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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嫣嫣便捏捏小屁孩的臉:「大壞蛋帶小壞蛋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算是哄她。

  從那時候黎嫣嫣便開始在傘面繪玫瑰,盛放與枯萎,卻一把也賣不掉,全堆積在倉庫。

  反而七歲小屁孩繪的傘面賣了出去,黎煙曾引以為傲,卻忽略了小姨臉上笑意有多勉強。

  計程車停下,他們到了。

  倉庫外長了無數雜草,並未上鎖的門本應因生鏽而難以打開才對,可黎煙輕輕一推就開了。

  「孟叔叔,你猜放了十年的油紙傘會變成什麼樣?」

  「大概……會氧化?」

  破敗、褪色、枯萎,是一把沉積多年的傘理應的結局。

  她掀開貨架上的巨大苫布。

  它們雖不是嶄新如初,卻也和破敗毫不相干。

  油紙傘是需要護理的,否則會變干變脆,它們要時常淋雨,才能不失光澤。

  黎煙猜測,它們最後一次被護理,是在上一個寒冬。

  第18章

  流沙席捲滅頂而不自知

  數不清架子上究竟有多少把傘。

  十年前。孟斯奕在心中暗自計算,那時候他和嫣嫣剛認識不久,讀大二。

  「黎煙,」他的身影有些僵直,「為什麼帶我來這?」

  為什麼?

  黎煙覺得自己是個擰巴的人,既心疼小姨為一廂情願蹉跎半生,又暗暗竊喜眼前這個男人還不曾為一個人深切的動心。

  她不敢猜測小姨的自我了結與這些玫瑰是否有關係,如果有,那麼自己心中隱晦的動心是否不合時宜?

  可還是想讓他看見這些,趁這些傘還未破碎的時候。

  「沒什麼特殊用意,只是覺得它們值得被你看見。」

  孟斯奕上前,抽出其中一把。

  據說一把傘的製作過程非常繁瑣,全部依賴手工完成,從號竹、構建骨架、上傘面,到繪花、上桐油、晾乾。

  油紙傘有「多子多福」的寓意,他仔細觀摩傘面花紋的走勢,發現邊緣有一個小小的「孟」字。

  手指輕輕拂過。

  可惜,嫣嫣這一生與兒女無緣。

  「護理這些傘的具體步驟是什麼?」他問黎煙。

  少女卻答道:「不用了。」

  「什麼?」

  黎煙抽回他手中那把傘,放回原位。

  「任它們去吧,無論是氧化、褪色、枯萎,都任它們去。孟叔叔,你們早已結束了,小姨想要你愛她,如果不愛,那就請憐憫都不要有。」

  平滑的傘骨從指尖溜走,他清楚,黎煙說得對。

  要不全心全意愛,要不什麼都別有。這件事無法中庸,中庸是對另一人的褻瀆。

  黎煙把掉落在地上的苫布撿起,重新蓋在貨架上。

  她的童年和小姨的青春都被蓋住。

  吃完午飯後他們啟程回北城。

  由於繞了路,回到孟宅時已是深夜。

  插上早已沒有電的手機,才看見李盈盈發的消息。

  「顧今住院了。」

  黎煙看看時間,已經是凌晨,於是她沒有繼續詢問,打算第二天去看看他。

  第二天放學後,黎煙和李盈盈約著一起去醫院。

  通過李盈盈的敘述黎煙才知道,顧今昨天逃學滑雪去了,他一個人在高級道上滑,後來不小心摔了下來,手臂和小腿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

  「真是個人才。」李盈盈如此評價。

  單人病房裡,顧今一失往日的滔滔不絕,看上去憔悴極了,李盈盈嘴裡說著奚落的話,心中卻不這樣想,她切一塊蘋果塞進顧今嘴裡:「你最好趕緊給我恢復。」

  黎煙看著病床上疼得咧嘴的少年,心中也難免有些同情。

  她唯一能做的是把課堂筆記分門別類的整理好,和作業一塊,放在顧今面前。

  顧今哀嚎的聲音更大了:「救命啊小煙,你可真鐵石心腸,我都這樣了,你不抱抱我表達關心就算了,還拿一堆作業來氣我?」

  李盈盈:「抱你?顧今,別給你點顏色就開染坊。」

  「我讓你抱我了嗎?我要的是小煙。」說著顧今就朝著黎煙的方向張開手。

  李盈盈一把把他拍回床上:「待著吧你。」

  兩人怒目相對,今日仇恨又加一。

  黎煙做和事佬:「好了好了,別吵架,顧今你晚上想吃什麼,我給你跑腿。」

  「還是小煙好。」

  顧今點名要吃城南的一家雙層芝士漢堡,這家店幾乎不外送。

  黎煙穿外套準備出發:「行,那就請顧今少爺稍等片刻了。」

  那家店經常要排隊,何況現在還是飯點。

  這家私立醫院外面有一棟老式洋樓,長廊很安靜,落地玻璃外的天色已經暗下去,洋樓外壁的鐘擺剛剛敲響,護士們完成換班。

  黎煙步行到出口,春天的夜晚仍然是寒涼的,她將外套拉鏈拉到頂,抬頭時,偶遇了一輛熟悉的車。

  她在不易被人察覺的角落停下腳步。

  不動聲色。

  小陳為車裡的人開門。

  不似平日,男人今天穿了一件深灰的厚毛衣,短髮垂順的遮在額前,他獨自拎著一箱看上去是送給病人的營養品走進醫院的自動大門,樣子有幾分網絡上說的「人夫感」。

  今早新聞的頭版頭條是「新晉畫家夏韻昨夜急性闌尾炎入院」。

  黎煙是明白孟斯奕口中「炒作」的,天下熙攘,皆為利往,人趨逐利益沒什麼無法理解,可她還是沒忍住跟了上去。

  他懷中那束漂亮的小蒼蘭過於礙眼了。

  黎煙記得《花草圖鑑》里小蒼蘭的花語有好幾個,「純潔、天真、幸福」,都是美好而帶有感情色彩的詞語,她寧願他送上一千支百合,那起碼證明他只是在探望一個病人。

  病房內,夏韻獨自躺在床上,右腹的痛感依舊無法忽視,醫生說可以喝點粥,她卻被痛得連口水都喝不下。

  孟斯奕將東西放在床頭的柜子上,不緊不慢坐下。

  「好點了嗎?」

  夏韻咬著嘴唇,一臉的痛苦:「我大概天生就是對疼痛敏感的體質。」

  孟斯奕表示同情。

  「希望你的銀行流水能讓你覺得好受一些。」

  他們的戀情新聞讓她名聲大噪,最近的畫展由此賣出了不少高價畫作,這些出錢的人有為了巴結孟斯奕的,也有是單純欣賞她藝術才能的。當然,兩者相較,後者是少數。

  沒有名氣之前,藝術不值錢。

  夏韻笑:「謝謝,這麼一想我覺得好多了。」

  黎煙靠在門框邊,像一個低俗的竊聽者。

  她不喜歡他用那種輕鬆愉悅的語氣和夏韻說話,可又自知沒有立場不喜歡。於是她看了一眼門隙中

  隱約的小蒼蘭,沒有再繼續聽下去。

  她想起自己還要去買漢堡。

  -

  「孟先生,我能問問你為什麼幫我嗎?」

  夏韻本名不見經傳,小畫家在這座偌大的城市能解決溫飽就是一件幸運的事情,她從來不敢奢想一幅畫能賣出一輛奔馳大G的價格。

  第一次見孟斯奕是在一個慈善拍賣會,那場拍賣收入的善款都會捐給貧困山村裡有先天性疾病的女性,夏韻的畫作也在拍賣行列。

  那天大多數都是助理代上司來,報價之前要特地打電話與上司溝通,才能確定數額。

  只有他,一個人坐在最前排,沉默的聆聽拍品的介紹。

  後來,他被一個名叫《寒秋》的綠植吸引,報了高價。

  說是綠植,可葉子都是枯黃的,夏韻不理解他怎麼會中意這樣一盆植物。

  別說她覺得起拍價三千就足夠離譜,遑論他舉起牌子,說了個一千萬。

  真是有錢沒處花。

  夏韻信奉「喜歡就要牢牢握住」的俗世真理,於是從後排坐到前排——孟斯奕的鄰座位置上,她伸出手指,戳戳男人手臂:「這位先生,下一個拍品是一位知名青年畫家的作品,我認為很符合您的品味。」

  她並未發現男人有片刻的愣神。

  只覺他不僅皮囊出眾,音色也低沉悅耳:「知名?我倒是沒聽過『夏韻』這個名字。」

  他看見畫作旁的作者名。

  她恬不知恥伸手,強行與他相握:「不才,正是鄙人。」

  經過夏韻的一番自薦,孟斯奕最終舉起了拍賣牌。

  但是對於他的報價她有所不滿:「孟先生,為什麼那盆枯黃的植物您拍一千萬,我這幅畫您就出價一百萬?」

  孟斯奕覺得有些趣味。

  比起虛與委蛇的接近和假裝的真心,直來直去的對金錢的欲望反而真誠。

  「夏小姐,如果我不出價,估計沒人會買你的畫。」

  她被這個假設說服:「抱歉孟先生,我的意思是,我不太明白那個盆栽的價值。」

  「物品的價值都是人賦予,我出高價是因為它令我想到家裡的小姑娘。」

  雖然夏韻覺得,那株植物宛如死去,不能與小姑娘相提並論,但還是選擇閉嘴。<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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