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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剛親手射殺李建成,崑崙玉指環勾住弓弦鬆開的那聲清響猶在耳際。李世民心臟狂跳,瞬亂的呼吸和一股腦湧上的欣喜哀懼攪亂心緒,幾乎要讓他嘔出來。

  他動手了,終於做了生平最不恥的事,親手結果了自己胞兄的性命。那一箭,簡單的就跟與霍去病合力搏熊一樣,箭尖攜雷霆之勢洞穿頭骨,濺起和著腦漿的血花。

  如同奪走畜生一樣輕易奪走一個人的命。

  李世民心亂如麻,拿弓的手還在神經質的發顫,看到李元吉逃命他想也不想當先追上去,卻因為心緒難平導致肩甲被樹林中亂張的枝丫掛住,胯、下坐騎奔跑速度極快,他來不及勒馬直接被帶倒在地,沉重的玄甲砸在身上令他眼冒金星,竟然一時起不來身。

  李元吉邊逃邊往後看,汗水扎著眼,他眼疾看到李世民墜下馬,心中大喜,當時也不顧逃命要緊,徑直調轉馬頭準備把李世民這狠毒賊子給弄死。

  李元吉跳下馬,衣袖浸透了血往下滴,血水甩在李世民臉上,他半跪下來用膝蓋碾著李世民拿弓的那隻手腕,逼迫李世民鬆開弓,自己把上面的弓弦一把扯下。

  「嘖嘖嘖,二哥起不來了吧。」

  李元吉的臉幾乎是貼在李世民臉上,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牙幸災樂禍道:「你殺了大哥,現在是報應讓我殺了你。」果斷將弓弦纏上眼前修長的脖頸,正正肩咳了一聲,復又道:「你現在求我,我可能就放過你。哈哈哈哦-我忘了你被勒得說不出話了。」說話間手中力道不減,眼見李世民的臉因急速缺氧越漲越紅,李元吉心中歡快,待要使出最後一分力,耳邊忽聽一聲暴喝:「休傷秦王!李元吉,納命來!」

  尉遲敬德揮舞馬槊一槊刺上,李元吉早前與尉遲敬德比武被奪槊數次,自此對尉遲敬德充滿畏懼,最後一分力都沒來得及使就起身慌不擇路逃命,他跑步哪有尉遲敬德騎馬來得快,只消一瞬一隻箭飛來直直射中他後心再穿過前胸,李元吉兩眼一翻撲倒在地一命嗚呼。

  李世民咳嗽著被親衛攙扶起來,尉遲敬德迴轉下馬,提著弓快步到他身前就要跪倒請罪,李世民拉住他急道:「別拘那些虛禮,李建成的屍首呢?」

  「拖著呢。」尉遲敬德揮手,兩個親衛抬來眉心上有個巨大血洞的屍體。

  李建成睜著眼,猶帶著生命最後時刻的不敢置信。

  李世民抽出李淵的佩刀狠心一斬,接連砍下李建成和李元吉的頭交給尉遲敬德。

  兩顆人頭還在往下淋淋滴血,閉不上的眼陰森森直視提著他倆的李世民,李世民滿臉血污,表情更為厲色恐怖,他道:「把這個拿給東宮和齊王府的人看,問他們還想替誰賣命。」

  尉遲敬德領命而去,不一會兒就回來回稟東宮和齊王府的人馬一見人頭就四下潰逃,秦王府的危機已解。

  李世民抹一把臉上沾上的血,非但沒有抹盡,一張臉反而橫橫豎豎全是血痕。他也不在意,略一思忖就對身旁的親衛吩咐:「你傳我教令,命侯君集和張亮速速領人趕往東宮和武德殿把太子和齊王的家眷都扣起來,還有我那十個侄兒,即刻格殺,屍體和人要對上號,我讓無忌跟著你們親自清點。」

  尉遲敬德聽了一愣,當下出聲:「殿下……」

  李世民打斷他的話,瞥了他一眼,冷道:「斬草要除根。」

  他與尉遲敬德一同前往海池,走了一半停下腳步,把剛才斬過李建成和李元吉人頭的李淵的刀取下來交給尉遲敬德,「你去見陛下,就說是去為他擔任警衛,讓他看到你身上的血,這把刀也務必要親自交到他手上。」最後這幾個字幾乎是咬著牙往外蹦,似乎還嫌不夠,看了看尉遲的臉,手上摸摸尉遲甲冑上的血再塗到他臉上。

  「去吧。」

  尉遲敬德點點頭,往前走了幾步回頭看到李世民立在原地,晨曦破雲只照亮他那一雙眺望海池冷漠入骨髓的眼。他胸口一悶,不忍見秦王如此神情,立刻迴轉單臂狠狠抱了李世民一下,咬著他的耳朵低聲叮囑:「等我回來。」

  李世民沉默點頭。

  李淵在船上坐立不安,這些能言善辯的大臣們一個個都成了鵪鶉,此時沒一個人敢站出來說話。

  他叫裴寂,裴寂弓腰縮背。叫蕭瑀,蕭瑀只一味嘆息。

  其他人具是搖頭,仿佛所有人都在對他說,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他是皇帝,如今卻成了囚徒,被自己的親兒子困在這個海池中央,沒有秦王王教下不得船。

  若是李世民想,他可以將這群人活活困死在這裡。

  李淵心中冒出無數可怖的想法,不知何時起,他一點也看不懂這個兒子。根本看不透他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到了現在李淵還沒有意識到,是他的所作所為將李世民越推越遠,是他一再玩平衡才造成今天這幅不可收拾的局面。

  艄公忽然搖起了槳緩緩靠岸,待船上的眾人紛紛探頭外看,有兩個跑得快的想下船,轉眼就遭持戟的侍衛攔下。

  那兩人不知見了什麼驚恐的一步一步退後,最後跌坐在地,尉遲敬德攜刀持槊跨過他們進來,正對著被護在正中央的李淵道:「宮中有賊子作亂,秦王殿下命我前來擔任陛下的警衛。」

  李淵吞了口唾沫,故作震驚問:「作亂的人是誰?」

  「太子和齊王作亂。」尉遲敬德目光如電,盯著李淵,奉上染血的佩刀,「秦王起兵誅殺了他們,陛下無需擔心。」

  李淵怔愣,有些不敢碰刀鞘上全是血的刀,見尉遲敬德一直捧著不放,明顯逼他去接,受制於人的李淵不得不接,他拉開刀鞘一看,兩眼刺痛,眼皮直跳,只因刀刃上也是洗不盡的斑斑血跡。

  要是讓李淵知道李世民就是用這把刀親手割下了李建成和李元吉的頭,不知道他會作何感想。

  猛地合上刀,李淵轉過臉對身旁的幾位同樣嚇得肝膽俱裂的大臣道:「不曾想今天會發生這樣的事,諸位愛卿以為當下之計該如何處之呢?」

  蕭瑀和陳叔達在太子齊王和秦王相爭中本就偏向秦王,自然要為秦王說話。而和他們在一起的宇文士及更是一個鐵桿秦王黨,結果可想而知。

  最後李淵明知不可也依舊只能親自下敕命所有軍隊都聽秦王節制,命令所有還在與秦王府兵馬交戰的軍隊立刻罷手。

  做了這一些,尉遲敬德又對他道秦王自知惹惱了父親,不敢前來相見,還請陛下傳召秦王前來解除誤會。

  李淵心中冷笑,好一副裝模做樣,狠心賊毫不掩飾自己的狼子野心,現在又要逼他這老父一起演父慈子孝的戲碼矇騙眾人。

  李淵不答,陳叔達靠近李淵扯了李淵衣袖,目光直指尉遲敬德手中閃著寒光的馬槊。

  他是皇帝,也是階下之囚,要是不依尉遲敬德所言,下場可想而知。

  被殺的太子和齊王就是活生生的血例。

  一想到自己兩個兒子被殺,李淵兩眼發黑,只能強撐擺手命宮人去傳召秦王前來。

  李世民接到詔令沒有立即前去,而是回了以前住的西宮重新換了身衣袍才在宮人的帶領下去見李淵。

  甫一進入,船艙里開始瀰漫著衣料薰香也壓不下的濃烈血腥氣。李淵歪在圈椅中,憔悴的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歲,其餘大臣都退了兩步不敢直視秦王。

  李世民跪下來膝行到李淵腳旁,他怯生生地伸出手扯扯李淵龍袍下擺,低低抽泣起來。

  「父皇。」聲音悶悶含著哭腔,同李淵幾個時辰前見到的囂張賊子與臨湖殿前狠厲的秦王好似兩個人。

  不動神色將下擺從李世民手上抽出,李淵乾巴巴開口:「這些日子以來,我差點出現曾母誤聽曾參殺人而丟開織具逃走的疑惑。」

  李世民仰頭看向他,黑眸水亮亮的,倏地低下頭再抬起來,癟著嘴悲喜交加。他哀嚎著撲到李淵懷中慟哭,眼淚打濕了李淵胸前的龍袍,李淵兩手搭在扶手上,始終沒有放上李世民的背。

  李世民哭著說請罪的話,李淵心裡聽得一陣發寒,這是他的兒子,是他的兒子……

  他除了李世民外已經沒有別的嫡子了,這皇位,兜來轉去終究還是要傳給這逆子的。李淵垂下眼看著李世民的側臉,若早知這般,不如當初就照那相士的預言把太子之位給他……也省得這許多冤孽。

  武德九年六月初四,太子齊王作亂,秦王舉兵將之誅殺,同日安陸王李承道、梁郡王李承業等太子與齊王的子嗣相繼被殺,皇帝李淵無奈,下令諸事皆聽秦王。

  他身邊的宦者令汪敬亦被秦王要了過去,長霜殿前,秦王為了不讓汪敬事後被李淵懷疑追究,特意使了巧勁親自踹了他一腳,把他踹得當即走不穩路。

  汪敬在自己的臥房躺著養傷,透過半開的窗戶望向那一方狹小的天,他活了幾十年,親眼見王朝疊代,手足相殘。

  秦王殺伐果斷,只是誰也沒料到他會用這樣的方式為這場兄弟父子之爭劃上休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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