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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劈、撩、掛、雲、點、崩,一招一式頓挫灑脫,劍似飛風,身如游龍。石榴紅的大袖禮服翻飛如火蝶,劍勢錚鳴破空。

  若非他衣著繁重,身法還能更迅捷。

  瑞王和慶王看得出神,楚翊也停止剝乾果的動作,眼中閃過讚佩。一曲舞畢,他帶頭鼓掌:「一舞劍器動四方,精彩!精彩!」

  「萬萬沒想到,公主有此等身手!」昌帝起身讚嘆,碩大的肚皮顫動著,也躍躍欲試,「明日,朕要與公主切磋一番!」

  「好,一言為定!」能給大齊皇家長臉,葉星辭也很高興。他以足尖靈巧地挑起劍鞘,炫技般將之踢起,就著下落的力道還劍入鞘。

  伴著「噹啷」一聲錚響,不知怎麼,面紗左側耳帶倏然斷了。輕紗飄落,垂在臉側,又被一陣捲入殿裡的風吹到地上。

  看清他明艷絕俗的容貌,昌帝臉上笑意更甚。

  葉星辭俯身撿起面紗,感覺兩道視線毫不客氣地釘在自己臉上。他抬眼,正與楚翊銳利的目光相碰。後者身體微微前傾,手裡的花生灑了一桌,嘴唇半張,難以置信地凝視著他。

  葉星辭心下一凜:他該不會發現我是假冒的?不,他不可能記得那麼清楚。

  似乎意識到自己的無禮,楚翊立即垂眸斂起表情,若無其事繼續剝花生。葉星辭還了劍,從容坐回他身邊,捏起一塊棗泥糕吃,用餘光瞄著他。

  「公主的劍舞精妙絕倫,諸位誰還——」話說一半,昌帝臉上的笑陡然凝固,雙目倏地瞪大,右手捂在心口。

  「皇上?」皇后最先發現異常,發出驚呼,「皇上!皇上——」

  昌帝五官扭曲,一頭栽下龍椅,如山崩般轟然倒地。殿裡「嗡」一下亂了,炸開了鍋。太子和三個王爺搶步上階,貼身太監奔跑急呼「快傳太醫」,絆在門檻摔了一跤。

  妃嬪們開始哭叫,也都圍了上去,又被太后斥退:「站遠點,讓皇上透透氣!」

  葉星辭迅速咽下嘴裡的棗泥糕,走過去不遠不近地看著,有心幫忙又不敢擅動。他不懂醫理和急救,能想到的只有「快朝他肚子裡吹氣」。

  第19章 駕崩了!

  昌帝平臥著,呼吸短促,喉間如風箱般發出嘶啞的「呼呼」聲。他的嘴唇先是慘白,又逐漸轉為青紫,臉上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皇兄,皇兄你怎麼了,能說話嗎?」一母的胞弟瑞王淚如雨下,緊緊攥著昌帝的手。皇后和太后也急得滿臉淚痕,年幼的太子已經慌了神,不知所措地畏縮在母親身邊。

  「胸口,胸口疼……」

  「堅持住,太醫馬上就到。」楚翊為皇兄撫著心口,心急如焚地回過頭,朝殿外暴喝:「太醫怎麼還不來!」

  「快,宣,政事堂幾人,入宮……」昌帝自知大限將至,青紫的嘴唇痛苦地哆嗦,開始安排身後事。

  圍在他身側的至親們對視一眼,都不再出聲打擾,只是默默地湧出淚水。此刻起,他艱難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是重達千鈞的遺詔。

  「你們,好好的,千萬別亂了,給外人可乘之機。」昌帝的胸口急促起伏,暗淡的目光緩緩掃過三個弟弟的臉,最終落向幼子,一滴淚滑出眼角,「迅速繼位,朕的後事,一切……一切從簡。敬愛你的叔叔們,倚重他們。善待臣民,以民為本,好好讀書。你,你實在太小了……唉……這可如何是好啊……」

  太子只是瞪著眼流淚,直到皇后猛推他一把,哭嚎道:「快說話啊!」

  他如夢方醒,跪地叩首:「父皇,兒臣都記住了!我一定好好用功!」

  「娘,兒不孝,害你傷心……」昌帝看著太后,用最簡潔的話語吐露心聲,無力多說。老人家已是泣不成聲,眼角、面頰的每一道皺紋都糊著淚。

  吐出最後一口氣之前,昌帝昏沉的眼珠乍放光彩,猛然挺起身子,望向殿外:「兒啊,你回來了!」

  之後,他重重砸回地面,合起雙眼,十指先是如弓般繃緊,牙關死咬,旋即渾身鬆弛下來。盤桓在他身上的最後一絲生機,從碩大的軀殼剝離,臉色剎那枯敗。

  「皇上——」「皇兄——」三個弟弟悲痛欲絕,伏在昌帝身邊哭喊。起初還喊著「皇兄」,最後聲嘶力竭一聲聲喚著「二哥」,仿佛能把他的魂魄從九泉喚回。

  太醫趕來,行針急救,又去扶脈。半晌,悽然宣告:「萬歲龍馭上賓了——」

  一瞬間,仿佛天塌了。除了葉星辭和送親的盧侍郎、崔統領等齊國官員,大殿內外所有人都跪地慟哭,額頭咚咚砸地。

  巨變陡生,葉星辭目瞪口呆。其他人的悲痛密不透風地裹著他,他不傷心,卻感到痛苦。他亂亂地想著很多事,卻沒有頭緒。

  未來會怎樣?他不知道。他也僅十七歲,沒有那麼多閱歷支撐。他總幻想上陣殺敵,然而這卻是他第一次完整目睹生命逝去的過程。原來,人死掉是這樣的。

  崔統領率先反應過來,迅速喚來副手,低聲命令:「快,飛馬兼程回兆安報信!昌帝駕崩了!」

  皇太后白髮人送黑髮人,一口氣哽住,險些也倒下。

  她被皇后扶著,緩過氣來,沾著淚水的唇角狠狠一抿,將悲痛化為憤恨,宣洩在葉星辭身上,用烏木鳳頭拐指著他:「此女太過妖艷,舞刀弄劍驚著了皇上,把這個妖女拖出去打死!打死!」

  這,這干我什麼事!

  真有兩個侍衛奉命來擒拿葉星辭,他冷笑一聲,猛然拂袖,明眸瞪向二人:「我看誰敢動老子……老子曰: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壽。皇上身故,他的功績卻千秋長存。只要我等銘記,他雖崩猶生。方才,他還稱讚我國色天香、身手不凡,起居郎定然已記錄在案,怎麼轉眼之間我就成妖女了?難道,你們這麼快就忘了他老人家的話嗎?這叫他如何萬古流芳!」

  侍衛一愣,悻悻地看向皇太后。後者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盧侍郎和崔統領也上前保護葉星辭,正要爭辯,一旁的楚翊卻率先開口,聲音猶帶哽咽:「母后節哀。我們不能因哀痛,而失了皇家的風度,誰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您老先回宮休息,餘下的事交給我們兄弟。」

  太后哀痛地點頭,由宮女攙扶著離開大殿。

  楚翊又對兀自慟哭的太子道:「皇上也要節哀。大行皇帝讓你立即繼位,就是因為眼下是容易出亂子的時候。」

  對於全新的稱呼,男孩愣了一下,隨即點點頭:「九叔,現在該、該怎麼辦?」

  「先將大行皇帝的廟號定下來,然後召見百官,穩定人心。全城戒嚴,嚴格宵禁,著令禁衛軍和城外三大營隨時待命。六百里加急,將大行皇帝晏駕的消息一級級傳下去,同時命令全國兵馬戒嚴。有擅自調動兵馬者,格殺勿論。除了鎮守北境和南境的,全國二品以上官員回都奔喪。專派一隊人馬,持金牌令箭到西北通知喀留王楚獻忠,命其回都祭祀大行皇帝,必須來。若他託辭身體不適,抬也要把他抬過來。」他眼角仍有淚痕,哀痛欲絕之際,卻說出一番條理極為清晰的安排。

  葉星辭看著他,那雙紅腫的眼中似乎鋒芒暗藏,與自己這些天所認識的眠花宿柳、閒的沒事學抖空竹的富貴閒人判若兩人。此人絕非等閒。

  楚翊提到的藩王楚獻忠並非皇胄,而是塞北夷族首領。多年前歸順昌國,被封為親王,自己改了個討喜的名字。昌帝駕崩前提及「御駕親征」,打的就是此人。

  楚翊說「有擅自調動兵馬者,格殺勿論」,以及命楚獻忠必須奔喪,都是在防範對方趁機做亂。

  說完一番話,楚翊頓了頓,謙遜恭謹地問:「二位兄長認為呢?我年輕,不懂太多,只是根據為恆辰太子主持喪禮時的安排來提議。具體該怎麼辦,還得你們拿主意。」

  瑞王和慶王也漸漸恢復鎮定。瑞王用袖口拭去淚水,率先開口:「皇上,依臣看,就按老九說的辦吧。尤其是楚獻忠,必須來奔喪。」

  慶王卻道:「我看,報喪的人不宜太過強求。楚獻忠年紀也大了,萬一真的來不了,豈不反倒激起了反心。」

  瑞王反駁:「他年紀再大,也是大昌的臣子,四弟不思皇兄的體面,怎麼反倒為旁人考慮?恆辰太子薨逝時,有個致仕多年的老臣,九十高齡照樣千里奔喪。」

  見慶王臉上有點掛不住,楚翊執中地說道:「四哥也是顧全大局。不過,楚獻忠是個畏威而不懷德之人,向來柔茹剛吐,咱們越是替他著想,他越是容易起異心。待政事堂幾位大人來了再議吧。」

  剛繼位的小皇帝靠在母親身邊,迷茫惶然的目光在三個叔叔身上流轉:「好,那就、那就等他們來吧。」

  葉星辭猛然想到,新君年幼,昌國將會有一位攝政王,全權提領朝綱。這個人,必定會在年長的瑞王和慶王二人之間產生。而隱隱的暗鬥,在昌帝遺體前就開始了。

  第20章 臣妾真的哭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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