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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們要不要一起去郊遊?]

  腦海中一個聲音響起得很突然,清晰且無法阻攔。沒有一點徵兆,他忽然在此刻聽懂了那天在車上沒聽清的話。

  因為第二天要趕很早的一班車返回A市,左翌傑很早就醒來,睜眼卻發現祖喻醒得更早,穿戴整齊好以整暇地坐在床頭看著他。

  「你起這麼早幹嘛啊?」左翌傑揉著眼睛將祖喻拖回被窩裡,「

  不用送我,再睡會兒吧。」

  祖喻捏著他的臉在他嘴唇上重重親了一下,說:「走吧,再不走不趕趟了。」

  早晨6點,晨光微熹,C縣破舊簡陋的小火車站,送站甚至可以直接送到列車門前。乘車的人不少,左翌傑一直等到所有人都上車,待四下無人時迅速捧著祖喻的臉親了一下,才戀戀不捨地上了車。

  「早點回來!」左翌傑朗聲道。

  「嗯,應該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去了。」祖喻說。

  事實上祖喻確實沒過多久就回去了,可惜等祖喻回到A市,左翌傑又因為錄製行程去了外地。在忙碌的奔波當中,在所有人都不知不覺的時候,春天悄然而至。

  祖喻回到A市不久後,一審終於宣判了,和之前預想的一樣,結果並不理想,一審還是認為合同詐騙成立,但只判了13年有期徒刑。其實如果以目前的金額定有罪,這已經是中院手下留情了。

  不過賈律師說新交上去的辯護詞在中院內部引起了很大的爭議,甚至一度爭執不下,可見這個辯護思路是可行的。但二審改判無罪的案例太過罕見,幾人商議後,還是決定先從程序違法入手,爭取發回重審。

  並且他們也有一種預感,這個案子一定會發回重審。

  果然,案子移送至省高院不久後,以事實不清證據不足發回中院了。

  祖喻趁機提出了取保候審申請,卻沒想到,檢察院提出了金額巨大的保證金要求。

  「不可以人保嗎?」祖喻有些詫異。

  辦理此案的公訴人也顯得很為難,「你也知道,這案子涉案金額這麼大。」

  可眼下的情況,懷恩老先生家裡確確實實拿不出這麼多錢來了。聽說這個消息後,冀博軒和老太太沒有一點兒猶豫,表示即便向親戚朋友借錢也一定要將人保出來,反倒是懷恩老先生不願意,後來大家也只好遵從他的意願。

  好消息是,從發回重審到再次開庭,並沒有讓大夥等待太長時間,在春天結束之際,祖喻終於收到了開庭通知書。

  再次坐上從A市去往C縣的列車時,祖喻有些感慨。上一次他乘坐這班列車從C縣返程時,窗外還是一片荒涼的景色,而現在沿途的枯樹上卻已可見點點綠意。那些綠色以極其頑強的生命力在如此險惡的環境中依舊煥發出勃勃生機,忽然讓祖喻覺得,這沒準是個好兆頭。

  原本他和賈律師都對這次開庭很有信心,一是因為已經做足了萬全的準備,二是補充偵查後,並沒有發現太多對他們格外不利的新證據,且上一次遞交至合議庭的辯護詞在內部反響很好,無論從那個角度看,這次開庭的勝率應該都在百分之八十以上。

  可到了開庭那天,他們卻大失所望了。

  法庭上,控辯雙方各說各話,始終談不到一起去。明明是一起詐騙案子,討論重點卻一直繞不開誰該為項目停擺負責這種事毫無關係的事上,提出的各種的觀點獨樹一幟、高屋建瓴,讓祖喻覺得自己不是在庭審,而是在大學辯論隊打辯論賽。

  期間祖喻多次提出:「現在討論的這些都是經濟糾紛,不是刑事罪名,我們現在應該重新把重點放回這起合同詐騙案的事實和證據上來!既然我們一直不談事實和證據,那是不是就證明沒有證據能證明這是一起合同詐騙,而是單純的經濟糾紛呢?」

  但似乎無人在意。

  這場庭審不能說不激烈,但激烈的絲毫不在點兒上,庭審持續了一整天,祖喻講得面紅耳赤、口乾舌燥,案情卻始終在原地鬼打牆一樣的轉。

  當公訴人多次有意無意地將話意指向本案嫌疑人冀懷恩在融資後有轉移資產,捲款潛逃的嫌疑時,祖喻忽然忍無可忍,在法庭上情緒激動地高聲辯駁起來,「如果他要逃,為何不在最後一筆融資到手後就逃?為何要在收到起訴書後多此一舉地變賣資產結算農民工的工資?為何在被羈押了將近四百多天,取保候審審批通過後連幾百萬的保證金都付不起?這個項目從兩年前就開始入不敷出,經歷了五輪融資三次股權變更,他有那麼多的機會可以逃,何苦等到現在一無所有了再逃?!」

  他從未在法庭上如此失態,情緒激動到雙眼赤紅、聲音顫抖,審判長几次厲聲提醒:「請被告辯護人控制一下情緒!」

  祖喻卻越發不管不顧地大聲道:「你們可以不相信一個商人有良心,但不能扼殺這個社會為數不多的溫情!這是對這個時代一位罕見的好人的侮辱!」

  為此法官差點將他從法庭請出去。

  祖喻也知道這樣情緒化的辯白在法庭上是沒有任何用處的,可能他也不知不覺被這場辯論式的氣氛同化了。

  至此,祖喻終於知道上次開庭後鄭律師為何會被氣病了,這次庭審仿佛只是重演了上次庭審的歷史,他甚至聽到中途賈律師低聲嘆了一句:「又是這樣......」

  一審重審後還是維持了原判,甚至是當庭宣判。冀博軒和懷恩先生的愛人全程在旁聽席上,所以祖喻都不用費心考慮該怎麼向他們通報這個壞消息。

  當庭審結束,眼睜睜看著懷恩先生再次被法警帶走,旁聽席上滿懷期望的老太太默默背過身去擦拭眼淚,祖喻忽然有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一切就要這樣結束了嗎?開庭前他滿懷信心,而現實卻是一敗塗地。個人的力量是如此微茫,如同螞蟻撼樹杯水車薪。

  可這一切分明不該是這個結局。祖喻心中陡然生出一種懷疑,是不是他能力不足?如果這個案子換了別人來做,是不是就會有完全不同的結局?

  第62章

  當天晚上,一行人走出法院,坐上冀博軒的車從中院所在的市區返回C縣。

  一路上所有人都沉默著,即將進入C縣的時候,賈律師忽然拍了拍祖喻的肩,輕聲道:「都盡力了。」

  那一刻祖喻忽然沒忍住,坐在車裡大哭了一場。他哭可能是因為氣憤,可能是因為委屈,更有可能是因為年輕。因為年輕,所以願意全力以赴、肝腦塗地,也因為年輕,無法接受原來世間之事並非拼盡全力就一定有好結局。

  雖然他知道這個案子一定會再次上訴,可每一次上訴都意味著懷恩老先生要繼續在看守所經歷漫長的等待,他的愛人和孩子要繼續飽受高牆之隔的心靈煎熬。

  他曾聽說某位被視為業界傳奇的大律師曾在無計可施、萬般無奈的情況下對自己的當事人說:「不然你舉報我作偽證吧,這樣我最多坐幾年牢,但你至少可以免除一死。」

  當時他覺得這絕對是噱頭或杜撰,律師畢竟只是個職業,和天下所有要吃飯的行當沒有區別,他不相信這世上有人能為一個素昧平生的當事人做到這個份兒上。

  而現在他卻動了同樣的心思。

  人性之的難以捉摸正在於此,你永遠不知道一個滔天惡棍會在下一秒做出什麼驚世義舉,也無法預料一個高風亮節的好人會在什麼時刻面目全非。儘管素昧平生萍水相逢,可當你跟他面對面坐在一起,看著他的眼睛,聽了他的故事,他對你來說就不再是一個不痛不癢的人。人性的碰撞往往只需要一個瞬間,你甚至不知道是哪個瞬間點亮了你,讓你生出一種前塵不計後事不提,一意孤行的勇氣。

  人這一輩子想要活得有情有義不容易,他自知此生無法像懷恩老先生這般大愛,也不及那位大律師一半血性,卻也想在這個人情如紙的世界裡拼盡全力守護好這樣一份難得的情義。

  祖喻這次意料之外的敗北而歸只用了不到一周時間,提出上訴後依舊是漫長的等待,儘管不甘,但也別無他法,在案子移送至高院前,他只能再次踏上回A市的列車。

  在C縣辦案期間,休息或吃飯的間隙他會在手機上刷一刷左翌傑的視頻,賈律師看見了幾次,說這個年輕人看著眼熟,但想不起來是誰。已然不記得是前不久見過的人了。

  祖喻說:「是個明星。」

  賈律師說:「你也追星啊?」

  祖喻覺得好笑,但沒有反駁。

  這次返程的路上,祖喻疲憊地靠在車窗。想到左翌傑今天也該返回A市了,便掏出手機給左翌傑打電話,結果只聽到一連串機械的「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祖喻沒當回事,只當他還在忙。

  掛了電話,打開微博打發時間,卻在點開頭條推送的瞬間倏地坐直了身子。

  ......他追的星,塌房了。

  接到莎姐電話的時候左翌傑剛拍完一個雜誌封面,正在後台卸妝。

  「你快看看網上的貼子是怎麼回事兒?我正在聯繫人給你刪帖。」莎姐少見的急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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