的病有所好轉,想四處走走。恬淡妝容和素雅大袖勾勒之下,隱約可見往昔傾城絕色。

  御花園裡,桃花打苞了,星星點點的粉,猶如打翻了胭脂。

  夏小滿默然相隨,聽主子們聊天。更多時候,是葉貴妃在講話。她孤傲寡言,在皇后身邊時卻格外健談。

  「我大哥這輩子,就活一張臉。」葉貴妃對皇后聊道,「他去兵部侍郎府上喝酒,小五的娘仰慕他,獻了支舞……小五生下來白白胖胖,他顧及臉面,硬要穩婆說,這是早產兒。放心,我侄女必然要嫁太子的,這樣我大哥那張臉才夠光彩。」

  說來說去,皆為皇后寬心。葉貴妃還頻頻贊其美貌,皇后溫婉而靦腆道:「美什麼,我都多大歲數了,再加上生病……唉。」

  「是人都會老,可不見得每個人都美過。」葉貴妃笑道,「十歲時,我跟著哥哥入宮赴上元燈會,乍一見姐姐,還以為是仙女呢!」

  夏小滿想,皇后的確曾艷絕江南,兒女也都像她。

  忽然,皇后腳步一頓,目光落在不遠處幾個采折花枝的宮女身上。俞貴妃的心腹也在其中,衣著首飾都較旁人鮮麗。有個小宮女不慎撞在她背上,當即被甩了一耳光。她的皓腕赫然一條綴著玉珠的繁花結編繩手環,鮮紅奪目。

  皇后盯著它,本就暗淡的神采霎時更加枯敗,顫聲招呼:「你,你過來……」

  幾人快步而來,跪地問安。

  皇后沒理會旁人,命俞氏的心腹抬起右手。她握住那宮女的手腕,再度審視手環,難以置信地質問:「這是本宮親手編織,祈福擋災的,上月送給了皇上,怎麼在你這?」

  「奴婢該死,奴婢不知道是皇后娘娘編的!」宮女惶恐地摘下手環,雙手呈上,「這是皇上隨手丟給貴妃娘娘玩,貴妃娘娘又隨手賞給奴婢的!望皇后娘娘恕罪!」

  這女人低著頭,可夏小滿分明窺見她嘴角陰險狡獪的笑。這笑,激起他心頭的恨:俞氏見不得皇后病好,非要把這個菩薩心腸的賢后氣死。

  果然,皇后呼吸急促,癱軟在地。尹北望痛心地叫了聲「母后」,將其扶住。

  「滾!」葉貴妃怒目切齒,呵退幾個宮女。隨後竟不顧奴婢們的阻攔,一把將皇后背了起來,健步朝寢宮而去,同時厲聲命令:「快傳太醫!」

  夏小滿才發現,葉貴妃力氣這麼大。而後想起,聽說她也身懷武藝,只是入宮後再未施展過。

  太醫診脈後,說萬不能再動肝火,病灶本就在肝臟。葉貴妃紅著眼埋怨皇后:「就為這麼點事動氣,值得嗎?!」

  見陪在病榻旁的太子雙眸赤紅,夏小滿也跟著難過。葉貴妃體會不到的,她不愛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也永遠不會強撐病體親手為對方編手環。

  齊帝拿到手環時,夏小滿也在場。當時,一家三口難得相聚一刻。男人說,梓童的手還像少女時那樣巧,必定妥善珍藏這份心意。

  「小滿,你去找找皇上,請他移駕探望皇后。」葉貴妃吩咐。

  夏小滿得令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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