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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上去幫他唱好咯,節目組又沒規定導師不能幫唱。」邵明音不以為意,梁真正要反駁,他學著林哲的語氣說:「有本事,就把天捅破。」

  梁真:「……」

  梁真太過於憋屈,以至於事後才回味過來,邵明音能全文背誦他在節目裡出現的橋段。

  梁真選擇暫時閉麥,往嘴裡塞吃的。邵明音站起來好幾次往宋舟碗裡夾吃的,宋舟盛情難卻,根本來不及吃,有些忍不住地想掉眼淚,但強撐著。邵明音也沒發現他的異樣,問道:「我聽林淮說,你們家在港城人送外號房子多。」

  「哪有,您別聽他瞎說。」宋舟壓抑著往鼻腔涌的水氣,故作開朗道,「就八棟。」

  「八套啊……」邵明音沒聽清量詞,坐回位子上後若有所思地沖梁真點點頭,那樣子好像在說,林淮跟他處朋友,還挺門當戶對。

  然後宋舟糾錯:「不是八套,是八棟。」

  邵明音腦海里立刻出現八棟曼哈屯的商品房,心裡一咯噔,再看向梁真,眼神那叫一個五味雜陳,像是在埋怨梁真不夠有錢,沒給林淮賺足排面。

  梁真只能露出一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一臉「我容易嘛我」,默默繼續吃菜。

  「不是你們想像的那樣,就是八棟農村裡的房子,樓下打通租給工業區的老闆當倉庫而已。」宋舟解釋,但邵明音聽出他在謙虛,畢竟那是港城的農村,比某些內地省會的住房都寸土寸金。

  然後邵明音問宋舟為什麼會喜歡hiphop,宋舟給出的理由跟梁真曾經告訴他的竟有些相似。當父母忙於事業疏於陪伴,梁真向外釋放宣洩,逃學打架當扛把子,宋舟往裡走,如饑似渴地從書籍和音樂中尋求答案。宋舟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一天晚上,他的父母來敲門想找他說說話,他關燈裝睡,實則縮在門與衣櫃形成的折角處,一隻耳朵聽媽媽的敲門聲,另一邊耳機在播放小老虎的《為你出生入死九十九次》。

  邵明音問他有沒有聽過梁真的歌,宋舟點點頭,說他讀初中那會兒,梁真就在一眾rapper里獨樹一幟,非常有自己的特色。他要是把其他說唱歌手的歌放給父母聽,父母根本聽不懂,但會對梁真那些採樣西北民歌的說唱有些許共鳴。

  邵明音笑了一下,問:「那你怎麼不選梁真戰隊?」

  宋舟也是被新賽制坑了,要是再給他一次機會,他大概率會給梁真投票,但他嘴硬,偏要說:「我不想跟林淮在一塊兒。」

  林淮假裝很受傷地插自己胸口一刀,嚶嚶嚶哭唧唧,宋舟被逗笑了,笑著笑著,還是沒壓制住眼淚。

  他其實並沒有多少悲傷的情緒,就是想哭。從邵明音推開門站在玄關燈下開始,他的喉嚨口就像是被一雙雙手扼住,明明是那麼普通的家庭氛圍,他卻因為從未體驗過溫馨而落淚。

  他以為自己衝進的是衛生間,卻誤打誤撞摸進林淮的房間,其他人全都擔憂地跟過來想安慰他,他轉過身,開了燈的林淮摟住他的肩膀和頭髮,將他護在懷裡,心疼地責備道:「你的藥戒太快了!」

  宋舟再也抑制不住,放聲大哭。林淮往前挪坐在床頭,把宋舟抱在懷裡。宋舟覺得丟臉,忍不住哭聲又不願意面對身後的其他人,只能躲在林淮懷裡,跟他們說自己沒事。

  他確實自認為沒什麼事。他還在吃藥的時候,會覺得意志事意志,肉體是肉體,他暫時把身體這具機甲的控制權託付給文拉法辛,文拉法辛不僅駕駛技術不賴,甚至比他自己來掌控效果都好,幫助他完成學業,日常社交,呼吸睜眼,只有在林淮闖到面前時才會突然甦醒般同他爭執吵鬧,但面對別人時他總是趨於「正常」,因為他強大的共情能力被文拉法辛哄沉睡過去,他再看到北極熊因為氣候變暖失去家園,他會儀式性地感到悲傷,但不會真正悲傷。

  然後他開始戒藥,要求文拉法辛把控制權交還給意志。文拉法辛很配合也不留戀,甚至把這幾個月來積攢的悲傷全都連本帶利地還給了他,他得哭完,才算真正活過來。

  「我真沒事,就是想哭,哭完就沒事兒了。」他這話是跟梁真他們說的,但梁真手機里還有宋舟母親發來的訊息。她做了功課,知道精神類藥物吃個三五年都是正常的,就希望他們能找機會勸勸宋舟,文拉法辛既然有用,繼續吃也沒關係。

  梁真便對林淮使眼色,林淮張了張口,原本想問他行李箱裡有沒有藥,他感受著宋舟貼著自己胸膛的心跳,突然掉下了一顆淚,將懷裡的人抱緊,像是曾經失去過一次似得不肯撒手。

  宋舟實在是控制不住情緒,又開始哭,其他人全都坐在床沿上,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就一起陪著。宋舟終於肯把臉露出來,怒自己不爭道:「對不起,本來都好好的……」

  「現在也好好的呀。」邵明音給他遞紙巾,按摸他的肩膀鼓勵他,堅定不移地說,「你很堅強。」

  你敏感脆弱的精神家園飽受傷害,你積極地尋求任何有效的治療,堅持不懈地自救,重新整頓後依舊有勇氣邁出那一步,面對真實的世界。

  「你們先去吃飯吧,我陪著他就好。」林淮跟大家這麼說,邵明音就帶著宴若愚和姜諾先出去,梁真留在裡面。

  飯桌上一下子少了一半的人,氣氛確實沒之前那麼活躍。邵明音見他們倆吃得也差不多了,就把人帶到書房,從抽屜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相冊,給他們看以前的照片。

  這年頭很少有人還專門把照片洗出來了,宴若愚就很好奇,想看看十年前的梁真長什麼樣。邵明音就翻到一頁很有膠片質感的。他和梁真在田野里捉蜻蜓,其中一張嚴重背光,紅霞絢爛璀璨,他們在夕陽下只剩下輪廓。

  然後邵明音往後翻,很多都是梁真的演出照,從剛開始給別人做幫唱嘉賓,慢慢自己開專場,場地從免費的露天廣場,到輕音樂的小酒吧,再到專業的livehouse。

  每場演出結束後,梁真都會和工作人員單膝蹲坐在舞台上和身後的觀眾合影,他們全都打開手機的閃光燈,人數從三四百,到四五百,一兩千,兩三千,再到兩年前的萬人演唱會,。

  這個票房在中文說唱歷史上絕無僅有,這條光鮮亮麗的荊棘路,梁真走了十年。

  「他還是很喜歡的,雖然總是跟我吐槽市場不行,從業人員素質也不行,但他依舊熱愛這個行業,去當導師也是想做些什麼,哪怕什麼都改變不了,他至少努力過……」邵明音喃喃,注視著那些照片,仿佛那個十九歲的梁真栩栩如生在眼前,一點都沒變。

  「你們呢?」他隨意翻看照片,問宴若愚和姜諾是否還像剛開始那樣熱愛說唱,姜諾持保留態度地沉默。

  他剛開始完全是受姜善耳濡目染才去聽hiphop,如果不是真的喜歡,肯定不會一直聽就是十多年,再誤打誤撞成了這個行業里的一員,真要他好好聊聊對說唱的看法,他絕對能說上個三天三夜。

  但他並不是個善於表達的人,再加上今天晚上確實有些被灌醉了,他坐在邵明音旁邊的椅子上,趴著,下巴抵在胳膊上,另一隻手從頭翻梁真的照片,看著梁真十多年前坐在跑車車蓋上玩世不恭的耍酷模樣,竟想到了宴若愚小時候的大海報。

  「……剛開始肯定很喜歡,剛開始、會覺得它什麼都好,很高級,很貴,很酷,很自由,又很自信。」

  姜諾囈語著,目光落在久遠的照片上,眼眸卻又縹渺隔了一層霧,像是在說音樂,又不止是音樂。

  「後來聽多了,見識廣了,肯定會從最初的狂熱中慢慢清醒。而一旦沒有剛開始那麼厚的濾鏡,我就發現它雖然模樣標緻,但脾氣比一般人都臭,那段時間的熱搜他是常客,昨天在盤山公路上賽車,今天在豪宅里開趴,明天又買這個奢侈品那個限量……」

  「這不是我曾經喜歡的hiphop,他變了。」姜諾怒起嘴,認認真真地搖頭,說,「我很早就對他幻滅了。」

  宴若愚聽出姜諾把他對自己的感受和對音樂的看法混淆了,可又莫名契合,就忐忑不安地問:「然後呢?」

  「然後啊……然後就釋懷了吧。」姜諾真的有些醉了,臉紅撲撲的,說,「我告訴自己,我不能這麼苛責,他不過是個普通人,肯定有優點也有缺點,最重要的是——」

  姜諾笑,往後翻相冊,停在滿是演出現場的一頁,赧然又害羞地笑了一下,說,「最重要的是,我依舊喜歡這個文化,忘不了它曾經帶給我的觸動。」

  姜諾坐直身子,還是沒好意思看宴若愚,感慨道:「我知道他喜歡看擠黑頭的視頻,我就去給他買鴨子,我果然是真的愛他。」

  宴若愚也跟著笑,眼裡亮晶晶的,不知是情不自禁的淚還是藏著光。邵明音坐在他們倆之間,如同上帝視角目睹了一切,問宴若愚:「那你呢?」

  你怎麼看待hiphop,hiphop又給你帶來了什麼。

  「我啊……」宴若愚吸了吸鼻子,目光所及之處,姜諾的眼皮子越來越沉,漸漸閉上,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宴若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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