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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爺快坐過去!」

  楚翊被推至床邊,步履虛浮地跌坐在床,迷戀地端詳以扇掩面的王妃,緩緩舒展出一個醉態的孩子般的笑:「對不起,來晚了,他們灌我酒。」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可憐的逸之哥哥。葉星辭抿緊嘴唇,腳趾在鞋裡蜷起。

  「今天,是我人生中最、最快活的一天。」楚翊的尾音綿長,緩慢地眨著眼,伶俐的口齒也遲鈍了。

  也許馬上就變成最恐怖的一天了,葉星辭暗道。

  「王妃怎麼不說話?」楚翊用手指去撥團扇,窺視美人秀致英氣的眉眼,卻被眾人起鬨道:「還沒過卻扇禮呢!要作卻扇詩!」

  楚翊哈哈一笑,在濃濃的醉意中合目冥思。他聆聽窗外獵獵朔風,才思奔逸,緩緩吟道:「寒梅挑月月追雲,虬枝藏雪雪流光。憑他苦尋昨日春,扇後桃花我獨賞。」

  「好詩!」「王妃滿意嗎?」「不滿意叫他繼續作!非難倒他不可!」

  在眾人的贊和中,葉星辭慢慢移扇,抬眸望向「夫君」。

  艷光乍現,千秋絕色,滿堂紅燈華彩霎時黯淡。燭光下,他眉間和眉梢貼飾的珠翠面花熠熠生輝,卻不敵燦燦眸光之萬一。眉宇間的銳利英氣,為美貌平添三分凌厲,宛若一柄唯豪傑可握的絕世寶劍。

  從早到晚,至此二人才算正式見面。楚翊痴痴地盯了他半晌,在眾人的起鬨中低頭,靦腆一笑。

  「要行沃盥禮了。」桂嬤嬤道。

  二人先後以同個銅盆淨手。葉星辭想,還好只是同盆洗手,要是有同盆洗腳這種環節,得多奇怪啊。

  隨後是同牢禮。侍者設饌,同食三牲。代表夫妻今後將同食同棲,溫飽無憂。葉星辭半天沒吃東西,外面開席時就饞得不行,吃了滿嘴的肉,一鼓一鼓地美美咀嚼,心慌感也壓下去不少。

  「王妃餓了!」有人調侃。

  「吃再多,本王也養得起!」楚翊溫柔而包容地笑道。

  終於,行合卺禮了。

  整個的匏,即球形葫蘆,一剖為二成酒具。兩柄以紅線相連,夫妻共飲。葉星辭端著半個葫蘆飲酒,又與楚翊交換,將唇湊在對方飲過的水漬上,淡酒也甜蜜。

  共牢而食,合卺而酳。

  葉星辭舔舔嘴角,看著兩半葫蘆重新合而為一,嚴絲合縫,以紅線相纏。他從髮絲到脊背都陣陣發麻。真的成親了,從此休戚與共,同心同德。

  不過,也許等會兒就打起來了吧,他苦澀地想。

  桂嬤嬤又端來朱紅木盤,上置小剪刀與紅錦囊,眉開眼笑道:「解纓結髮。」

  楚翊醉眼朦朧地拿過剪刀,解下葉星辭發間帶有許婚之意的紅纓,又挑出一縷青絲剪斷。

  「可別剪著我耳朵。」葉星辭調笑。驀然恍惚了一下,想起夏小滿替太子朝他要了一縷頭髮。難道……不,太子只是思念他罷了。若有曖昧之情,當初就不可能命他留在這。太子將來要迎娶的,是他的小妹。

  「怎麼了?」

  楚翊的話令他回神,接過剪刀,在男人後腦挑出一縷頭髮剪斷。兩綹髮絲絲縷綰扣,以紅纓梳結,挽成合髻,放入錦囊。

  「王妃妥善收好。」

  桂嬤嬤含著淚,鄭重將錦囊交入葉星辭手中。他攥緊象徵永結同心之物,飛速瞥一眼楚翊,垂下眼帘。

  第108章 聽說洞房要打架

  婦人們開始用銅錢「撒帳」,每十文以彩條串起。撒帳之後,再無其他儀式。眾人要鬧洞房,楚翊醉得太狠,又是王爺,不敢鬧過了,只叫夫妻倆合咬一顆山楂便罷。

  喧鬧散去,退潮般平靜,又似乎蘊蓄著一波更猛烈的浪潮。

  子苓四人回西廂的耳房去了,福全福謙則住東廂的。羅雨也喝了酒,文氣的面孔泛紅,朝於章遠他們一擺頭:「跟我走,我們住正房西邊的三間耳房。我是王府的衛隊長,今後你們四個歸我管。」

  「什麼啊就歸你管了。」「我們可是大齊皇家的侍衛。」四人跟隨其離開,嘴裡不滿地嘀咕。臨走,於章遠瞥一眼葉星辭,眼含擔憂。

  最後一個離開的,是桂嬤嬤。

  她不知從哪拿出一方白帕,拂開滿床的銅錢和乾果,端端正正鋪在床中。而後躬身退出,合起碧紗櫥。

  「這是啥啊,大喜的日子整塊白布,多不吉利。」葉星辭囁嚅。旋即反應過來,是用來承接所謂的「落紅」。他心裡再度一咯噔。這忐忑的一天下來,他簡直可以改名為葉咯噔了。

  楚翊已是醉玉頹山,斜倚在枕上,一語不發地瞧著他笑,像個傻瓜。

  「你還笑!我腦袋沉死了,你來感受一下。」說著,葉星辭往男人腹部一躺,壓得對方「嘶嘶」吸氣。

  「我……我告訴羅雨,我喝不動的時候,你幫我喝。」楚翊雙目半眯,醉意醺然,輕撫新婚妻子的面頰,「結果,這小子很熱心地拿過酒,往我嘴裡灌,告訴我只管喝,不用抬手。我瞪他,他說:王爺,你自己沒說明白,應該說替我喝,而不是幫我喝,我以為你要我餵你呢。」

  葉星辭打著滾哈哈大笑,轉頭看見床上的白帕,笑意頓失,苦惱地咬住手指。天吶,怎麼辦啊。

  「逸之哥哥,我終於又有家了。這半年,我天天都想家。」他微微哽咽。初次離家的少年,在異國流浪半載,大殿舞過劍,寺廟吃過苦,被太子的計劃困於楚家兄弟之間,如今終有歸宿。

  「無論走到哪,我們兩個在一起,就是家。冰糖煮黃連,同甘共苦。」

  葉星辭伏在男人身上,抬起臉,動容地點頭。

  「小五,我太開心了,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可是,我頭好暈。不早了,睡吧,明天再聊。」楚翊晃晃悠悠地爬起來,依次吹熄屋裡所有紅燭,像一隻四處采蜜的紅蝶。

  最終,只留了床畔一對燭火。夜色若水,床如船兒漂浮其中。葉星辭想起那一次同船賞月,不禁抿唇一笑,明艷不可方物。

  他們為彼此卸下髮飾,褪去繁重的禮服,只著紅色中衣。接著在床上對弈般相對而坐,面面相覷,尷尬閒聊。

  「這床可真大啊,呵呵。」葉星辭道。

  「是啊,我不想虧待了你,呵呵。」

  「跟著你,吃糠咽菜也願意,呵呵。」

  楚翊忽然欺近,吻了過來。氣息灼熱,唇舌仿佛在燃燒。葉星辭太過緊張,做出舉手投降的姿態,在淺淺的輕吻中煎熬。

  結束這個吻,楚翊靦腆一笑,回身整理枕頭。葉星辭咬咬牙突然暴起,朝他後頸斜劈一掌。楚翊一聲沒吭,倒下時剛好趴臥在枕上,就著這姿勢徹底醉倒,陷入酣睡。

  「九爺?逸之哥哥?」葉星辭推了幾下,確定男人不會醒了,長舒一口氣,「我的娘啊,老子這一天過的,膽戰心驚的。」

  他沒閒著,迅速執行計劃。先卸了妝,又找來剛才剪頭髮的小剪刀,以尖端對準手掌。轉念一想,太容易被發現,便擼起袖子,忍痛刺破大臂內側。

  血,溫熱殷紅,順著指尖滴落。

  葉星辭將血盡數滴在白帕,弄得鮮血淋漓,觸目驚心。怕不夠,又多擠出一些。為手臂止血後,也準備就寢。雖然很想吃夜宵,但這一日身體與心靈的負重前行,實在太累了。

  他躺在楚翊身邊,忽聽窗子被撞了一下,立即警覺地支起身子:「誰?」

  此時屋內只餘一對紅燭,反倒是庭院更亮堂。葉星辭閃出床架,見窗欞上影影綽綽,人頭攢動,釵影紛亂。原來,是那些不知輕重的小丫頭在聽房,算是一種無聊的婚俗。

  新婚三日無大小,人們常在新人歸寢時做出乖張悖理之舉,民間還有鬧洞房鬧出命案的。葉星辭很奇怪,原本壓抑守舊的人,好像忽然都在這天放得開了,亦或是藉此發洩慾望。

  可是,新婚之夜,該有什麼動靜?萬一屋裡靜悄悄的,會不會引人懷疑?唯一有經驗的司賢也沒提醒他這些啊。

  既然伴隨流血,那必定有一番激烈打鬥。葉星辭轉了轉眼珠,強撐疲憊的身體,在屋裡翻箱倒櫃,打拳踢腿,翻跟頭打把勢:「嘿,哈,吼——接招——啊呀,被抓住了,啊——救命啊——」

  窗外交頭接耳的人影全部僵住了,倏然散去。

  葉星辭累倒在床,遲疑一下,輕輕抱住身邊的男人,在對方耳畔悄聲道:「對不起。」而後,嘴角銜著微笑沉沉睡去。好歹熬過這圓滿的一天了,明天的事,明天再想吧。

  * *

  楚翊在劇烈的頭痛中悠悠睜眼,發現自己是趴著睡的。

  不僅頭痛,脖子也痛,令人費解。他幾乎把這輩子的酒都在昨天喝了,記憶被酒攪混,大約停留在自己吹熄蠟燭,又回到床上。

  床邊紅燭不知何時燃盡了,燭淚堆紅。

  枕畔,已成為王妃的少女摟著他的一條胳膊睡夢正酣,打著小貓似的呼嚕,兩道英氣長眉微蹙,濃睫如扇覆在臥蠶處。

  楚翊笑了笑,不想吵醒她,緩緩抽出胳膊。被裡有什麼東西,他也一併拽了出來,是一條血跡遍染的白帕。他嚇了一跳,當即推醒枕邊人:「小五,這是發生什麼了?你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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