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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夏小滿跟隨在尹北望身後,去尋聖上。

  稍加打聽,便知午膳傳到了俞貴妃的凝珍宮。夏小滿早已猜到,只是沒說。其實,宮裡人都知道,無論聖上政務多繁忙(其實都是太子在替他忙),都會和俞貴妃共同進膳。心和胃挨得很近,一個男人,和誰一起吃飯,心就在誰那。

  「太子駕到!」守門太監高聲通報,凝珍宮的奴婢們紛紛跪拜,口呼「千歲」。

  夏小滿追隨尹北望迅捷的腳步,邁過門檻,瞥見皓王府里的太監也在庭中。聖上御賜皓王一塊金腰牌,進後宮如回家,通行無阻。

  夏小滿悄聲提醒:「皓王也在。」他看見眼前挺拔的身影隨之一頓。一路來到俞貴妃日常起居的大殿,的飯菜香氣撲面而來,他也覺得餓了。

  「多吃點。」齊帝在給皓王和俞貴妃夾菜,似乎沒注意方才宮門外的通報。他們圍坐桌旁,其樂融融,菜餚精緻豐盛,像富庶之戶的一家三口。尹北望孤立一旁,如同唐突登門的鄰居。

  他沉靜地看了他們一會兒,才出聲:「兒臣參見父皇。」

  「哦,岱嵐啊,有事嗎?」齊帝側目,筷子還懸在皓王面前。

  皓王起身見禮,論年紀,他長於尹北望幾個月。俞貴妃也露出可親的微笑,問尹北望吃了沒,坐下一起吃。她不算絕色,但溫柔嫵媚,年近四十依然時常做出少女般的舉動和表情。

  「我才吃過。」並未用膳的尹北望淡淡道,「月芙來信了。」

  齊帝眼睛一亮,揚起手腕擺了擺,示意他拿信來。

  「信我沒帶,放在母后那兒,煩請父皇移駕去看。」

  「朕午後去。」齊帝失望地移開視線,又給俞貴妃夾菜。

  尹北望用陰鬱的目光注視著他的動作,躬身道:「母后難得打起精神,正在等您。」

  「唉,等朕做什麼。她身體不好,要多休息。」齊帝略感不耐,「你去陪她吧。」

  尹北望像一個不被主人家待見的,處境尷尬的遠房親戚,毫不留戀地說了句「兒臣告退」。齊帝卻又叫住他:「修驛館的兩筆帳目,已經報到了戶部,你怎麼給駁回了?」

  「兒臣反覆驗算,與實際花銷有出入,所以駁回地方重新核對。」尹北望平靜地分毫析厘,「以峪平府的新驛館為例,僅油飾彩畫糊裱,就花費三千餘兩。在兆安,等量的裝飾,有八百兩足矣。磚石、木料、亭榭所用的欄杆等物,都較兒臣訪查到的價錢高出一倍有餘。種樹栽花,採購仙鶴、孔雀及梅花鹿,足足花去一萬兩。同樣的東西,在兆安只需三千兩。修這兩處園子,十五萬兩足夠。可是地方報上來的,卻是二十九萬兩。」

  夏小滿微微抬眼,發現俞貴妃和皓王的臉色都有點難看,像飯菜有毒。

  後者倏地從桌旁起身,紅了眼眶,跪地自省道:「父皇,兒臣有錯,不該私下讓地方修園子。月芙遠嫁,一輩子只有這一次,路上卻只能住府衙和舊驛館、客棧,那都是粗人住的地方。我實在不忍心,才提前修了兩座新園子。」

  「她說一切從簡,我們當哥哥的,本該尊重她的意願。」尹北望見縫插針。

  皓王瞟了他一眼,自顧自說下去:「況且,將來父皇出巡,也能有個像樣的行宮別苑。考慮到這些,磚石木料選用的都是最好的。像太子說的油飾彩畫糊裱等等,能工巧匠和普通匠人之間,工錢能差出五倍。不過,太子真是細心,我自愧弗如。」

  尹北望垂眸不語,面上無瀾,兩腮卻緩緩繃緊。

  夏小滿知道,太子是說不過皓王的。男人總是更喜歡像自己的孩子,皓王和齊帝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眉宇寬廣,鼻直口方。俞貴妃說,是因為她全心全意想著皇上,連自己都忘了,所以孩子才像皇上。

  而所有皇子公主中,最不像皇上的,就是太子。

  果然,齊帝出言回護皓王:「快起來,正吃飯呢,這是做什麼。朕回頭看一看,然後就讓戶部批了。」

  尹北望斂起眼中的陰翳,拱了拱手,悄然退出這不屬於他的溫馨時刻。他步履很急,夏小滿幾乎要小跑才能跟上。夏小滿明白,他是去告訴強撐病體的皇后:別等了。早到一刻,皇后就能早休息一刻。

  聖上既要太子參政,來緩解裁撤宰相後的政務壓力,卻又總是駁回他的政見,這無疑是在透支他的威信。長此以往,遲早有一天,太子將面臨政令不出東宮的絕境。

  「另一處園子,修在義安縣。」尹北望突然開口。

  「嗯,公主就是在那兒走失的。」夏小滿氣喘吁吁地追隨,「看來,那的知府和知縣也都是皓王的人,這次應該吃了不少回扣。」

  「我要發廷寄告訴他們,公主在驛館丟了御賜的夜明珠,責令限期找回,否則人頭落地。」尹北望步速不減,轉入一條能抄近路的夾道。宮牆重仞,到了這裡,夏日薰風也陡然猛烈起來,一如他陰沉凌厲的眸光,「從內率府選兩隊得力的人手,去義安縣。一隊監視他們尋寶,一隊隨後,偽裝成胡商,帶著聖上賜給我的那顆夜明珠去賣給他們。要價五萬兩,最終不得低於三萬兩。這些貪官吃了多少,就給我吐出來多少。」

  「殿下高明。」夏小滿對這招敲竹槓欽佩不已,傾慕地偷瞄他的側臉,「他們也許會看出端倪……」

  「可是,他們不敢戳破。」

  幾天後,一包北方特產大松子,橫渡沅江運至兆安的商鋪,被老闆藏入櫃中。直到內率府的侍衛將其領走,帶入東宮。

  夏小滿從松子間翻出紙卷,用毛筆蘸著醋水輕輕一刷,字跡顯現:慶王世子嫖妓一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未受處罰。慶王聲譽受損,瑞王接管禮部,協理恩科事宜。

  接下來,他陸續又從各類貨物的夾帶中,收到同樣的消息。這些,都由幾個潛伏順都的細作傳回。只是,他們都是官宦人家的僕從,不知細節。直到收到靈泉寺女細作的消息,他和太子才弄清楚,葉星辭和寧王究竟如何化解了這場危機,不禁拍案叫絕。

  第50章 他該不會生氣吧?

  將時間向前推十多天。

  在一個明媚的清晨,如果你是生活在昌國都城的百姓,剛在坊市吃了早點,一般會習慣性地停下來看看告示。這裡有一面布告牆,專用於張貼各類告示。不認字不要緊,總有熱心人在旁解讀。

  在最新的緝賞令旁,是承天府衙門的認屍通告,寫明當前殮房裡待認領的屍首。

  有無名乞丐,溺亡者,還有一具年輕女屍。其後標註:暗娼,國喪熱孝期賣春,被捕畏罪自殺,年二十上下。

  假如無人認領,這些屍首會葬在城外亂葬崗。冬天停七天,春秋停五天,眼下是初夏,避免生疫,一般只停三天。

  「可惜了。」你感嘆一句,朝家走。

  若你如往常,經過承天府衙門附近,會看見一對年輕的農家夫婦,正坐在路旁賣菜或等人。昨天也在。

  那農婦頭包花巾,身穿舊襖裙,臉上的灰像是刻意塗抹,因為她的脖頸白如羊脂玉。細看的話,似乎還有喉結,令人費解。她身邊的農夫亦是滿面塵色,卻難掩軒昂的貴氣,漫不經心地用明顯沒幹過粗活的修長手指翻弄蔬菜。

  你沒有多想,加快腳步回家了。

  承天府衙署前大坪,豎兩旗杆,有一對石獅鎮守,威風凜凜,身後是兩面寬闊的八字牆。葉星辭和楚翊蹲守在此,已經第二天了。

  他們在等竹桃的家人來認領屍首,其他線索都斷了。攛掇慶王世子養外宅的隨從小茄子不知所蹤,只留下一句話,說是外出做生意去了。其他的跟班玩伴,都被慶王打個半死,仍堅稱不知內情。竹桃住處附近的鄰居,也都一問三不知,再問就消失。

  「喂,喬裝時就別戴這東西了吧。」楚翊瞥向葉星辭的左腕,「很喜歡?」

  後者將慶王送的玉鐲往衣袖裡藏了藏,嘟囔道:「不喜歡,像鐐銬似的。試了好幾次,就是摘不下來,塗油也不行。」

  「那是怎麼戴進去的?」

  「就是寸勁兒嘍,『啊呀』一下就進去了,疼得我都翻白眼了。」葉星辭齜牙咧嘴,握著自己的手腕來回擼動,演示當時的情景。這個動作,讓楚翊難堪地移開視線,額頭沁出冷汗。葉星辭繼續道:「九爺沒有過那種經歷嗎?就是把腦袋探進欄杆里,結果出不來了,只好鋸斷。」

  「鋸斷脖子?」

  「是欄杆啦!」

  「哈,我可沒經歷過。」楚翊抖著肩膀輕笑,「但凡有腦子的,誰幹這種事?」

  「……我幹過。」葉星辭斂起表情,冷冷道。

  「咳咳,公主真是樂於鑽研,富有冒險精神。不像我,墨守成規。」楚翊訕訕地改口。

  葉星辭哼了一聲。他的確幹過這種事,七歲剛入宮做伴讀時,他把頭卡在御花園一處涼亭的欄杆當中,進退失據。沒什麼原由,就是單純的想試試。

  那時太子十歲,還沒做太監的侍衛夏小滿十二歲,二人合力鋸斷欄杆,才將他解救出來。太子還一直嚇唬他,說鋸到脖子了。他嚇得直掉眼淚,要回家找娘。為了哄他,太子就和他一起睡覺,給他講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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