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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星辭想,他這也是在自保。現在的慶王焦頭爛額,一旦得知楚翊暗查的結果,明天必定會在宗正寺當眾揭露,為兒子博取脫罪的機會。而楚翊又缺乏證據,正如他自己所推測,會被反咬為污衊兄長的惡人。

  「這是一石二鳥。」聽聲音,慶王在煩躁地踱步,「一來,讓公主認為我家風敗壞,看不起我。二來,犬子的事一出,滿城風雨,恩科也輪不到我管了。他的如意算盤,打得比靈泉寺的鐘都響!他想任命親家楊榛,和他自己做會試的主考。那麼這一科的士子,就成了他們的門生。而且,明年的春闈,也會是他來主持。」

  他越說越急,回憶起葉星辭所不知的往事,「以前有二哥在,我們還能維持表面的和睦,不然早就翻臉了。從小到大,他什麼都愛跟我搶!八歲,先考讓我們作詩,我作得比他好,他就故意把我推到炭盆里,差點破相。十八歲,我喜歡上茶館的歌女,被他給搶走了。那女子在他府里備受冷落,兩年不到就鬱鬱而終……公主才十七,他呢,都當爺爺了,還惦記著人家!我跟你講,他仗著二哥和母后疼他,沒少幹壞事!」

  他一口氣追憶了很多,連四歲的事都有。葉星辭懷疑,慶王有一本帳,專門記錄瑞王坑他的事。

  「地上有碎片,別扎著。」楚翊只說了這一句,便沉默著由四哥發泄。

  葉星辭靜靜聽著,忽然,慶王止步,陰狠、低沉而緩慢道:「是他先動手的。我就這麼一個兒子,他動我命根子,我讓他斷條大腿。」

  楚翊口吻冷靜,一語中的:「你想對楊大人下手?」

  「你……你不要管,當我沒說。」慶王似乎懊悔於一時失言。

  「四哥,我給你出個主意。」楚翊言辭懇切,「你去查吏部近年的考課,和由此牽涉到的各地五品以上官員的黜陟,准能查出貪污受賄的貓膩。到時,把證據擺出來,叫御史參劾楊榛。」

  「你怎麼不查?」慶王反問。

  「我沒這個能力。」楚翊聲音黯然,說得很實在,「你要爭,就做些利國利民的實事。你比三哥做得好,群臣看在眼裡,皇上也一樣。這是光明正大的陽謀。」

  「陽謀?」慶王哼出一聲冷笑,「見效太慢了。不用那麼麻煩,我照樣讓老三的親家下台,走著瞧吧。」他頓了一頓,若有所思道:「這麼說,你是站在我這邊?」

  「我站天下黎庶。」楚翊淡淡地說,「你是不是還想問,關於公主改嫁,我支持你和三哥哪一個?我不確定。我最先認識公主,算是她的朋友,我只希望她幸福快樂。」

  聽到這裡,葉星辭心頭暖流涌動,直衝眼角。

  「那你就更要幫我了。」慶王哂笑,「你瞧老三那德行,連自己的侄子都害。這樣的人,還指望他做憂國憂民的攝政王,真心對待公主?」

  楚翊笑而不語。

  「老九,我來找你,是想求你在明天的議決中,無論如何都要保全我兒子。」慶王的語氣軟得像一團彈好的棉花,低聲下氣,甚至用了「求」字,「四哥從沒求過你什麼吧?不然,哥給你跪下磕一個。」

  葉星辭心酸地等著一個父親屈膝。楚翊提過,依前例,熱孝期嫖妓當斬。就算不斬,恐怕也要流放充軍。

  「哎……使不得。」聽聲音,楚翊扶住了慶王。

  嘩啦,紙張響動。

  「這是我存在錢莊的六千兩銀子,算是一點心意。」慶王哽咽道,「你一定要幫我。」

  「那不僅是你兒子,也是我侄子,我一定會設法搭救。」楚翊似乎接過了銀票,「不過,為了讓你安心,這銀子我就收下了。」

  慶王又絮絮地囑託一些話,隨後離開了。

  楚翊喚來管家,將銀票交給對方,道:「把另一位客人也請來吧。」

  還有人?葉星辭將剛抬起的屁股落下,又起身去窺視楚翊。

  男人獨坐客廳,眼帘低垂,燭光下睫毛的陰影如蝶翼,歇落在深邃的眼窩。他出神地想著心事,似乎忘了裡間還有人。葉星辭沒去打擾,和他一起默默等著另一位客人。

  來的是郭繼,那個雇凶的毒士,瑞王府中幕僚。出乎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

  郭繼開門見山,費力地將五百兩黃金擺上茶几。燈燭之下,金燦燦如挖了一勺太陽。葉星辭隔著碧紗櫥,都能隱隱窺見富貴逼人的金光。

  「五兩一根的金條,足足一百根,著實很沉吶。瞧老夫這一身汗,想跟王爺討杯茶喝。」郭繼溫和有禮地笑道。他年近六十,連聲音都透著精明和算計。

  「沒有。」楚翊冷冷道,「郭夫子,有事請講,本王已經很累了。」

  第59章 自賣自誇

  郭繼不以為意地笑笑:「在下斗膽前來提醒王爺,明日在宗正寺議決慶王世子一案時,務必秉公滅私。熱孝嫖妓,乃大不孝之罪,王爺切勿徇私偏袒。」

  楚翊輕聲嗤笑:「不用你來教我。」

  「到時,瑞王爺自會求情。」郭繼的話叫人始料未及,「他也不忍看侄子受難,會請慶王做出讓步犧牲,自請削爵,來保全兒子。太皇太后也一定會同意的。就算慶王做回庶人,依舊是皇叔,一家人仍可住在原來的府邸,衣食無憂。今後朝堂之事,就不需他勞神了。」

  葉星辭聽得遍體生寒,原來人心可以如此深邃複雜如蟻穴。每一步,都充滿了算計。他活了十七年,第一次直面步步為營的陰謀,和波譎雲詭的鬥爭。不知不覺,冷汗打濕了鬢角的碎發。

  「好個心如蛇蠍的毒士,平白搭進那女子的性命。」楚翊的詰問,冷銳如寒冬房檐下的冰凌,「說說看,你用什麼法子,逼得她決然自盡?」

  郭繼發出刺耳的奸笑,矢口否認:「老夫聽不懂王爺在說什麼。慶王世子出了這樣的事,瑞王和我都感到痛心。今晚來找王爺,也只是相機行事罷了。既然事情已經發生,我自然想為瑞王謀取更多的利益。」

  楚翊悲哀地冷笑,接著狠狠咬牙:「你的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我們兄弟情分,全都壞在你這種唯利是圖的小人手裡!」

  葉星辭聽得出來,這是在自我安慰。若非瑞王首肯,這樣的毒計也不會執行。當親密的人作惡,人們更願意相信他是「交友不慎,被帶壞了」。

  「該怎麼做,想必王爺自有分寸。」郭繼道,「事後,王爺遺失的玉如意,也將物歸原主。否則,丟失先皇御賜寶物,可是重罪。王爺年輕有為,剛剛入仕,還未婚娶,萬萬別因為這一點失誤,而耽誤一生。」

  葉星辭倒吸一口涼氣,指甲摳進掌心。原來,吃夜宵時管家急急地將楚翊叫出去,是因為發現御賜寶物失竊!瑞王派人盜寶,並以此脅迫,要將慶王世子的罪過坐實。

  怎麼辦?葉星辭坐立難安,感覺木椅子成了燒紅的鐵板,幾乎想衝出去,照著郭老頭臉上怒懟幾拳。太卑鄙了!

  「太卑鄙了!」客廳中也迴蕩著楚翊的怒斥。

  「如意是個好東西啊。」郭繼悠悠地說道,「每個人活著,最樸素的心愿,就是萬事如意。您讓瑞王如意,自己就也會如意。」

  「金子留下,你滾。」楚翊一字字地,從緊咬的牙關間擠出這句話。

  「告辭,不必遠送。」郭繼得意而去。

  待對方的腳步消失,葉星辭立即衝出來。楚翊仍維持著冷峻的神色,唇角緊繃,僵坐在一堆熠熠的金子旁。見美人露面,他的面色頓時和緩,微微一笑。

  「你居然兩邊的錢都收了?」葉星辭隨手拿起一塊金條,咬了一下,又丟回去。

  楚翊輕鬆地挑眉:「送上門來的,為什麼不收。」

  「那你要怎麼做?」葉星辭替他發愁,「他們偷了御賜之物,你既不能和瑞王翻臉,又要救侄子。」

  「事緩則圓。我會裝病,再拖幾天。」楚翊長舒一口氣,抬起雙臂抻了抻筋骨,有些孩子氣地咕噥,「好煩啊,公主再陪我散散步吧。」

  葉星辭笑了笑,點點頭。

  二人又來到後花園,在菜圃的竹籬周圍漫步。

  月光柔滑如絲緞,披在彼此肩上,也讓生機盎然的菜地多了一層神秘。油綠的葉子,在夜色浸潤中悄然生長。葉星辭忽然覺得,這滿園蔬菜比瓊花玉樹更可愛,平易近人。

  羅雨不遠不近地站著,踟躕許久,才拖沓步子走近,開口討打:「王爺,你罰我吧。我是王府的衛隊長,是我失職,沒看好御賜的寶貝,害你陷入被動。」

  楚翊在他肩上拍了拍,語氣溫柔,毫無責備之意:「那柄玉如意,一直珍藏在博宇殿深處,沒幾個人知道位置,誰也想不到會失竊。」

  「我可以潛入瑞王府,把寶貝拿回來。」羅雨苦惱地抿了抿嘴,「可是,我不知道藏在哪。」

  「別想了,我一定能解決。」楚翊居然反過來寬慰對方,「你已經很盡責了,你是全天下最棒的護衛。」說著,將幾根金條揣進羅雨衣襟,「拿著,九爺我發了一筆橫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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