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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整一張紙交差疊映寫滿了“爸爸”,刻骨仇恨,萬般哀怨,也許還是無限思念。

  雖然沒留名,高文一看就知道是上官的筆跡,跟她剛才留言字跡一樣。

  “你很想你……爸爸?”高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說話,聲音已變調了。

  “什麼?”

  “我說你很想你爸爸?”

  “我家在上海,媽媽跟我爸爸離婚,我就跟我媽媽來北京了。”上官答非所問。

  “你可以去常去上海看你爸爸啊。”

  “我沒見過我爸爸。”

  高文以為自己聽錯了,“你沒見過你爸爸?”

  “上海的爸爸是我的朋友,不是親爸爸,我媽懷孕的時候跟我這個爸爸結婚的,所以我沒見過我親爸爸。”上官喝著多米理加咖啡,“唉,麗江真是像羅馬一樣啊,是個不設防的城市,到這裡來人就變得沒有秘密啊。”

  桔黃的燈光把高文的臉由煞白映的鐵青,高文的心口像打雷一樣。高文使出全身的力氣控制自己,高文逃避似地轉移話題:“你可一點上海口音都沒有啊”

  “仔細聽還是能聽出來。”

  “你手這麼哆嗦,怎麼啦?”高文把啤酒端得潑潑灑灑,“沒事。沒事,你說,你說……”

  “我媽媽差一點被我爸爸毀了,”上官更加口無遮擋,“就差沒得神經病。已經有一個女人為他發瘋了,到現在還沒好。還有一個女人為他被自己丈夫砍死了。我媽媽還算很信運了。那個發瘋的女人本來是開歌廳的,我媽媽把那個歌廳接下來開了茶樓。一定要起名叫《北京往事》。一直虧本,還在硬撐著。我爸爸是個作家,寫過一本書叫《北京往事》,我媽媽找邊了全國,還找到美國,為了找他,幾乎把家裡的錢都花光了,連我上大學的學費都是我自己掙的,也沒找到我爸爸。其實根本就找不到他。”

  高文突然像局外人一樣問道:

  “你爸爸現在在哪兒?”

  “那個男人有病,很嚴重的抑鬱症,跟精神病差不多。後來聽說犯了的政治問題,還在做牢吧?也可能被槍斃了。”

  上官品著多米利加咖啡,憂鬱的神情一閃而過,問道:“不說這些了,來灕江就是為了開心的,你明天去梅里嗎?”

  《北京往事》第二十章(5)new

  “去!”高文說,“我還要跟你去北京。”

  “多米禮加和海地共同擁有伊斯帕利奧拉島,這兩個國家都有過革命和窮困的歷史,”上官好像沒聽見高文在說什麼 只顧自己地說,“可這兩個國家從不打仗,打仗都是海地自己跟自己打,海地的軍法貴族喝咖啡都到多米利加來喝,多米利加的咖啡都被清洗過,顆粒飽滿,酸度極加……”

  “你怎麼知道這些的?”高文心不在焉問道。

  “我男朋友在海地,他是聯合國維和部隊的。”

  “他現在還在海地?”

  “被打死了。”

  “你跑這麼遠,就是想喝一下他喝過的咖啡?”

  雲翳一樣的表情籠罩著她,寂寥中,上官失聲痛哭。

  高文心疼如刀剮,這分明是自己的基因啊,失去戀人的痛苦讓她再也裝不下去了。

  高文意識到自己必須堅強。

  “明天去梅里雪山,然後我們回北京!”高文一把握著上官的手,不再哆嗦,不再無力,握得上官止住了頓哭。

  上官飲泣道:“你去北京幹嗎?”

  “我想喝北京的多米里加咖啡。”

  “北京沒有這種咖啡。”

  “那我就陪你去多米里加。”

  上官楞了一下,說:“你陪我去多米理加,我就陪你去芳草戶農場。”

  “你……你是……” 高文說不出話了。

  上官沒有抱住高文,還鬆開他的手,只是把高文面前的啤酒一飲而盡,

  “我不很你,只很自己。”

  高文顫抖地問道:“為什麼?為什麼恨自己?”

  “因為我不恨你!”

  高文哽咽說不出話,可他最想說的就是:“你怎麼知道我的?”

  上官看出高文很激動,上官說:“我在飛機上就看出你了。當時我還不敢確定,到這個酒吧看到你流淚,我就知道是你了。你跟書上的照片變化不大,當然除了我媽媽,就是我能看出是你了。”

  “你不是說我做牢了嗎?還說我被槍斃了,”

  “都是傳聞,。”

  “你跟你媽媽一樣會掩飾啊”

  “她現在不掩飾了,她在北京往事的茶樓的正牆上一個碩大的鏡框上就貼著你一九六九年的送她的情詩。”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河水的流淌聲被雨聲掩蓋了。

  高文發現上官悄悄把剛寫的相約去梅里的留言撕調了。

  還沒等高文發問,上官說:“我媽明天來,我已給她發信息了。”

  “不,”高文堅定地說,“不要他來了,我去北京。”

  1995年6月16日上午11時20分於北京東八里莊租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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