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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便跑到我跟前來想為我說親。

  我不耐煩地與他們斡旋。

  雖也能解決,但內心卻早已煩不勝煩。

  難道我的一生,也只能如同雞狗啄食般,整日圍著這些蠅頭小利而轉嗎?

  我回家,跟方四叔說了。

  他放下茶盞,笑著跟我說:「你終於察覺到了。」

  原來,這些時日,他守在家裡,就是為了等我這一刻。

  「若守在原地能發財,村子裡的所有人都能成大富。若想將生意做好,眼界、學識缺一不可。

  「回去收拾東西,和你阿嫂說,我帶你出去一趟。」

  第19章

  徽州府城與蕪湖相距不足四百里,其中雖然有崇山峻岭之隔,但自古就有大道可通。

  自蕪湖乘小輪船到宣城,登岸南行,越崇山關,入績溪以達歙縣。

  大舟之上,方四叔笑著同我道:

  「遠遊多了,走這麼一段路,勝似閒庭散步。」

  我則看著渺渺無波的遠方。

  「四叔,我們要去蕪湖鎮嗎?」

  「正是,這是宣府一個小鎮,卻是重要的港口與商貿之地。

  「『蕪』字,意為草木繁茂,而『湖』則與其附近的湖泊和水道有關。」

  徽州往四面去,北走蕪湖,東走杭州,西走饒州。

  「蕪湖是商船必須靠岸納稅的港口,是遠去經商的跳板,既可奔赴兩淮坐賈,又可販運於大江上下,故而商人輻聚。

  「在此地,得志可遠遊萬里,趨利四方;失利也便於返回家鄉,不致困坐他鄉。」

  我望著遠方,似有了悟:「縱然行商,也要擇一塊好地方周轉。」

  「正是。」方四叔笑著道,按了按我的發頂。

  「恰好趕上端午,還可以逛一逛。」

  下了船,便踏在了蕪湖鎮的水土上。

  此地真是和歙縣縣城大有不同。

  徽州多山,狹地之內便不能開闢多麼大的府城。

  蕪湖卻四通八達,土地平整,因而修建了許多建築,連路都寬了許多。

  街上,無分南北鄉音、男女老少,人們交遊於此,很是快活。

  真可謂「客商輻輳,百貨叢聚」。

  我有些膽怯,方四叔卻神態自若。

  他將我推到最前面,自己走到後面。

  我說:「這不合規矩。」

  「規矩?在祠堂跟前講講便行了,在外頭不興這些。你在頭前走,四叔給你托底。」

  快到端午了,如今的蕪湖渡口處處都是節慶的氣氛。

  家家戶戶門窗上懸掛著艾草與菖蒲,河上還停著龍舟。

  路邊有小販在賣粽子,方四叔買了一個給我吃。

  蕪湖地區的粽子以糯米、紅棗、臘肉、豆沙等為主要餡料,裹上竹葉或荷葉,用繩子綁緊後蒸熟,香氣撲鼻,令人垂涎。

  集市、碼頭前,各色小販出售節令的粽子、香囊、艾草。

  我若有所思。

  問了人,這是日日都有的,並不因節日而熱鬧太多。

  蕪湖的確是比徽州要適宜商賈。

  進了隔岸一個茶樓,老遠就聽見了鬨笑聲。

  我皺了皺眉,方四叔卻不動聲色地攬住我,繼續帶我向前走。

  進了雅間,卻見幾個讀書人在裡頭作詩。

  四叔說:「向各位世伯問好。」

  我乖巧地行了禮:「各位世伯好。」

  方四叔眉目舒展,朝他們道:「這是我族裡的侄女。」

  「阿呀呀,我竟以為是你的女兒,還納悶你怎麼生出這麼大的孩子來,原來竟是侄女。乖侄女,快請坐!」

  一個文人熱情招攬道。

  旁邊卻又有一個年紀稍長的不樂意:「你們徽州人自詡『東方鄒魯』,怎麼帶著女子出來拋頭露面!」

  方四叔微微一笑:「她今年不過六歲,男女七歲才不同席,趁年紀不大,帶出來見見世面也好。再說了,我們家的女兒也有行商的本事。」

  有人打圓場:「莫說這麼多了,來者便是客,快請坐!」

  方四叔從善如流地坐下,隨意道:「謝各位海量,今日的席面,我方老四請了!」

  「爽快!」有人贊道。

  這些都是些文人,或為名醫,或為鴻儒。

  或精於詩書,或工於作畫。

  他們是收到資助來蕪湖的,或依附於本地大姓,僑寓蕪湖。

  方四叔此行,便是為了結交這些文人。

  待到宴席罷了,他才提了一句。

  「勞煩各位在高大人面前替我美言一句。

  「自然自然,多謝方兄款待!」

  文人墨客放浪形骸過後,又施施然地離去了。

  留我和方四叔無言地看著窗外的月色。

  方四叔疲憊道:「小瑾,有時做生意不是最煩難的。最難的,是和這些官宦人家打交道。

  「商賈之業,淪為末流,若沒有關係,只能像這樣轉著彎跟人家打交道。所以,這也是我盼著你大哥能夠考上的緣故。

  「哪怕是個舉子,也有了功名在身,來日返鄉,知縣也能與他把酒言歡,再也不怕受人欺壓了。」

  我點了點頭:「四叔,我懂。」

  原來,經商比我想像得要難。

  外頭的世界很寬廣,卻也充斥了更多的挑戰。

  我是三千蜉蝣中的一個,偶然乘舟跳出井底一望,卻發現外頭的世界精彩得讓我懼怕。

  可懼怕又何妨呢?

  我終將踏出萬山之外,成為南來北往的商人中的一個。

  我從不畏懼前路艱險。

  志之所趨,無遠弗屆。

  窮山距海,不能限也。

  第20章

  廣陵聞名天下,冶遊風氣日盛。

  作為淮南鹽運中樞的儀征亦是一片繁華盛景,揚州城內,都天會與迎神賽會聲勢浩大。

  這些,都是我在幾年後陸陸續續去了的地方。

  我仍不忘讀書,卻在同方四叔四處行商的過程中,積累了更多。

  與之相對的是。

  大哥自考上秀才後,一蹶不振。

  院試過後他便在縣裡就學,結識了一幫文人,整日被吹捧得飄飄然。

  無論族裡怎麼勸阻,都攔不了他上花樓的決心。

  最後,族老不得法,只好停了供他讀書的專銀。

  用阿公的話來說就是。

  「他不爭氣,整日怨天尤人,說宗族不能助他上青雲,不能讓他睡在姑娘懷裡。殊不知他讀書的那些錢,都是鄉里鄉親、家家戶戶湊起來的,我們生活又不寬裕,何苦再養著他呢?」

  而我,因經商漸漸積累了名聲。

  阿公待我的態度已很不尋常。

  人老了,也許將過去的是非都淡忘了。

  他越來越和藹。

  沒了錢,大哥仍要交遊四方,錢是命根子,續不上便沒人搭理他了。

  他日日喝了個爛醉,回家要錢花。

  村裡的葉家、張家本來還艷羨他中了秀才,如此,又噓然了。

  「看來啊,兒郎成不成器不得用,還得看為人的人品。否則便是進學了,也叫人看不起。」

  家裡的牛賣了,母雞也拔毛了,阿爹日日夜夜去給人幫傭,也湊不齊他要花的錢。

  如此,便想到了我。

  我做生意,兜里略裝了幾個錢,為阿青嫂修整了屋子,又多買了幾畝田地。

  旁人見了眼熱,卻也顧忌四叔,不敢說些什麼。

  只能不痛不癢地刺幾句。

  「青嫂你真是享福了,只可惜這個孩子還是替別人家養的。」

  他們這個時候,倒不來辯我是不是女子了。

  阿爹聽多了,約莫是起了心思。

  他囁嚅著找到我,提了個法子:「小瑾,你大哥戒了花酒,往後一定改了,你就幫幫他吧。」

  我笑了笑:「三叔,往前說好了的,錢貨兩訖。」

  阿爹有些不安,搓著衣角,只是說:

  「他是你打斷根骨連著筋的兄長啊……」

  話被金二嬸聽見了,她重重「哼」了一聲。

  「從前丟孩子的時候倒不說血肉情深了,現在又來舊事重提,好意思嗎?」

  「方德銘。」

  阿娘突然出現,她陰沉著一張臉,將阿爹拽回家裡。

  木門發出「砰」的一聲。

  這些年她很顧忌,不主動來打擾我。

  這倒是第一次和我面對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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