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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類卷宗歸結有序,因為按照制度,每年府里都會派人來檢查保管情況。在存放刑名訴訟卷宗的區域,依據昨天記下的具體案發時間,很快與楊家訴孫家一案的案卷再度碰面。

  「在這,快把筆供放回去!」葉星辭抽出偽造的筆供,又從懷裡掏出原始記錄,物歸原處,放好案卷。做完這一切,三人重新鎖好房門,逃之夭夭。

  葉星辭敏捷地翻上牆頭,回望一眼。縣衙東南角仍有火光,乘風而散的濃煙十分嗆人。他想:殺人放火的惡事,我已做了一半。我可真是個壞孩子,嘻嘻。

  **

  三人躲著巡夜的城防衛兵回到客棧,楚翊一見葉星辭,就問他是不是在哪偷著烤肉吃了,衣服頭髮一股煙燻火燎的味兒。

  「對呀,在縣衙烤肉了!」葉星辭神采飛揚,在楚翊眼前蹦跳如兔,講述自己如何藝高膽大,用一把火找到了架閣庫,順便引開所有人,圓滿完成任務。

  二人在楚翊房中吃了點夜宵,葉星辭皺眉嗅著身上的煙火氣,出門招呼值夜的夥計,給自己房中送洗澡水。聊了幾句,叮囑對方早睡,便回房了。

  楚翊倒了杯茶,與四舅閒聊,訝異於少女的機敏和果決。將來成了親,決不能讓她困囿於瑣屑家事,那會磨平她的稜角,黯淡她的鋒芒。他們該一起,圖謀大業。

  四舅靠在床頭,翹著一條腿,調笑道:「這把火,是不是也燒到你心裡了,恨不得今天就是洞房花燭夜。」

  「別亂講,還是長輩呢,要自重。」楚翊心裡被戳了一下,有點惱羞成怒。

  不過,喜事應該不遠了。他能感覺到,她心境的變化,就像目睹曇花在眼前綻放。她真誠熾熱的目光,怯生生牽過來的手,都在告訴他:我心裡有你。

  「公主正在隔壁泡澡,你不擔心?」

  「有什麼好擔心的,又不是在鍋里泡。」嘴上這樣說,楚翊還是出門,來到隔壁。這丫頭有點不拘小節,也許會忘了閂門。每次她從大堂經過,柜上有個夥計都會死死盯著她,哈喇子都要從眼睛流出來了,得提防著點。

  楚翊站在門外,聽見屋裡有咕嚕嚕的水聲,像是把頭沉在水下吐泡泡。他無聲地笑笑,輕叩房門:「尹兄弟,門閂好了吧?」

  「呀,忘了。」屋裡傳出回應。

  「你這心啊,時細時粗。慢慢洗吧,我守在外面。」

  清澈的聲線又飄出來,依舊與其他女子有所不同:「你說什麼東西,時細時粗的?我沒聽清。」

  「沒什麼。」楚翊撓了撓鬢角,「我說我看門。」

  「你要開門?不行!」

  再這麼雞同鴨講的聊下去,自己就成淫賊了。楚翊不再言語,負手佇立於門外走廊,聽著屋裡的水聲,望著黑暗空曠的大堂。柜上一燈如豆,有個夥計在昏沉沉地打瞌睡。

  忽然,一隻大飛蛾撲在他眼前。他微微一驚,揮開飛蛾,本能地往後退。

  砰——後背撞開房門,腳下絆在門檻,一頭栽進房中。整套動作行雲流水,簡直像提前練過。飛蛾圍著他兜了一圈,似乎在說:王爺,不客氣。

  水氣氤氳,燭光也霧蒙蒙的,因門外捲入的風而搖曳明滅。清香暗涌,是香柏木浴桶被熱水激出的氣息,濕漉漉的漫進肺里。

  楚翊從未如此慌亂狼狽。他的手和腳都不聽使喚,各忙各的,像冰面上的大狗熊,好不容易才爬起來,穩住身形。

  浴桶就擺在客廳正中,與他相距咫尺。一條小腿搭在桶沿晃蕩,脛骨修長,瑩潤細膩的肌膚綴著水珠。水,正一滴滴的,順著潔白的足尖滴落。

  伴著一聲驚呼,那小腿嗖地縮了回去。少女冒了頭,躲在浴桶,只露出清瘦的鎖骨和肩頭,愕然瞪著他。雙頰被熱氣熏紅,像醉了。幾縷青絲黏在頸上,黑白分明,勾魂攝魄。

  楚翊怔怔地與少女對視須臾,才猛然背過身,突發口吃:「你,你聽我解釋……我,我說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嗎?剛才,有隻大飛蛾,嚇了我一跳。」

  「胡說,哪來的大肥鵝,我怎麼沒看見?不然早吃了!我看,你肯定是在外面找好說詞,才破門而入。」葉星辭趴在桶邊,歪著頭調侃。他是個漢子,自然不覺得冒犯,只是有點後怕。還好,沒被對方看見不該看的東西。

  男人一襲白袍,只看那不安晃動的衣擺,都能感覺到百口莫辯的尷尬。葉星辭明白,他絕非有意,抿嘴笑了笑:「算啦,正人君子逸之哥哥,就不讓你對我負責了,快把門關上。」

  男人保持背對他姿態,螃蟹般橫移,關了門,並落下門閂。

  這回,輪到葉星辭尷尬了,拍了一下水面:「我讓你把自己關屋外,你怎麼把自己關屋裡了!」

  「反正,我不會回頭。在裡面,在外面,都一樣。」楚翊的聲音恢復鎮定,又如往日般清冷舒緩,「我想,考驗一下我的定力。」

  「萬一,你沒經受住考驗呢?」葉星辭心裡發毛。

  「那一定是上天的安排。」

  「你——」

  「開玩笑的。」楚翊輕笑,寬闊的肩膀隨之抖了抖,「我只是,忽然有幾句話想對你說。你先去穿衣,這話要看著眼睛來說。」

  嘩啦,溫水蕩漾,葉星辭從水中站起。啪嗒,啪嗒,濕潤的雙腳踩在踏板,步出浴桶。眼前頎長的背影震顫一下,僵硬地挺直,深深吸氣。

  葉星辭忽而不怕了,就這麼坦蕩蕩的,站在男人身後。肌膚上的溫水迅速變冷,滾落而下,痒痒的像蝸牛在爬,像在褪去偽裝的皮囊。

  這,就是他本來的樣子啊!

  他甚至希望楚翊犯渾,突然回頭,撞破他的男兒身。那樣,他就可以問:現在,你都看到了,那你還喜歡我嗎?

  那張俊美如芝蘭的臉上,會浮現什麼表情?會不會,直接嚇死?不,楚翊這麼年輕,應該不至於,朝肚子裡吹幾口氣就能救回來。

  「你敢不敢回頭?」葉星辭輕輕地問。

  「我想,但我不能。」男人聲音低啞,竭力壓制著什麼,「別玩火。」

  「現在不回頭,以後也許會後悔哦。」

  楚翊默了一下,「你身上有傷疤?有缺陷?」

  「差不多。」

  「沒關係。真的,沒關係。」楚翊一字一頓,情真意切,「無論是什麼,終會被皺紋掩蓋。我長你幾歲,到時還怕你嫌棄我呢。」

  葉星辭的雙眼蓄滿了淚,如兩汪清潭。他渾身充斥著喜悅,好像生來就是為了這一刻,聽見這一句話。他慢慢走近,用濕潤的手掌,握住男人負在身後的手。

  楚翊的手,也牢牢回握,「乖,別著涼了。」

  葉星辭張開雙臂,用力抱了一下對方,閃回以屏風相隔的臥房,穿好衣服。楚翊出聲確認幾次,才小心翼翼地回頭。見他衣衫整齊,微濕的髮絲以素銀簪隨意綰起,才倏然放鬆了。

  那一握一抱,勝過萬語千言。兩心相照,私定終身。

  第90章 吻來,吻去

  楚翊在臨窗的椅子坐下,見茶几上扣著一本薄薄的舊書。他隨手拿起,目光訝異地定在封面的「兵略」二字:「咦,這不是我的書嗎?」

  「什麼你的,我的!」葉星辭箭步上前,寶貝地一把奪過,捂在胸口,「我一看書就困,只有看這本不困。那招放火來引蛇出洞,也是從這上頭領會到的。要是有機會跟著書的人聊一聊,該多好。」

  楚翊挑起嘴角,有點靦腆,有點得意:「鄙人不才,其上每個小楷,都是我親手寫就。怎麼就成了你的呢?」

  「你寫的?呦呵,對著牛嘴打噴嚏,吹牛!」葉星辭坐在茶几另一側,難以置信,嘴巴嚴肅地抿著,擠得兩頰微鼓。

  他回憶被自己踹進水裡的白衣少年,又看向面前眼帶笑意的男人。隨訪大齊時,楚翊不過十四五而已,都能著書立說了。自己十四五,還成天在東宮的牆根玩倒立呢。

  「這書,是我在大齊皇宮旁的別苑撿來的。」葉星辭實話實說,支起窗子透氣。夜風清涼,月色漫灑。

  「既然你仔細看了,應該早就發現,圍困令兄那場戰役的策略,就白紙黑字地記在書中。」楚翊笑容裡帶著一點得意,「那是我曾經的一些不合實際的暢想。戰時,我寫信給曾經的太子妃,也就是大昌唯一的女將軍,而她真的採用了我的計策。」

  葉星辭感到不可思議。

  如此算來,是楚翊擊敗了太子,致大齊重鎮失守,戰局失利,公主遠嫁——即老子我遠嫁。他娘的,千里姻緣一線牽啊。這事決不能讓殿下知道,否則更睡不好了。

  「前些年,我隨訪齊國,就住在那處別苑,好像叫風和園。」楚翊指指葉星辭半濕的頭髮,又落下窗,接著促狹地笑了,「有一天,我正躺在湖邊石頭上休息,被一個兇悍的小宮女飛腳踹進水裡。我說我會水,她不信,從天而降,砸得我都看見鬼門關了。後來,書就丟了,我以為掉湖裡了呢。」

  「哦。」葉星辭眸光閃爍,眼睫半垂,人家這是在說他兇悍呢。忽然,他覺得自己的反應太過平淡,於是故作驚訝:「天吶,這麼野蠻?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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