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別學會個詞就亂用。」楚翊回手按住羅雨的後頸,湊到對方耳邊,「九鼎乃帝王之徵,代表至高無上的皇權,本朝所有文獻中,只在皇帝身上用過。」

  羅雨不好意思地笑笑,隨後認真道:「那就給你減一個,一言八鼎。」他緊了緊束袖,勁瘦的腰肢挺得筆直,跟在主人身後出門。突然,他問出關鍵問題:「對了,那你打算帶給公主什麼禮物?」

  「什麼也不帶。」楚翊上了馬,條理清晰道,「我是去看我四舅的,沒想到,他恰好在公主那裡做客。」

  羅雨想了一會兒,覺得好有道理。此時才後知後覺,讓舅老爺住進永固園調養身體,實在是一步妙棋。除了借著看望舅舅「順便」接觸公主,還能免去每次的見面禮。路過麼,帶啥禮?

  **

  連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覺夏深。

  楚翊趕來之前的一刻,葉星辭正在「碧漪水榭」里如坐針氈。

  精巧的歇山頂水榭四面開敞,三面臨水,由駁岸的廊台延伸而出,浮於湖面。葉星辭坐在美人靠,表情淡漠地憑欄賞景。碧綠的蓮葉小傘似的撐在水上,一支支排得很密,簇擁著才露尖角的花莖。

  瑞王和慶王,這兩位大叔也像蓮葉似的左右夾擊,閒聊間將他誇得只應天上有,怎可輕許人間。他身上的雞皮疙瘩,迎來空前絕後的大豐收,一茬接一茬。

  他多麼想翹起二郎腿,撓一撓有些瘙癢的腳踝,順便把腳搭在欄杆上。然而,他只能含著淺淺的笑意,雙手攥著帕子,一動不動如瑞王送他的一套泥偶。

  這東西也叫「磨喝樂」,雖是泥偶,卻渾身彩繪貼金,細繪五官,栩栩如生。身上的衣服、頭髮都是金、銀、瑪瑙、翡翠、珍珠等攢成,貴重而可愛。

  慶王送的禮物,則是一支品相極佳的冰飄花翡翠手鐲,此刻正箍在葉星辭的左腕——實在盛情難卻,慶王一定要他當面試戴。佩戴過程猶如受刑,差點活活把手骨擠斷,慶王還在一旁說「哎呦正合適」。

  瑞王不甘示弱,為宣示存在感,命人將桌子搬到水榭,把他送的高檔泥娃娃一一擺上去,陪同賞景。名曰「顯得熱鬧」,場面十分詭異。

  葉星辭一回眸,就能瞥見一排漂亮的泥娃娃直勾勾盯著自己,仿佛在說:啊哈,你也和我們一樣,受人擺布。他撇撇嘴,又將目光投向湖面。

  「公主似乎在煩惱些什麼?」他身邊的瑞王稍微靠近,上身前傾,一種辛辣醇厚的薰香氣息襲來。裹挾著攻擊性,和魁梧身材所帶來的壓迫感。和那些華麗泥偶一樣,瑞王也是個生命力旺盛的男人。

  「只是想家了。」葉星辭淡淡道。當然煩啊,太子爺叫我留下來改嫁啊。

  「我懂公主的心情,所以才送了這隻手鐲。」慶王也湊近了些。他身上的氣息,和他的人一樣清雅。他瞄著葉星辭的手腕,柔聲道:「你看,沉在翡翠中的飄花晶瑩清透、如詩如畫,像極了江南美景。想家時,就抬起手來看一看。」

  瑞王瞥一眼自己送的泥娃娃們,不動聲色地翻了個白眼。

  「四爺費心了,我很喜歡。」葉星辭掃一眼手腕,笑了一下。與夏小滿密談之後,他心情沉悶,只覺得它像鐐銬。

  瑞王又看向泥娃娃,實在找不到它們哪裡能應和江南風韻,一時無語。慶王越過葉星辭,打量一下三哥,戲謔地笑道:「南方多雨,一下雨就到處是泥巴。三哥送泥人兒,大概也是想讓公主追憶江南煙雨吧,哈哈。」

  瑞王尷尬地扯起嘴角,轉了轉左手拇指的翡翠扳指,岔開話題:「我們兄弟兩個,已經很久沒這樣坐在一起,安安靜靜地賞景了。要是九弟也在就好了。」

  「是啊。這麼好的天氣,就該坐在一處敘敘舊。」慶王環顧怡人美景,目光在身邊美人的側顏多停了一下,「我看啊,老九都嫌棄我們這兩個老傢伙了。畢竟,你都四十多了,我也三十多了。」

  葉星辭聽出,這是暗嘲瑞王年紀大,老牛妄想吃嫩草。

  「你三十九。」瑞王皺起眉較真兒道,「我呢,四十出頭。」接著,他發起反擊,一絲邪笑在唇髭下浮現,「我之前告訴你的,鹿茸、山藥泡酒,喝了幾年還行吧?我打算過了耳順之年再開始喝。」

  慶王儒雅白淨的面孔倏然漲紅,繼而陰沉無比。一瞬的慌亂之後,從容地說起風景。

  鹿茸山藥泡酒,是廣為人知的補腎壯陽良方。葉星辭反應了一下,才驚覺瑞王的言外之意:我四弟不行。而且,幾年前就不行了。我很行,至少還能再行二十年。

  他也不懂什麼叫「行」,但明白這關乎子嗣。

  他驚恐地瞟一眼近在咫尺的瑞王,咬住下唇。我的親娘嘞,大叔你在說啥啊?有你這樣自賣自誇的嗎?

  隨即想到,瑞王不是無心的粗鄙之言,而是一針見血,猶如打鬥中扣住對手的寸關尺脈門。

  因為從常理看,一個無依無靠的異國公主,的確該在意這些。她身邊已經沒有一個親人,只能用餘生為自己創造親人——生孩子。

  「再有一個月,荷花就開了。」

  「是啊。」

  兩個男人閒聊著,卻愈發逼近中間的葉星辭,饅頭夾肉似的一左一右壓了過來。

  葉星辭渾身不自在,汗毛倒豎:大叔們,你倆要幹什麼?我還是個孩子啊,最重要的,是個男孩子!不管你們誰娶了我,都一定會為今天的言行而後悔,把大腿都掐紫了的那種程度。

  「我看公主有點累了。」坐在另一側的陳為實在看不下去了。中年男人求偶,簡直是一場災難。

  葉星辭藉機起身,揉著腰肢說道:「是啊,坐得腰疼,我四處走走。既然機會難得,你們兄弟倆好好聊吧。」多虧有這個小他一歲的少年作陪,不然他真的會尷尬死。

  「四舅,找你半天了,原來你在這兒!」

  一道清冷的男聲闖入水榭,身著白衣的楚翊飄然而至,如清風拂面。他一團和氣,眉目舒展,好像連指尖都在微笑。

  身後,跟著羅雨和聽荷。

  楚翊先向舅舅問安,之後才看向葉星辭:「哦,公主也在。」最後,才注意到兩位兄長,訝異道:「三哥四哥,你們也在呢!離開光啟殿就過來了?」

  「嗯,來看望公主。公主是我大昌的貴客,可不能怠慢了。」瑞王漫不經心地捋捋衣袖,指向擺著泥娃娃的桌子,「你看,我送公主的玩偶怎麼樣?」

  楚翊圍著桌子踱步,嘖嘖讚嘆:「真是精妙絕倫。」

  出於禮貌,葉星辭亮出左腕,替慶王補充道:「四爺則送了我一隻翡翠手鐲,呵呵。」

  這一無心之舉,卻讓鬱悶的慶王喜上眉梢,誤以為公主對自己更有好感。瑞王看在眼裡,冷冷斜了他一眼。

  「唉,我是來看四舅的,身上沒帶什麼禮物。」楚翊小心地在袖中摸索,居然掏出一個狗尾巴草編的小馬。毛茸茸的煞是可愛,還用草莖編了精巧的韁繩和馬鞍,「路上閒得慌,隨手薅了一把草編的,送給公主玩兒吧。你就把它想像成,一匹白色的駿馬,可以帶你去任何地方。」

  葉星辭接過小馬,心像被什麼動物撓了一爪子。

  ——我曾有一匹白馬,它漂亮極了。跑起來時,長長的鬃毛飄拂著,像白雲的尾巴。

  寺廟挨打那一夜,他隨口一語,這男人竟還記得。他望進楚翊清亮而深邃的雙眼,又慌忙垂眸,心跳莫名亂了一下。

  「謝啦,王爺的手真巧。」他語氣輕鬆,在遠離瑞王和慶王的角落坐下,把玩手裡毛茸茸的綠色小馬。它身上散發出野蠻的清馨,帶他回味到曾經自在無慮的生活,雖然只有一剎那。

  「哈哈,這個老九,怎麼能送公主狗尾巴草呢!」瑞王和慶王一起輕快地笑了起來。這下,他們幾乎確信,競爭對手只有彼此。

  「別笑話我了,我又不知公主在這。」楚翊坐在四舅身邊,「你們聊什麼呢?」

  第42章 我們兩個真厲害

  「之前,二位王爺聊到正在讀的書。」陳為道,「然後,公主起了思鄉之情,我們正安慰她呢。」說著,他將聲音壓低得極低,靠近楚翊:「還聊到了壯陽藥酒,簡直不堪入耳。」

  「哦,不知公主喜歡讀什麼?」楚翊感興趣地望著斜對面的小美人。今天,這位冒牌公主穿了一身水藍的薄衫和紗裙,妝容恬淡,髮髻間隨意點綴幾支點翠釵。經身後碧粼粼的湖景一襯,有一種攝人心魄的清艷。

  老子愛看槍法、劍譜,笑話雜記,還有一本撿來的兵書。葉星辭這樣想著,嘴上卻只能說:「就是《女誡》那些,訓導女子賢良淑德,持家有道的書。」

  瑞王微微點頭,目露讚許:「公主將來,一定會是個賢惠的妻子和母親。」

  你可閉嘴吧,大叔!葉星辭感到一陣毛骨悚然,沒來由的噁心。他不可能做好某個男人的妻子,更不可能成為母親。

  「其實,本宮一讀書就犯困,還是聊點別的吧。」葉星辭用指尖點了點手裡的狗尾草小馬,「我聽陳公子說,朝廷開恩科了。各地的鄉試最近就會開始,九月會試。屆時,順都才子鱗集,一定很熱鬧。」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