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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從樓道走出去,一瞬落入巴黎夜晚的喧囂。

  夏理的公寓往前走是盧森堡公園,往後便是塞納河。

  偏偏那間房間被困在角落,無論如何都望不見風景。

  徐知競試圖改變,言辭卻貧乏,不敢像過去那樣直白地給予,也找不到委婉妥帖的方式。

  他笨拙地認定若是將純粹的愛欲綴以金錢作裝飾,一切便又會陷入死局。

  徐知競似乎沒能意識到角色早已對調,如今換他被夏理圍困。

  愛與不愛,開始與湮滅,都在夏理一念之間。

  第98章

  徐知競這天來得早了些,破壞規則,搶在宋濯之前。

  沒到下班時間,樓里人不多。

  電梯迅速抵達,呈現出一條無窗的走廊。

  暖色頂燈映著灰藍的地毯,轉過一個轉角便能看見夏理所在小組的辦公區。

  或許是難得閒暇,幾人在一旁的休息室里玩遊戲。

  夏理抽了張紙條,打開來看了看,頗為無奈地說了些什麼,隨後便回到辦公桌前,從抽屜里取了條領帶。

  這段時間資方的人常來,倒並不總是徐知競。

  夏理沒有休假,時常被導師分派做報告,不知哪天解了領帶忘記帶回家,就這麼一直留在了學校。

  他拿著皺巴巴的紙條來到工位前,彎腰打開抽屜。

  領帶沒有卷好,一時從掌心滑落出去,掉在桌面上,緊貼著紙條上潦草的筆跡。

  「蒙上眼睛,來找我吧。」

  夏理跟著念了一遍,莫名泛起悵惘,仿佛這實際並非遊戲的提示,而是某種對於未知的指引。

  「蒙上眼睛,來找我吧。」

  他回到休息室,嘴裡仍輕絮地重複著這句話。

  領帶起初托在掌心,不久便覆到了眼前,暫且令夏理摒棄視覺。

  倒數結束,同事們間錯著敲起了桌子。

  夏理聽見叩擊聲,聽見零碎的腳步,聽見推車被移動,聽見休息室的門打開再關上。

  他半抬著手臂,漫無目的地向最近的聲音來源走去。

  或許是因為正在靠近目標,雜亂的聲響逐漸隱去,餘下小心翼翼的,像是克制過後的呼吸。

  夏理伸出手,指尖輕柔地試探,意外地沒能觸碰到對方的臉頰,而是不偏不倚探知到了無序的心跳。

  「Ri插rd?」

  小組裡比夏理高的男生不多,答案被限定在了有限範圍之內。

  夏理笑著念出一個名字,見得不到肯定,又一寸一寸讓指腹沿著衣襟向上爬。

  十指游過鎖骨,流經脖頸,禮貌地避開喉結,沿著輪廓溫柔地撫向對方的臉頰。

  「Alex?」

  隨著範圍的縮小,夏理臉上的笑意愈發明朗。

  微涼的掌心繞過耳廓,隱隱約約攜著淡香,在他清潤的嗓音下蓋住鼻樑與唇瓣。

  夏理仍在觸碰,不經意掃過鏡架,匆忙說一句抱歉。

  他幾乎下意識地開口,話音剛落便緩緩收斂了笑容。

  修長的五指循著記憶撫上徐知競的鼻樑,停在鏡架與鼻背狹窄的間隙,稍一抬手,勾下了那副被他弄髒過的眼鏡。

  夏理扯下領帶,任由它滑向肩膀,再沉沉墜往地面。

  一時間光明復現,徐知競拎著袋甜點,不知所措地出現在夏理眼前。

  徐知競深邃的眉眼微垂,掩不去心虛,又沒辦法從夏理的眼波中逃離。

  「……我來給你送點心。」

  他心跳如擂,甚至忘了休息室里還有其他人,一味地為自己的出現辯解。

  「追求者又來了~」

  同事們開始起鬨,更有甚者乾脆關了休息室的燈,一廂情願地製造所謂的浪漫。

  夏理為這混亂場面頭疼,又不好發作,只得帶著徐知競去樓下的咖啡廳。

  ——

  「這麼早來做什麼?」

  夏理似乎已經習慣了徐知競的出現,無非不在特定的時間。

  「今天日程比較空,我想著早點過來。」徐知競臨時編出一個藉口。

  「餓嗎?甜點和晚飯我都帶了。」

  天還沒黑,夏日的傍晚,陽光熠熠斜落,照進玻璃,在徐知競的眼裡點出顯而易見的期待。

  兩人坐在靠窗的小桌旁,光線從對面的建築外牆彌散,折回室內,籠出一圈分外朦朧的光暈。

  夏理一貫的疏離似乎都在這樣的氛圍下變得柔和。

  他看了眼徐知競,不置可否,倒也不像反感。

  熱夏午後的色彩亦真亦幻,水珠爬滿透明的杯身,和窗外反常的高溫一同製造出視覺的矛盾。

  夏理沉默冷淡,卻也從容自然。

  恍惚像是臆想,由夏日的熱潮在徐知競的腦海中催生。

  他帶了日料,描金的漆器細緻地碼放著一方方精巧的壽司。蘭花下是熟成後的白肉,竹枝對上的則是金槍魚粉潤甘甜的大腹。

  徐知競對享樂不設限,何況要取悅的對象是夏理。

  他從一旁的絹盒裡取出餐具,箸身上還有螺鈿與金絲嵌成的梅花。

  夏理想起耗費自己大半工資的公寓,二手的沙發或許都沒有這頓晚飯值錢。

  他已經記不得最初買到它的喜悅,只有對當下生活的厭倦,以及對另一選項提不起又落不下的煩亂感知。

  「……我在附近有套房子空著。」

  徐知競就像在讀心。

  「門禁你可以自己改,我不會去打擾的。」

  這又算什麼?

  故作純情地以相似的方式重新開始?

  夏理握著筷子,慢條斯理地咀嚼、吞咽,拉長時間,盡力與欲望切割。

  他發覺自己畏怯的似乎並不是重蹈覆轍,而是內心正張牙舞爪試圖撕開偽裝的貪婪。

  「再說吧。」

  夏理能夠在獨自一人時坦誠地自我剖析,卻無法面對徐知競說出真正的渴望。

  他有一種對外的驕矜,粉飾出旁人眼中的斯文淡然。

  宋濯和其他人一樣被騙過去。

  只有徐知競,似乎真的心疼悔過,連夏理的歇斯底里都願意包容。

  夏理有時甚至想問對方是不是瘋了,是不是把執念當成了愛去理解。

  如今的徐知競與記憶中的全然相悖,以至於夏理甚至無法將他們看作一個整體,而更近似於將過往的印跡疊加到了一個擁有相同皮囊的陌生人身上。

  「再說吧。」

  他又重複一遍,意興闌珊地與徐知競交視。

  對方的失落沒能掩飾好,從垂斂的視線下流溢出來,被陽光捕獲,藏在睫毛下一閃一閃。

  夏理不知怎麼,覺得今天的徐知競有點像小狗。

  他難得慷慨,傾身湊近,在對方眼帘上留下了一個很輕很溫柔的吻。

  ——

  夏理的唇瓣點在徐知競的眼帘,柔軟地擠壓,輕而易舉把宋濯的心捻得粉碎。

  他站在門外,再過一個轉角就能走向電梯。

  可是宋濯停了下來,想到是不是該給夏理帶一杯咖啡。

  ——不是說討厭徐知競嗎?

  ——不是說那並不是一段健康的愛情嗎?

  ——不是說已經毫無關係了嗎?

  為什麼會賜予一個他連妄想都不敢的吻呢?

  宋濯木在原地,時間被無限地延長,似乎永無止境,一幀一幀詳盡地拆解畫面。

  他看著夏理抿唇,郁麗的面容漾起一絲笑意,並非羞赧,而是真正有過纏綿才能展現的晦澀的撩人。

  宋濯如墮霧中,恍恍惚惚轉身,憑藉習慣,失神地往電梯前走。

  大腦不願解讀,摒棄現實,留下一片空白,讓沉甸甸的心臟愈發墜得疼痛。

  他失魂落魄地和經過的學姐打了招呼,茫然走進休息室,坐在椅上一味地發呆。

  ——夏理還會回來嗎?

  ——還會想吃他做的飯嗎?

  為什麼不喜歡?為什麼不喜歡?為什麼不喜歡?

  「宋濯。」

  夏理的聲音忽地織進了空濛一片的思緒。

  宋濯遲鈍地回眸,見對方笑著站在門邊,鬆開把手往裡走,直到在他身旁坐下。

  「我以為你還沒來,剛剛去下面逛了一圈。」

  ——不是的,你撒謊了。

  「今天帶了什麼呀?」

  ——我什麼都看見了。

  「好香啊,做得越來越好了。」

  ——你也是這麼讚美徐知競的嗎?

  「怎麼了,不開心嗎?」夏理終於覺察到了宋濯的異樣。

  他還以為對方感冒,伸出手貼了貼對方的額頭。

  宋濯僵硬得不知該作何舉動。怏怏看夏理把手收回去,帶些困惑地自問自答。

  「好像沒發燒,有哪裡不舒服嗎?」

  宋濯沒辦法回答夏理的問題了,他的眼睛、大腦、心臟全都不舒服。

  他好像就要哭了。

  「他學我,明明是我先給學長帶飯的……」

  宋濯癟了癟嘴,避開視線,努力不讓自己坐實夏理眼中小孩子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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