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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爺別急,我幫你想想。」默然佇立在他身後的羅雨淡淡開口,「嗯……沒想起來。」

  楚翊笑著瞥他一眼,往嘴裡丟了一個小籠包,分析事態發展:「吏部尚書出缺,三哥會力爭『奪情』,請萬歲下旨,命楊榛在職居喪。但很難成功。之後,他和楊榛會想辦法,再抬舉一個自己人補缺,四哥也會拼命舉薦心腹。到時,朝中難免會有一場風波,誰已經和這二人結黨,一望而知。我先靜觀其變吧。」

  「為什麼『奪情』很難成功?」羅雨問。

  「因為,那些飽讀聖賢書的御史和翰林院學士不會允許。」

  此時,籠屜里還剩兩個小包子,楚翊忽然想起冒牌公主。今天的餡料格外美味,真想讓她也嘗嘗。喜歡一個人,大概就是這樣吧。

  吃罷早飯,楚翊慢悠悠地出門,入宮,去光啟殿。瑞王和慶王照常在此替皇上批閱奏摺,並將一些無關緊要的摺子交給他審閱。

  瑞王一向鍾愛這份差事,並能從中獲得代行皇權的極大樂趣。每翻開一本摺子,都像在開寶箱。此刻,他卻臉色陰晦。

  反倒是慶王,情緒較往日高漲許多,不時和剛到殿裡準備議事的舅舅馬赫交換一個詭異而得意的眼神。

  瑞王主動說起,楊榛已經請旨丁憂,要回原籍守孝三年。言談間,他的語氣激烈起來,說楊大人是國家棟樑,自己該面諫萬歲,請求下詔「奪情」。

  慶王則說,不能妨礙盡孝,這在本朝尚無先例。況且,先皇晏駕不久,正是重孝道的時期。

  「本王現在就去覲見皇上!」瑞王雷厲風行,立即離開光啟殿,直奔皇帝讀書的勤德殿。

  當日,尊太皇太后懿旨,永曆下旨「奪情」。懇請楊榛在職居喪,為父親送葬後返還順都,留任吏部尚書。

  翌日一早,在六科廊侯朝的百官便全都看見了奪情詔書的抄送。多名言官當廷直言進諫,品級低而不必上朝的官員也紛紛上書。

  他們說,朝廷如何統治民眾,不僅要靠嚴明的律法,更要以尊者為楷模。官吏當以身作則,作出表率。百姓一看,連六部九卿之首的吏部尚書都不守忠孝節義,憑什麼要百姓遵守。父母之喪,事關國家根基。

  諫言滔滔。一天後,永曆准楊榛離職丁父憂。

  瑞王痛失股肱,好比正在朝目的地狂奔的人,突然就被一記冷棍打斷了腿。聽說他砸了一屋子的東西,差點毀了準備獻給太皇太后的壽禮。

  楚翊和回家小住的四舅聊天時,羅雨說不懂。瑞王不過就是想讓楊榛留任而已,怎麼會受到群臣激烈反對,一定是慶王暗中煽動。

  少年老成的四舅微微一笑,解釋道:「不用煽動,反對才正常。歷朝為什麼以孝治天下?因為一戶戶家庭是王朝的根基,一個人要是連父母都不孝順,還指望他忠君愛國?相反,一個人要是孝順,那他也壞不到哪去。忠孝不分家,教育百姓孝順,是最省事、最有效率的維護國家穩定的方法。」

  「那像我這種,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呢?」羅雨又問。

  「所以,你屬於不穩定群體,要嚴加看管才行。」楚翊打趣道。

  「不說這個了。老太太過壽,你確定就送那玩意兒?」陳為蹙眉,憂慮地瞄一眼放在一旁桌面,以繡有「壽」字的紅緞蒙住的壽禮,「大外甥,你也忒摳了。整件禮物,最貴的就是外面的紅布吧?你從瑞王和慶王那搞來的錢呢?」

  「攢著娶媳婦用啊!」楚翊粲然一笑。

  婚事八字還沒一撇,可他言談間流出的自信,好像馬上就要入洞房了似的。他掃一眼窗外的曙色,道:「走,該進宮祝壽了。壽宴將設在馬球場,這會兒,公主肯定很開心吧。」

  第67章 過分貴重了吧

  七月上,處暑。

  陽光依舊炙熱,但背陰處涼爽了一點。這是葉星辭經歷過的,最為舒適的夏天,三伏天也比南方清涼許多。

  永固園裡的馬球場修飾一新,四處結彩。球場上狂肆生長的野草,曾以為自己是這片土地的主宰,如今被修剪為整齊的寸茬,絨絨如綠毯。輕風滾過,漫起略帶苦氣的清冽草香。

  這股令人心悅神怡的氣息,和難得的熱鬧喜氣,席捲了搭設於場地北側的彩棚。連綿的彩棚花堆錦簇、雲蒸霞蔚,人頭攢動之中,顯貴畢集。

  國喪的陰霾,似乎終於消散了。

  這些都由瑞王操辦。雖然太皇太后幾番叮囑,務必從簡,但身臨喜慶盈天的馬球場,她也只是拉著親兒子的手略作埋怨,笑意始終未下嘴角,比前陣子精神多了。

  葉星辭端坐於年輕的皇太后身邊,尋思道:要是我來操辦,可能會真的從簡,隨便吃頓飯就得了。看來,有時候上頭的話要反著聽。

  他比較反感的一點是,瑞王為彰顯純孝,在太皇太后駕臨永固園的路上,組織了數百名六十歲以上老人,在路邊瞻仰跪接。雖然一路打賞,但很多老人都曬暈了。他想:你孝順自己的老娘,折騰別人的老娘算啥啊。

  「妹妹,生活上缺什麼,只管派人進宮取。」皇太后溫婉的嗓音令葉星辭回過神。她的存在感和聲音一樣薄弱,六宮一切始終是老太太做主。

  「謝太后關心。」葉星辭道。

  他睃巡赴宴的列位太妃、太皇太妃,一眼就認出楚翊的生母,超乎想像的年輕秀美。應該和自己的娘一樣,十幾歲就產子了。

  對方和她身邊的年長太妃也在打量他,目光友善可親,不時交頭低語,似乎在誇讚他。他被看得有點不好意思,笑了笑,錯開視線。

  即使坐在這裡,瑞王依然心不在焉,眉宇間有一種出恭不順的惆悵。而慶王早已一改先前的憔悴,春風滿面地享用茶點,仿佛過壽的是他。

  與瑞王目光相遇時,對方嘴角一牽,又是那種志在必得的微笑。葉星辭心裡咯噔一下:大叔,你別這麼笑好麼,老子害怕。

  楚翊的位子空著。葉星辭四處尋覓他的身影,心裡空落落,覺得這難得的熱鬧也寡淡無趣了。直到他姍姍而來,才又突然感到,周遭的一切還挺有意思。

  楚翊落座後的第一眼,便很自然地望了過來,嘴角浮出笑意。這也讓葉星辭覺得愉快。但他偏偏不再看楚翊,好半天,才漫不經心地掃去一眼,以此為樂。

  「孩子,在園子裡住得還習慣吧?」太皇太后看著他開口,嗓音蒼老如突然拉動了舊風箱,「是寧王跟瑞王說,你對馬球感興趣,瑞王又告訴了哀家。索性壽宴就擺在這裡,讓你熱鬧一下。」

  葉星辭陪笑,卻覺得這話不對味兒。什麼叫讓我熱鬧?所有人都在熱鬧啊,又沒在哭。這是你的壽宴,怎麼說得好像專為我辦的。

  如果一個不熟悉的人,突然對他好,那必然是有所圖。

  「瑞王說你不茹素了,嘗試了一些葷腥。」老太太親切道,「挺好的,吃肉對身體好。女人一直吃素,會影響生育。」

  我天天吃豬頭肉和蹄髈也生不出孩子來,葉星辭腹誹。

  「彩雲,拿過來。」老太太接過宮女遞來的木匣,竟顫巍巍起身,越過皇太后,逕自走到葉星辭跟前。

  所有人都跟著站立,葉星辭也站起來,有些茫然:「您老這是……」

  伴著太妃們驚異艷羨的吸氣聲,老太太從匣中取出一對頗有分量的金鐲,拉過葉星辭的雙手,不容分說地戴上。或者,更像是銬上。

  「這太貴重了,我怎麼能無功受祿……」葉星辭不安地婉拒。想摘下手鐲,又不敢硬推老太太緊握而來的雙手,怕把那枯枝似的胳膊掰斷了,那就完蛋了。

  這對手鐲的貴重,不在金器,而在其上滿嵌的紅寶石,艷若鴿血。更有幾顆世所罕見的綠寶石,濃翠欲滴。隱約的陽光穿透彩棚,映得寶石光彩奪目,華貴無雙。

  葉星辭七歲入宮做伴讀,也算見過世面。這樣的首飾,在大齊皇宮裡也挑不出幾件。他架著兩條胳膊,瞥向在場唯一的知心朋友楚翊。對方臉上的笑意消失了,眉心微蹙,斜睨一旁笑逐顏開的瑞王。

  「好好收著。」太皇太后將葉星辭的手包在掌心,用力按住,「這是哀家嫁進宮裡時的嫁妝,如今年紀大了,戴不了寶氣太重的首飾。看來看去,只有你的姿容,才襯得了這副鐲子。戴別人身上,那是糟踐了。」

  說著,買東西似的將他上下打量幾遍,滿意地微微點頭,「瑞王總把你掛在嘴邊,說得天上有地上無的。聽說,你們相處得很好,你還單獨請他鑑賞古畫呢。」

  「嗯,呵呵。」葉星辭頂著眾人的矚目,扯了下嘴角。那「古畫」,只是寧王隨手一畫,隨口一噴造就的啊。

  「選夫再嫁的事,你考慮得怎麼樣?」老太太看似隨意地問,「三個王爺,更屬意誰?」

  「我還沒想好。」葉星辭聲若蚊吶。這樣私密的事,不該拿到檯面上來說吧。

  老太太那被皺紋簇擁的微笑倏而淡了些,又按了按他的手,在宮女的扶持下回到主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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