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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玫低呼一聲,飛快地側開半張臉,避開了要害,但有半縷頭髮被山川令帶出的勁風掃蕩到,攔腰斷掉了。她手裡端著的一盤什麼東西,一聲脆響,摔了個七零八落,湯湯水水地灑了一大片。

  程回:“大半夜你不睡覺,跑這兒來幹什麼?”

  白玫看著一地的碎瓷片,一瞬間有種衝動,心說老娘真想一刀捅死你。

  然而她只是磨了磨後槽牙,隨後彎腰撿起一地碎瓷,又將它們復原成了一個完整的瓦罐。她把被割斷的頭髮攏在耳後,走過來的聲音不比一隻貓步行的聲音大多少,“你說呢?”

  程回看看地面,又看看她手裡的瓦罐,木著臉說,“我不知道。”

  白玫纖長的眉一挑,輕盈的腰肢靠在案桌上,隔著桌面抓住了程回手裡的筆,“你忘了我是幹什麼的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小女子當然是來勾引你的了……”

  程回緩緩抬起眼皮,不動如山地看進她的眼裡,掀起嘴皮子,低聲說,“你的二手菸熏妝呢?”

  白玫一個沒站穩,失手把那木盤子“哐”的一聲掉在了桌面上。她一手抽走了程回的筆,腳尖一點,輕手輕腳地背對著程回坐在了那張大桌子的前方,悻悻地說,“你可休息會兒吧,保不齊哪天因公殉職,都沒孝子賢孫給你披麻戴孝,多悽慘。”

  她五指並用,將那根筆轉成了一陣旋風,看不見哪裡是筆,只看見她那細瘦骨節此起彼伏,在稀薄的月光下顯出薄霧一樣的輕盈來。

  程回看不見她的表情,只覺得大姑娘家在一個大男人面前坐在桌子上,簡直有傷風化。

  “下來,坐我桌子上,你膽子不小。”

  白玫偏不,她回過頭來,不知為什麼就十分想笑,忍不住說,“你這脾氣,跟小時候一模一樣,都是那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你就像那小屁孩兒,非要偷穿大人的高跟鞋,顯得既不像小孩兒,也不像大人,活像個唱大戲的。”

  程回抿著嘴,手掌輕輕隔空一推,白玫後背一股綿里藏鋒的勁風拂來,她順勢輕飄飄落在地板上。程回手指一勾,取回自己的筆,又低下了頭,“喝多了就回去休息,跑這兒撒什麼酒瘋。”

  冷不丁地,一聲爆響在他後頸處炸開,似是什麼銳利的金屬相碰撞的聲音。

  白玫神色驚恐地盯著他的身後,發出暗器的手懸在當空還沒收回來。程回從她的瞳孔里讀出了幾分青天白日活見鬼的意思,他眉眼一冷,順勢將剛奪回來的筆向後一拋,手掌在桌面上一撐,敏捷地躍過了桌面,擋在白玫的身前。

  卻被白玫伸出一隻手,遮住了雙眼。

  程回只看見了一個匍匐在地上的黑影,他輕斥道,“放肆。”

  白玫來不及多想,低聲道,“冒犯了,”她一手死死箍住他腰,飛快向後掠過兩三丈。這樣的肌膚相貼讓程回毛骨悚然,他奓著毛,一時反應不過來眼下這種情況要如何應對,渾身僵硬成一塊磐石,輕而易舉就被白玫帶出了大廳,帶到了兩三丈外。

  那是東嶽府上的一處竹林。白玫倉皇避讓間,腳不擇路,退進了這一片竹林里。

  程回依舊渾身僵硬,似乎忘了輕舉妄動,還保持著被她捂住雙眼的姿勢,忍無可忍地說,“你看見了什麼?”

  這一切事情,都發生在白玫的第一反應里,本能地不想讓程回見到那個人,等到程回這麼一問,她才發覺自己僭越了。她的臉上莫名發燙,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但還是沒放手,壓低嗓門說,“噓,就一會兒。”

  不知道是不是程回的錯覺,他察覺白玫箍在他腰間的手在微微顫抖,而那隻捂在他眼睛上的手微微向外了一些距離,只鬆鬆地貼在他眼皮上,他心裡頓時惹起一陣煩躁,眨了下眼。

  那眼睫毛刷過白玫手心,白玫一腦門兒官司地想,求你了,千萬別眨了,饒了我吧。

  偏偏那眼睫毛就跟她的心思作對,來來回回眨了好幾次,那來回拂在掌心的小動靜,就如同一塊熾熱的煤炭,沿著她掌心的神經元,一路燒進了她的心裡。

  白玫抬頭看看星空,一股無力感油然而生,她心說,就一次,哪怕被他打死呢?也值了。

  女流氓那隻箍在他腰間的手鬆開,轉而挑起了他的下巴。程回瞪大雙眼,不知所措地被那隻手扭過下巴,一雙溫熱柔軟的唇猝不及防就貼了上來。程回大腦頓時呈現一片空白,有人教過他如何拒人於千里之外,沒人教過他被女流氓調戲該如何還擊,他無意識地側過頭,甚至不懂得接吻的雙方誰先鬆開牙關誰就輸了。他絲毫沒有防備,在一團亂麻里,僵硬的舌頭被人裹著挑了起來。

  程回懵得不輕。

  白玫一邊豎起耳朵聽叢林外的聲響,一邊放縱自己沉醉在這片刻的歡愉中,可是唇舌纏綿得越是親密無間,她胸口的悲涼就越發明顯。她黯然地想,什麼時候能為你獻出這條命,此生必也無悔了。

  她放開他的時候,差不多是抱著必死的心。程回遲遲沒有動靜,良久,才握住她手腕,把她的手從他下巴上拿下來,說,“你看見什麼了?是我不能知道的嗎?”

  白玫一愣,突然發覺這句話並沒有她臆想中的殺氣騰騰,反倒異常地綿軟?她斟酌著說,“倘若有可能,我一輩子都不想讓你知道他是誰,我寧願刺瞎你的雙眼,也不願讓你看見他。”

  程回最後終於掙脫她的手,往前走了幾步,沒有回頭,只是沒什麼威懾力地說,“你胡鬧。”

  白玫捂著那截發燙的手腕,在心裡把“你胡鬧”這三個字咀嚼一陣,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高興起來,她深吸口氣,撒歡著似的亂蹦的心臟也不肯安分守己,仿佛這會兒才進入了魂不守舍的狀態,跟在程回身後,亦步亦趨地、腳不沾地地走了。

  為了生存,她從未乾過一件傷天害理的事,她敢拍著胸脯說一句問心無悔、頂天立地;可是為了配合權術,她幹過許多不入流的勾當,渾身上下,唯一勉強說得上純潔無暇的地方,就是那一點真心。

  倘若有朝一日,這真心能夠尋覓個歸宿,就此萬劫不復,好像也沒能嚇住她。

  大廳之上,方才驚鴻一瞥間掃見的陰影似乎是個錯覺,但實際上更像是助攻,錯覺也好,助攻也罷,反正都沒影兒了。程回重新坐回老地方拿起筆來,入眼只稍微看清了第一行字,便不由自主地心猿意馬起來。他的鼻尖充斥的都是一點幽幽的白梅的清香,似乎腰肋上還有一層揮之不去的束縛感。一抬頭看見白玫正提著裙擺跨進門檻,低頭的瞬間,從她而後掉落的髮絲,似乎都勾住了他的魂。

  程回抿唇,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直眉楞眼地說,“你剛才是什麼意思?”

  普天之下,恐怕只有這位仁兄能問出這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大白話。

  白玫平日裡剽悍慣了,在做女流氓一途上可謂登峰造極,何況事已至此,就此撒手,豈不可惜?

  她踮著腳尖走過來,隔著桌子將程回批過的報告都整理到一起,若無其事地說,“倘若你真的因公殉職,我就勉強做個未亡人,為你守一生的活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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