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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日子才過幾年啊?!

  自從得知雀知心意已決,萬華宮的燭火燃得更早了,皇后眉心的憂鬱與日俱增,我知道她是為公主不得不捨身和親而感到懊惱。

  景和八年春,雀知隨成漢國的迎親使者遠赴成漢,隨行帶了一包涼昌國的熱土。

  她走得平靜,走得坦然,走得驕傲,我知道,這一路,她雖心有不甘,卻定然無悔無怨。

  那一夜,後宮燭火幽微,呂繼拖著病體緩緩推開了永芳宮的門,低聲朝伏在床上無聲嗚咽的德夫人喚了聲「雅姐」。

  年少夫妻,亦是怨侶,縱是心結再重,但彼時彼刻,也只有他們最能明白對方的哀傷了。

  傷心的還有十四歲的太子龍知。

  海棠樹下,龍知穿著一襲緋色深衣,眉目緊鎖,神色動容,是少年郎君獨有的意氣。

  「寧娘娘,護不住長姐,我是不是很沒用?」

  我路過他時,他帶著濃重的鼻音嘶啞著問我。

  我是慣不會安慰人的,想了想,直言道:「不是你沒用,是你父皇沒用。若你日後想有用,便要從此晝夜努力,做個有用之人。」

  「好!」他一拳狠狠砸在海棠樹上,「日後我定然要把長姐安然無恙地接回來!」

  不是我胡言亂語,呂繼是真沒用了,如今連飯都吃不下了。

  皇后忙於國事,德夫人素有心結,我要照顧鷹知,其餘妃嬪不夠悉心,所以是淑貴人一直在呂繼身邊日夜伺候。

  淑貴人本是深陷地獄之人,她感念呂繼的仁心,所以對他極其用心。

  但再怎麼用心,也沒能挽留住呂繼的性命,景和八年冬,他還是追隨雲夫人去了。

  臨終前,他緊緊握著皇后的殘掌,喃喃低語,熱淚殷殷。

  「扶妹,是孤的錯,是孤拖累了你,若有來世,孤定當夙興夜寐,勤勉於政事,做個無愧無心的好國君。」

  皇后悲切萬分,伏在他的床邊緩緩搖頭:「夫妻一體,何來拖累。」

  「孤這一生啊,誤了很多人——」他扭頭,努力睜大雙眼環視著眼前的一眾女子,「阿雅、燕燕、雲兒——」

  我哭著將孩子們都喚到床前給他磕頭,他伸出手來,依次溫柔地摸了摸孩子們,隨後手臂下垂,便再沒了聲息。

  至此,宮廷第六年,我的寵妃之夢徹底幻滅,猶記入宮第一夜,我口無遮攔胡言亂語,如今一語成讖,我真成寡婦了。

  顯興元年春,十五歲的太子呂龍知登基稱帝,太后王雲扶垂簾聽政,從此開始了涼昌的新紀元。

  龍知比他父皇可勤勉多了。

  他寢殿裡的燭火,時常燃到亥時才熄,不到卯時,便又亮起;而萬華宮的燭火,亦是一樣的。

  皇帝和太后都如此夙興夜寐,朝中那些新被選晉的官員們甚為感動,紛紛群起而效仿,一時間,涼昌欣欣向榮,大有在六國中稱雄之勢。

  但也不是沒有愁人的事,那就是龍知遲遲不願選妃。

  不僅不願選妃,連在他身邊伺候的宮女,都被他下令換成了一眾小太監。

  這把德夫人給急得喲:「這孩子,咋就不開竅呢?」

  但是,龍知已經是皇帝了,也不能硬往他的床上塞人不是?

  於是,這麼一拖就拖到了顯興五年。

  顯興五年春,淑貴人不行了,臨終前她含淚握著德夫人的手道:「雅姐,待我死後,你定要把我的屍身燒掉。」

  德夫人一向與她交好,在她的床榻前哭成了淚人:「說什麼傻話,誰不盼著百年之後能全須全尾地入土為安?」

  淑貴人聞聽此言,瞬間雙眼猩紅,氣喘如風,眼見著便要發狂:「燒了!燒了!那麼多髒東西入過我的身,我要,我要乾乾淨淨地入輪迴!」

  德夫人嚇壞了,忙不迭地改口:「燒!燒!我一定燒!」

  得知自己即將變為一捧骨灰,淑貴人歡歡喜喜地閉上了雙眼。

  這一生啊,終究太苦,她苦夠了,就走了。走便走吧,唯願來世她能趕上一個沒有烽煙動盪的好年頭。

  第13章

  宮裡的花開了一茬又一茬,孩子們也漸漸都長大了。

  不知何時,鷹知成了這後宮一霸,他天生力氣大,又跟著武師傅們混了近十年,如今已然是個八面威風的少年郎了。

  我親眼見過他百步穿楊,親眼見過他倒拔垂楊柳,還親眼見過他一個人將十幾個小太監打翻在地。

  甚至,連教他長槍的武師傅,在他面前都有些力不從心了。

  宮裡已然困不住他,顯興六年,這臭小子竟然偷偷溜出宮,孤身騎馬到邊境投到了驃騎將軍旗下。

  那李清獻也膽大妄為,當時正值北秦作亂,他帶著鷹知一起上了沙場,鷹知初生牛犢不怕虎,長槍駿馬,槍槍見血,不過十個回合,便斬殺了北秦的大將軍。

  自此之後,十一歲的少年郎愈加無懼無畏,成了六國聞風喪膽的凶神惡煞。

  他在沙場縱橫無敵,我卻在後宮長吁短嘆。

  「哎,我這個兒子,咋就這麼虎呢?!」

  太后一邊在書案旁批奏摺,一邊幽幽地望向我:「那自然是虎媽無犬子。不過話說回來,鷹知倒是有他祖父當年的風姿。」

  我點頭,確實,當初高祖在還是將軍時便是一員虎將,不然也不會最終將占領了嘉州的北秦人殺得哭爹喊娘。

  想到此,我又沒心沒肺地笑了。行啊,隨我隨高祖都好,只要不隨他父皇就行。

  長久地熬夜批摺子,令太后熬白了許多頭髮,於是早在兩年前,我便把小春送到了萬華宮替太后整理卷宗。

  太后當時微微一笑,求賢若渴:「小春聰慧周全,吾早有此意。」

  小春跪倒在地,言辭殷殷:「奴雖愚鈍,卻願盡畢生螢火之光。」

  我:「……」

  該說不說,這惺惺相惜的場景著實辣眼,我的眼睛啊,咋不早點瞎掉呢!

  但我還沒瞎,德夫人的眼睛卻先半瞎了。

  自從雀知去了成漢,德夫人便經常暗地裡垂淚,想雀知時,她哭;得知雀知生了個小公主,她哭;得知成漢王死了,雀知成了太后,她還哭。

  龍知娶了當朝柳丞相之女為皇后,皇后生了一位小公主,小公主年齡不大卻一身反骨,每當德夫人哭,她就蹲在一旁「咯咯咯」地笑。

  德夫人被這小孫女氣得哭笑不得,後來便也不常哭了。

  幸虧不哭了,再沒日沒夜地哭,就真成瞎子了。

  成漢國一直與涼昌交好,這些年為涼昌培育了幾萬匹戰馬。因著這些戰馬和我魚家的百萬家資,涼昌的騎兵團越來越驍勇,如今縱橫天下,已無人可擋。

  鷹知來信問我:「兒欲取天下,先滅誰?」

  我回信於他,大筆一揮,就三個字:「滅北秦!」

  嘉州十日,北秦屠我九萬黎民,這筆血海深仇,便是上窮碧落下黃泉也要報啊!

  當然,我也有私心,我想著或許這樣做,太后會歡喜,小春也會歡喜。

  顯興十年暮春,北秦國滅,南楚兵敗,胡夏內亂,武魏棄邊境五城,灰溜溜地向涼昌呈上了降書順表。

  涼昌皇帝呂龍知得知這個消息後,當場喜極而泣,然後自胸中猛咳出幾口殷紅的鮮血來。

  二十五歲的龍知,十年來勵精圖治,夙興夜寐,為涼昌百姓盡了自己的全力。

  這一年,太后也病了,但她一如既往地不聽話,即便病著,也硬撐著在卯時起床批摺子。

  到了深秋,耗盡心血的她倒下了,從此再也沒能站起來。

  第14章

  彌留之際,我們所有人都紅著眼睛守在太后的床邊,可她卻糊裡糊塗地,仿佛陷入了舊日時光之中。

  「娘,阿扶的手好疼,您給吹吹——」

  「雁知,你的字怎麼寫得像狗爬一樣?」

  「阿昭哥哥,你終於肯來接我了,我等你等好久了!」

  龍知那時咳血咳得厲害,太醫反覆叮囑他不要下床,但他執意要來萬華宮,無奈,宮人們只能用床將他抬了過來。

  兩個病人,一對母子,十幾年相互支撐,如今他們同時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龍知半躺在椅子裡,淚流滿面地向太后伸出手:「母后——」

  太后清醒了些。

  她微閉著眼睛,輕啟蒼白的雙唇,正如那年她以血肉之軀擋在年幼的儲君面前般,慈悲而溫柔。

  她說:「生在帝王家,血可流,淚不可流。龍知,不哭。」

  顯興十年十一月,涼昌太后王雲扶薨逝,諡號「昭德聖顯崇熙皇后」。

  顯興十年十二月,涼昌皇帝呂龍知駕崩,諡號「文」。

  龍知膝下唯有一個公主,所以他生前下旨立呂鷹知為皇太弟。

  聖旨下達之後,我去探望他,他那時已然形容枯槁,瘦得像一個紙片人,皇后說他已經兩天沒有進食了。

  我哭著問他:「龍知,你餓不餓,寧娘娘廚藝好,你想吃什麼,我做給你吃。」<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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