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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六位輔政大臣中,楊榛是瑞王的親家,其長子娶了瑞王的嫡長女。馬赫則是慶王的舅舅。

  先皇晏駕以前,政事堂只有議政權而無決策權,更多時候只是輔助皇帝理政、批閱奏摺,算是皇家的最高幕僚。

  「其一是,楚獻忠請旨,望准其返回喀留。」楊榛道。

  「准他回去——」「再待一陣子——」先說話的是慶王。瑞王略有不滿,斜斜瞪去一眼,意思是:你怎能搶在兄長前開口?

  他們從小就不大和睦,年輕時還打過架,揪住對方的耳朵不鬆手,直到彼此耳根開裂流血。之後一段時間,他們的耳朵腫得像兩個豬妖。那時楚翊剛記事,至今歷歷在目。

  世宗在時,尚能壓制二人,如今有劍拔弩張之勢。

  瑞王輕哼一聲,探身越過慶王:「老九,你覺得呢?」

  楚翊想了想,折中提議:「大行皇帝剛出殯,現在就回去,似乎有點著急了。但也不好讓他留太久,畢竟他是藩王,政務纏身。不如,就等斷七之後,參加過皇上的登基大典再動身。」

  瑞王和慶王都徐徐點頭,後者道:「那就這樣。」

  「其二是,先皇陵寢的碑文和匾額,用哪位王爺的字?」工部尚書馮達說道,「二位王爺讓朝臣和翰林院票選,百官說二位的書法都筆走龍蛇,實在難分伯仲。吳大人?」

  「翰林院也是這個意思。」吳正英正襟危坐,淡淡地補充,「各位學士、編修等,都說是鐵畫銀鉤的好字,平分秋色。」

  楚翊用摺扇輕輕敲打掌心,心不在焉地掃視在座諸臣。兩個兄長爭寫陵寢匾額和碑文,是想初步探探百官的口風,看誰的人緣更好一點。宦海中人,全都猴精,深知「出頭椽兒先朽爛」的道理,只會說:「都好,都好。」

  能在先皇陵寢留下書法,是相當露臉添彩的事。既然自己撈不著,那乾脆另起爐灶。楚翊眯了眯眼,手裡摺扇一頓:「吳大學士,小王聽聞,在你的悉心教導下,皇上的書法也精進許多。」

  吳正英老眼一亮,古板緊繃的嘴角稍稍揚起:「萬歲天資聰穎,老夫不敢冒功。說實話,皇上也有心為匾額和石碑題字,又怕自己筆跡稚拙。」

  「哪裡的話,皇上少年英才,就算墨寶稍顯拙樸,那也是潛龍在淵的勁頭。」楚翊側目看向兄長們,「依小弟看,不如就由皇上來寫吧!」

  瑞王和慶王對視一眼,反正彼此都占不著便宜,便先後點了頭。畢竟,不能和皇上爭。

  「還有幾件事。」吏部尚書楊榛說,「新君登基,應大赦天下、開恩科取士、鑄造新錢。制敕處按照舊時的詔書,各草擬了一份。三位王爺過目後,呈皇上御覽,擇日昭告天下,再交由刑部、禮部、工部分別去辦。」

  三王均無異議,於是楊榛繼續說下去,終於提到本次會議的關鍵:「皇上聰慧,但也只有九歲。照舊例,該選一位攝政王,提領朝綱,代天子施政令,直到皇上可以親政。本朝開元至今百餘年,有過兩位攝政王,具體該怎麼選,尚無定例。大體上,是由朝廷集思廣益,各地方官及在都官員上書舉薦。」

  「這倒不急,有什麼事,我們兄弟商量著來。」瑞王皮笑肉不笑道。

  慶王眸光閃爍,也道:「嗯,不急。」

  楚翊也在旁附和。

  楊榛又命書辦將奏摺呈上來:「這是通政司匯總上來的摺子,已經分門別類,並對內容進行了概括。請三位王爺代為批閱,而後呈皇上御覽。」

  瑞王和慶王各自坐於書案後,抄起蘸了藍墨的筆,興致勃勃地準備批摺子。天子駕崩,百日內的上諭、批文都由紅筆硃批改為藍筆,各部衙印章也由紅改藍。

  墨是藍的,可是代行皇權的感覺,卻讓他們的臉不由自主地發紅。楚翊並不參與,只是恭謹地在旁幫忙,借著整理奏摺大體掃了一遍,沒什麼緊要的。

  於是,他不再浪費時間,躬身請退:「有勞兄長們了,弟弟想入後宮給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請安。」

  「去吧。」瑞王頭也不抬道。慶王也不以為意,甚至樂見他早退,生怕自己批的摺子不夠多,顯得不夠勤政。如果腳也能寫字,楚翊想他們此刻已經脫鞋,手腳並用了。

  楚翊向六位大臣告辭,下殿剛走出不遠,瑞王卻追了出來。他用指腹摩挲著以花油細細打理過的精緻唇髭,左右看看,低聲開口:「關於玉川公主……昨晚,你跟我說的那事,真要跟老太太提?萬一她老人家生氣了……」

  「三哥,又不是你提的。氣也是氣我,你當不知道就好。」

  「好,好,好。」瑞王舒心一笑,連說三個好,極為滿意,「說實話,我也想過,只是實在說不出口。我看,老四似乎也有這個意思,他的正妃兩年前也過世了。」

  「這我就不知了。」楚翊嘴角一挑,「我只是覺得,三哥你挺合適的。」

  「哈哈,好兄弟。這事成了,哥給你這個大媒人翻新宅院,你的府邸太舊了。」瑞王美滋滋的,為了多批摺子,他幾乎是腳不沾地跑回了光啟殿。

  第24章 別有用心

  餘光里,楚翊看見帝師吳正英也出來了,看樣子是去皇上讀書的勤德殿。他沒有回頭打招呼,而是刻意放慢腳步,直到對方走近時才道:「哎呦,吳大人,你也往這邊走?」

  「老夫去為皇上講書。」結伴閒聊幾句,吳正英感慨道:「沒想到,王爺會提出採用皇上的書法。」

  楚翊笑了笑:「萬歲年少,初登大寶,這也可以增加他的信心嘛。」

  「王爺怎麼不也寫一幅字,讓群臣去選?」

  吳正英問得誠懇,楚翊也坦誠相待,大著膽子幽幽地說:「百年前天下之亂,始於蕭牆之禍、朋黨之爭,該以史為鏡。我年紀輕,要說不想露臉,那是假話。我只是,不想把一件原本很簡單的事,攪合得更複雜。」

  說出這樣的話,很冒險。萬一這老吳頭明天參他惑亂朝綱,夠他喝一壺。但他吃准了,這話對老吳頭的胃口。

  果然,吳正英目露讚許。他點點頭,拱了拱手,很謹慎地不再與楚翊同行。

  楚翊想,此人出身寒門,一生清高,有朋而無黨,也從不結交皇族。品級不高,在政事堂里的話語權也不大,卻是當下離皇帝最近的人。能讓他對自己有所認可,也算是前進了一小步。

  重要的是,當皇帝開心地問起:是誰提議,用朕的字?

  吳正英會如實答道:是陛下的九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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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兒臣給母后請安。」

  「逸之來了,坐吧。」老太太正閉目養神,動了動手腕,半晌才掀開眼皮,「你二哥走後,我這精神頭大不如前了。白髮人送黑髮人,連著兩回啊……」想起恆辰太子,她老淚縱橫。

  「母后節哀。」

  她用手帕點了點眼角,「你這是打哪來?」

  「光啟殿。」楚翊坐在一旁的繡墩,優雅地理了理袖口,「剛和六位大人商議了立攝政王的事。三哥四哥說不急,凡事我們兄弟商量著來。我年輕,都聽他們的。」他只撿重點說,為接下來的話做鋪墊。

  太皇太后眉頭一皺,擠得眉間溝壑如刀劈斧鑿一般,「別說了,哀家不想知道你們商議了什麼。祖宗有法度,後宮不能干政。」

  「是,孩兒多嘴了。」其實,就算他不說,她也馬上會從親兒子瑞王嘴裡知道。說了,倒顯得心直口快。

  「對了。」老人家又擦擦眼角,淡淡說道,「蘭妃自請殉葬,自縊了,現在停放在她自己的寢宮。你是欽命的內廷總管大臣,又兼管著禮部和宗正寺,儘快收殮了安排喪禮。還好,辦白喜事是你的專長,不然這段時間內不曉得要亂成什麼樣子。」

  楚翊心裡揪了一下。他不認得蘭妃,只是為一條生命平白逝去而痛惜。

  「母后不必勞神,交給我吧。還有件事……」他以閒話家常的口吻說道,「聽說,玉川公主也移居靈泉寺了。」

  「嗯,可惜她年紀輕輕的,才十七。沒辦法,這是祖制。」

  「雖然聖旨已經擬好,但一來沒有昭告天下,二來尚舉辦冊封禮。雖說她是來和親,但直到先皇駕崩時,她的身份仍是我大昌的貴客。若說依祖制,可類似的情況,尚未有先例。到底該怎麼安排她,說到底,還是看你老人家的意思。」楚翊默了一下,給聽者以思索時間,接著才看似隨意地提議:「我看啊,她跟我三哥倒合適,郎才女貌的。」

  他緊盯太皇太后的臉,看見她蒼老鬆弛的嘴角微微一揚,枯敗無神的目光變得柔和,手指輕輕搓動。衣襟處,深色錦緞之下,胸口的起伏明顯增大了。

  他清楚,她聯想到了立攝政王的事,而後瞬間就動心了。她一向最寵瑞王,凡是利於親兒子,只要合理合法,那就要落實。

  「你小子,亂點鴛鴦譜。」太皇太后臉上的皺紋大幅舒展,「不過,倒也沒說錯,那丫頭跟瑞王也算般配。天子駕崩,王公貴族要守孝三年,國喪期不得婚嫁。後來,太宗皇帝將之改為六個月。就算哀家有這個想法,也得秋冬再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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