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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沒人能拍板定案,也沒人願一力擔責。

  每三天一次的朝會,卻往往很快就會散朝。倒不是因為政通人和,而是永曆只是照著手裡的字條,按部就班地詢問,然後懵懂地聽取回話。聽罷,他無法繼續發問,也就散朝了。這些他聽不懂的條陳,終會匯到光啟殿去,再變作一道道政令發往各州郡縣。

  沒辦法,永曆實在是太幼小了,就連個子也小小的。上朝時,龍椅下要墊著腳凳,才不至於讓雙腿懸空。

  每當有政見不和的朝臣在早朝上爭辯,請他聖裁,他就會緊張地握拳,向站在最前排的皇叔們投去求助的目光。

  然後,瑞王和慶王就會先站出來維持秩序。年輕的寧王更多只是靜靜聽著,偶爾說一句,也是刀切豆腐兩面光,誰都不得罪。

  總要立一個攝政王來金斷觿決。將大權集於一人,責任也集於一人,方能辦成事。永曆小皇帝很清楚,卻不知該選誰。

  瑞王果斷爽利,有先皇之風,慶王則更沉穩。對待南齊,瑞王主張即使在和平中也要枕戈待旦、備戰抗衡。慶王則認為該與民休息,和睦邦交,加強互市。政事堂和朝臣們也態度曖昧,竟無一人上書明確推舉某位王爺。

  今天,朝會上又起了爭執。永曆無法求助於瑞王和慶王,因為正在爭辯的,正是他們二人。一旁的寧王垂手而立,聽得認真,絲毫沒有參與的意思。

  「以前,沿江有很多渡口,後來大多拆除了。必須修建更多新渡口,加大和江南的互通,將北方的藥材、土產等多賣到江南去。他們那邊,已經有很多現成的渡口。」慶王進諫道。

  「相應的,根據從前談定的互市條約,江南的絲綢也能多賣過來。」瑞王淡淡瞥去一眼,「土產便宜,絲綢貴。到時富的是他們,還是我們?」

  「三哥,你也是有見識的人。」慶王不緊不慢地反駁,「該知道,一支好山參,抵得上十匹絲綢。」

  瑞王哼笑一聲:「渡口多,就會亂。難免有人利慾薰心,偷運銅鐵、糧米這些朝廷明確禁止外運的備戰物資。而且,還會有人偷渡喬遷,白白流失了人口。」

  「關於備戰物資,加強監管即可,我已在奏章中寫明。至於防範人口外流……」寧王略作沉吟,「自然也會有辦法。」

  「廣修渡口,豈不是方便他們的水軍靠岸登陸?」瑞王環顧群臣,有理有據,擲地有聲,「南齊之所以不敢在江上一戰,是因為齊帝膽小,怕戰事一旦失利,會威脅到都城兆安。他只想安安穩穩當著皇帝,所以縱使他們的水軍略強於我們,也是只守不攻。但這不代表,他們不會發動突襲。」

  慶王也不甘示弱,儒雅隨和的雙目迸出犀利的光:「且不說江上已經數十年沒有戰事。一旦有變,臨時拆除又能費多少功夫?難道,一天就能攻過來不成?」

  「皇九叔的看法呢?」御座上的永曆小皇帝突然開口。天子和群臣守喪以日代月,他在大殮二十七天後就除服了。新裁的袞龍袍裹著幼弱的身軀,那上面的龍也略顯纖細。

  第32章 以退為進

  自從聽師傅吳正英說,是寧王提出由自己來題寫先皇陵寢的匾額和碑文,永曆就對這位接觸並不多的九叔頗有好感。

  而且,國葬也料理得井井有條。先皇剛出殯,寧王就上書請求裁撤臨時設立的「內廷總管大臣」一職,自己奪了自己的權,堪稱高風亮節。

  對這兩件事,吳師傅只是淡淡地說:「九王爺的城府,比他的年歲要深。撤掉這一官職,他不只是奪了自己的權,也奪了瑞王和慶王可能得到的潛在權力。他知道守不住鍋里的飯,就乾脆在自己吃完之後,把鍋砸了。」

  當時,永曆問:「你是說,他也想做攝政王?」

  吳師傅答:「老臣不知。也許,他只是還沒想好,該支持哪位兄長。」

  永曆又問:「那我該選誰?眾卿竟無一人上書推舉。」

  吳師傅答:「那陛下就學他們,靜觀其變。眼下,朝廷的辦事效率是慢了,但再急也不在這一時。」

  永曆憂心道:「就這樣安安穩穩的還好,只怕時間長了,他們兄弟不和,引來鬩牆之爭。不如,就先暫定一個?」

  吳師傅搖頭:「瑞王和慶王必然會相爭,這個陛下無法阻止。他們的矛盾猶如暗瘡,要完全發出來,才能儘快痊癒。在這個過程中,陛下將會看清,朝堂中那些平常不顯山不露水的黨爭之徒、宵小之輩。無需動手清除,雙方自會彼此消耗。陛下也會看清,哪位皇叔能擎天架海,『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臨大節而不可奪也』。

  朝堂上,永曆小皇帝問完話,注視著自己的九叔。

  「回陛下,臣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可以選幾個沿江的郡縣來試行。」楚翊打破沉默,上前一步朗聲說出方才多聽少言的思考結果,「地方自建渡口,商人統一收購土產等,賣去江南。想防止人口外流,可以嚴控路引。夫婦不得同時渡江,父親渡江,兒子守家,反之亦然。路引逾期未歸,家人下獄,里長重罰,地方官降級罰俸。不過,有兩點要注意。一,收購價,不得低於當地市價,以防官商勾結盤剝百姓。二,沅江水賊猖獗,履犯沿岸百姓,該治治了。」

  他目不斜視,身姿挺拔如玉樹,聲音抑揚頓挫,似清風拂琴、珠落玉盤。重要的是,他一語點出了「官商勾結」和「水賊猖獗」這兩點隱患。

  群臣竊竊私議,發出讚賞的喟嘆:「九爺雖然年輕,卻也機敏練達。」「是啊……」

  瑞王和慶王都愣了,一時無語。

  瑞王以為,楚翊會支持他的政見。畢竟,楚翊還給他做媒,討得太皇太后懿旨,讓公主成功搬出靈泉寺,脫離苦海。假以時日,公主必然會墜入他的這片海——因為公主厭惡楚翊的風流,而慶王各方面都遜色於自己,不足為慮。

  慶王則沒想到,楚翊會公然壓他一頭,在他琢磨出的政策上,延展出更深、更合理的建議。本該是自己的政績,現在倒被這老九撿漏分走一杯羹。

  「朕也聽說過這些水賊。官府一抓他們,就跑到對岸去。對岸抓他們,又跑回來。將來找時機,和南齊互通有無,一起整治他們。」永曆小皇帝稚嫩的童音響徹大殿,「方才寧王所說,諸卿以為如何?」

  「臣認為,寧王所說的確可行。先前瑞王提出的幾點問題也十分透徹,可謂高屋建瓴。」瑞王的親家,吏部尚書楊榛先是肯定了楚翊,順便把瑞王捧得更高,卻完全沒提慶王,「人們常說,提出正確的問題,往往也就解決了問題的大半。佛家也說,小疑小悟,大疑大悟,不疑不悟嘛。」

  慶王瞥去一眼,兩腮微微鼓起,忍而未發。

  倒是他的舅舅,戶部尚書馬赫口吻輕鬆地說道:「楊大人真知灼見。不過,要是全天下的智者都只質疑,豈不是沒人辦實事了。」言下之意,瑞王不辦實事,光顧挑刺。

  「大家都是為了提升稅收,充實國庫,藏富於民嘛。」楚翊適時地插了一句。

  「既然諸位都認可,那就按寧王說的,回頭由政事堂敲定細節去落實。」永曆小皇帝懵懂地撓撓頭,做出總結。

  「皇上聖明。」楚翊道。他感覺,瑞王和慶王的視線錐子似的扎在自己側臉。他扭過頭,對二人露出孩子氣的笑容,像剛剛調皮搗蛋被父母撞破。

  瑞王朝他皺皺鼻子,慶王則輕輕瞪了他一眼,倒也沒有多生氣。

  或許不該出頭,把想法說出來,楚翊暗忖。但是,在群臣面前露臉的機會太少,他必須把握。不過,相信兩位兄長馬上就會忘掉這點不愉快,投入到另外一件事上。

  「臣還有事啟奏。」楚翊道。

  「九叔請講。」永曆露出童真的微笑。

  「正科之外加開恩科的邸報,已經由通政司派往各地了。」

  永曆看向禮部尚書,後者恭謹道:「不錯,臣與王爺已經落實下去了。恩科一般不遵秋行鄉試、春行會試的常例。目前的安排是,五月鄉試,九月會試。」

  「也好,只是時間緊了點。」

  「臣想辭去兼管禮部的差使。」楚翊的語氣雲淡風輕,誠懇地說道,「先皇駕崩,蒙陛下信任,命臣全權負責國喪,這才讓臣兼管禮部。眼下恩科在即,科舉取士是國家大事,臣年輕沒有經驗,所以請辭。至於宗正寺的差使,臣想繼續為陛下效勞。」

  瑞王和慶王的四隻眼睛同時亮了,群臣也紛紛側目,看傻子似的看楚翊。這個節骨眼上,竟會有人不戀權,甚至主動讓權。至於管理皇族事務的宗正寺,那只是遠離權力核心的邊緣罷了。

  「九叔是個實在人。」永曆點點頭,給出簡單卻至高的評價,「由誰來接任九叔的差使,就交給政事堂商議吧。」

  他想了想,又道:「齊國的玉川公主搬回永固園了,吃穿用度千萬別怠慢了。抽調一隊禁衛軍過去,加強內外的巡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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