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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送多鑫老闆離開是宋洲最後的禮貌。

  天色在下班前就變得昏暗,宋洲來到三樓車間的時候,工人已全都散去,速速吃晚飯,再繼續晚上的加班。

  偌大的忙起來時連個落腳點都沒有的車間裡還瀰漫著烘箱和流水線運作時的餘溫,高雲歌穿一件灰藍色棉長袖,套背上印有洛詩妮字樣的黑色工裝長褂,弓著背,坐著的時候衣擺遮住了彎曲的雙腿,無數鞋架將他淹沒,他攤開的掌心裡放著一摞硬幣大小的號碼牌,再用另一隻手攤開,統計的同時在不同人的記工本上寫下對應的數字,然後再把號碼牌重新掛回已經空了的鞋架邊。

  高雲歌的頭髮、衣物上都有不規則粘黏的絨毛。

  把浮毛從鞋子上吹掉也是驗鞋的其中一個環節。不止是高雲歌,每個工人忙完一個班,身上或多或少都會沾染一些,用氣槍吹一下就好。

  高雲歌忙於分發號碼牌,並沒有注意到宋洲的到來。以至於一股氣流陡然沖向自己的脖頸,他被嚇得一激靈,唰得站起來,轉身看向宋洲。

  宋洲笑得別提有多高興,滿眼都是惡作劇成功的得意。高雲歌也不甘示弱,抓起手邊的另一把氣槍正對著宋洲的臉,宋洲趕緊閉上眼,良久沒聽到氣泵工作的刷刷聲,謹慎小心地眯開一道縫,高雲歌就敏銳地抓住機會沖他開槍。

  「啊啊啊。」宋洲捂眼,哀鴻大叫。

  「怎麼了怎麼了。」高雲歌尋思自己才吹了一秒不到的時間吧,怎麼就把宋洲傷到了,儘管十足疑惑,還是放下槍,倉促扒拉開擋著自己的幾個鞋架,捧起宋洲的臉,挪開他的手,要好好看看他的受傷程度。

  「略!」宋洲睜開炯炯的雙眼就立即做了個鬼臉,另一隻手繞到高雲歌身後,吹他背和頭髮上的浮毛。

  高雲歌無語,一臉無奈,任由宋洲擺布。

  宋洲嘟囔了句怎麼貼著皮膚上的吹不下來,他也任由宋洲摸自己脖子,虎口正掐住喉結的位置。兩人的距離又那麼近,曖昧的交織和欲望的涌動,不言而喻。

  「還有二十分鐘就到晚班時間了。」高雲歌嘴上說著婉拒的話,但並沒有甩開宋洲逐漸往下探的指尖。

  於是宋洲毫不猶豫:「那就去衛生間。」

  「你只有二十分鐘。」高雲歌再次跟他強調,「你能這麼快嗎?」

  第77章 斷底

  二十分鐘說長不長,說短,也夠兩個課間十分鐘了。

  工業區的廠房裡每層都配有衛生間,偶爾宋洲看一眼監控,會注意到別的樓層的工人如果跟高雲歌熟絡了,總會喜歡厚著臉皮特意來他們的車間用衛生間。高雲歌對車間整潔度有極高的要求,哪怕每天加班到十點,工人們結束生產後都會打掃自己的工位,把視野範圍內的浮毛都吹進編織袋裡。洛詩妮就連廁所都比別的鞋廠乾淨,但那也是從工人們的角度,住慣了大平層大house的宋洲待在只有五平方的靠近電梯門的男廁里,首當其衝的感受還是氣味的不適與空間的擁擠。

  這讓高雲歌覺得有趣,抿著唇忍住笑,看向宋洲的眼神都別有深意。來這裡雖然是宋洲的提議,但高雲歌從一開始就聽出他是在嘴硬,現在更是硬著頭皮繼續。高雲歌反而生出了玩弄的小心思,本應該速戰速決,卻慢慢悠悠地伸出一根手指勾住宋洲的腰帶,兩人在本就狹窄的空間裡挨得更近。

  廁所里有水龍頭關不緊的滴滴答答的水聲。

  側臉,耳朵在持續的撞擊下貼著冰涼的瓷磚牆壁,高雲歌能聽到不同樓層此起彼伏的頻率。他的神遊漫無邊際,分辨烘箱、氣泵與下料機的節奏,但他很快就被身後更為急促的呼吸拉回現實,

  耳邊傳來電梯到達樓層的提示音。

  高雲歌原本舒展的渾身肌肉都是一緊,連帶著宋洲都發出一聲輕盈的悶哼。

  二十分鐘不可能就這麼快過去,怎麼會有人這麼早就回車間,高雲歌再次確認門是反鎖的狀態,透過縫隙,他看到一個青年人斜著身子,拉著一輛堆滿鞋底的板車到流水線頭卸貨。

  來的人是金成的司機。

  許是和宋洲藏在這兒太安然了,短暫地與世隔絕似的,高雲歌差點忘了,金成的鞋底在下午四點鐘的時候就缺碼了,他隔幾分鐘就要給林文婧打電話催貨,催得心煩意亂,才會在看到宋洲來車間時,就順勢而為地想要放鬆一下。

  高雲歌確認完來者是誰之後欲要挪回原來的位置,他的後頸被宋洲摁住,逼迫著他對著那道狹窄的、絕對不會被外面的人注意到的門縫。

  高雲歌繼而閉上眼忍耐,痛苦和羞恥心疊加著偷情的禁忌,混雜成只屬於他們的甜蜜。

  司機卸完貨後習慣性找洗手的地方,拉著空板車徑直往衛生間的方向走去。劉海划過高雲歌的眼前,將視野分成兩三截,他明知外面的人不會看到裡面正在發生什麼,呼吸卻還是隨著司機的走近而越發緊張。

  門外,司機再三扭轉門把手卻紋絲不動後,發出疑惑的聲音,嘟囔了句「平時都好好的,怎麼這時候壞了」。

  以為他即將離去,門內,兩人的手機都不約而同發出震動的信息提醒的聲音。這讓高雲歌產生了司機腳步停頓的錯覺,甚至緊咬住自己的手背,掩耳盜鈴地不發出其他動靜。他也在所有客戶的交付群里,且特意把提示音都特別設定,就是為了不錯過報單。等司機悻悻地離開了,他本能地伸手去口袋裡摸手機,他的雙手被宋洲趁機拉走,反剪到腰椎的位置,再也沒有掙脫開。

  高雲歌結束後的整理之迅速讓宋洲有種自己被使用的委屈。

  「你快回檔口吧。」高雲歌也意識到自己前後的反差太大,都不好意思抬眼看宋洲幽怨的小表情。宋洲並沒有急著先走,而是坐在馬桶蓋上點了根煙。高雲歌想開口提醒他衛生間也算車間的一部分,按規定不能有明火,他覺得自己要是真這麼說也太無情了,思忖了老半天,才擠出一個話題:「今天下午……昊得寶的老闆都來我們車間了。」

  「非常好,高雲歌,你進步了。」宋洲對他表以肯定,「你至少知道不能一句話都不說地把我晾在這裡。」

  高雲歌笑,眯著眼,整個人的狀態說不上是疲憊還是鬆弛。他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黑利群的火點,起初宋洲以為他是擔心有菸灰掉在地上,還特意頻頻把手挪向垃圾桶的上方,他在宋洲吸了一口氣後伸手接過,明明是個不吸菸的人,還是破例把煙銜在自己嘴裡。

  高雲歌在百忙之中也需要出口,比如性和菸酒。

  「……自從9960投產,他其實經常會逛到車間門口望一望。昨天又被我看到他路過,乾脆請他進來看。他說他在做傳統雪地棉,也挺忙的,但沒9960那麼忙。還說其實很早就有拿不到貨的客戶給他發9960的版,讓他做,但他尋思跟洛詩妮的關係挺好,檔口和車間都那麼近,就沒跟我們的版。」

  「那他當著你的面肯定要這麼說啊,最早一批問金成要JC23266樣品的鞋廠里就有昊得寶,房東其實早就蠢蠢欲動,只是對市場的預判還是數十年如一日,以為只有中高幫的雪地棉暢銷,而不是加棉勃肯。等咱們的9960爆單了,產能也更上來了,他又擔心9960訂單很快會飽和,等他出貨了就不緊俏了。所以他其實每天都眼巴巴地等咱結束,熄火了最好,所以三天兩頭來瞧一眼,卻只能看到9960在持續出貨。在山海市做鞋新款的先發優勢很重要,猶豫就會敗北,他拖著拖著,就越來越不可能跟版了。」宋洲可不認為房東有他說得那麼高尚,市場蛋糕就這麼大,訂單東家不多西家才能多,房東憑藉地理優勢最早嗅到了爆款的味兒,他還是老了,反應和決策速度,都沒年輕人那麼快了。

  高雲歌輕輕一笑,看樣子,是跟宋洲所見略同,只是沒他分析得那麼精準。逼仄的空間裡又剩下兩人沉默地四目相視,頭頂的白熾燈配合著樓上下料機的工作,仿佛真的能有細微的晃動似的,高雲歌又產生了類似眩暈的夢幻感,瞅著宋洲瓷潔的面容,喃喃地重複道:「你快回檔口吧。」

  宋洲同樣也有些恍惚。

  曾幾何時,當他還沒有創辦洛詩妮,而高雲歌在不同的鞋廠里打臨工,高雲歌就不樂意看到自己到車間裡找他,把他視為嬌貴的客戶,客戶就應該在整潔安靜的檔口裡,和車間忙碌時的髒亂拉開距離。

  如今高雲歌依舊這般堅持,對打版眼光的欣賞和出貨量的欽佩都屬於檔口裡的宋洲,他從始至終都心甘情願、也習慣了只做那個幕後的存在。

  「高雲歌。」宋洲的呼喚將他拉回現實里。兩人再一次面對面靠得很近,菸頭也燃燒殆盡。

  「相信我,」宋洲並不打算口頭糾正一些看法,他選擇承諾,「我們會打贏這一場戰役。」

  他明顯感覺到自己懷裡的高雲歌肩膀窸窸窣窣的抖動。他知道的,高雲歌也很需要一個不容置疑的耀眼成績,然後才有底氣帶宋洲去正式地見弟弟,以及更遠方的至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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