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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時候祖喻也會在內心問自己:這些年你做的選擇真的正確嗎?

  你總是在等,等有錢以後再相愛,等成功以後再享受,等有空的時候再旅遊,等有能力讓身邊的人都過得幸福以後再自己幸福。可事實卻是你愛的人不會恰好在你有錢以後出現,成功以後要付出更多去維持成功,至於旅遊你永遠都沒空。

  你費盡力氣躍龍門,可龍門後面全是龍,你永遠焦慮,永遠在延遲滿足,而人生這麼長,青春這麼短,成功和金錢帶來的成就感只能讓你開心一瞬間。

  回想最願意熱愛這個世界的年紀,你唯一為自己做了的只有等待而已。

  山坡上的古堡被晚霞浸染成了粉色,鳥群飛過教堂高聳的屋頂,有人站在露台餐廳開滿花的陽台上向他招手,「上來呀。」

  抬頭,夕陽灼目,他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好看吧?讓你來你還不來。」那人悠閒地趴在露台上,背後是無限絢爛的夕陽。環顧四周,看得清蜿蜒街道,看得清渡船石橋,唯獨看不清那人站的地方。

  祖喻徒勞地將手遮在眉前試圖擋去一些陽光,「我上不去,我找不到樓梯。」

  那人樂呵呵地垂下一隻手來,「那你拉住我。」

  明明什麼都看不到,可他就是知道那人此刻一定在笑。

  祖喻握住他的手,忽然也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那人問。

  「現實中沒人可以隔著一層樓的距離牽手。」可這是夢,夢境無所不能。好刺眼,祖喻閉上了眼睛,低聲自語,「好真實的溫度。」

  那人還是在笑,只是語氣變得有些悲傷,「你不該這樣說。」

  「為什麼?」

  「因為你一說出來,夢就要醒了啊。」

  於是大地陷落,城市坍塌,開滿露台的花和那人一起散盡在灼目的粉色晚霞,然後......然後祖喻便真的醒了。

  太陽當頭,穿過擦得透亮的落地窗外毫無顧忌地灑滿了整個客廳,晃得人睜不開眼,祖喻忍著炫目的刺痛努力睜開眼去看牆上的掛鍾,發現已是正午。小胖不知何時摸索著爬上了沙發,仍舊睡得昏天黑地。

  環顧四周,地板上、茶几上、酒廊吧檯和置物架......處處是打開的酒瓶,衣帽間仿佛遭受了洗劫或者轟炸,穿過的沒穿過的外套、褲子、以衣帽間為中心成放射狀分布向家裡的每一個角落。祖喻扶著欲裂的腦袋坐在一片狼藉中,覺得自己酒醒了。

  「喂,醒醒。」祖喻湊過去拍了拍小胖。

  小胖睜開眼,神情恍惚如同置身異度空間,頂著一頭炸了窩的亂發悠悠轉醒。

  「臥槽!幾點了幾點了!」小胖一驚一乍地坐了起來。

  「一點。」祖喻艱難地拿起茶几上喝剩的半杯水喝了一口,聲音嘶啞,「怎麼了?今天要開庭?」

  小胖恍惚了一會兒,搖頭,「不是。」

  「有急事兒?」

  小胖還是搖頭,片刻後終於恢復了記憶,無神地喃喃道:「我今天要去交材料。」

  祖喻再次看了看表,「那來得及。」

  昨天的衣服經此一役已經沒法穿了,兩人胡亂洗漱了一頓,祖喻從一片狼藉的衣帽間給小胖找了一件還算寬鬆的毛衣,但小胖還是沒能成功把自己塞進去。祖喻於是又找出了一件更寬鬆的。

  小胖費力地脫下原來那件,看向他的眼神中只剩心寒,「你不能一開始就拿這件大的給我嗎?這樣我受到的傷害會小很多。」

  「我......」祖喻摸摸鼻子,徒勞地伸手比劃了一下,「以為你能穿上。」

  小胖從衣領中伸出頭來,「閉麥吧,再說我就起訴你。」

  下午兩點,祖喻開車送小胖去律所拿材料。小胖虛弱地靠在副駕,表示今天將是他戒酒的第一天,說罷忽然迴光返照地睜開眼,掰著指頭認真地算了起來。

  「你算什麼呢?」祖喻看他一眼。

  「噓!」小胖緊急比了個手勢,「我在算你這屬不屬於酒駕。」

  「算嗎?」祖喻淡定地看著前方。

  小胖頭痛得厲害,收起手指自暴自棄地往後倒去,「不知道,10個小時了,代謝得好就不算吧。」

  祖喻專注地開車,小胖專注地閉眼養神,兩人各自沉默了一會兒,小胖忽然道:「這回說吧,你找我幫忙的是什麼事兒?」

  祖喻沉吟片刻,「這回什麼事兒都能答應?」

  小胖撇嘴,「大不了再按昨天那規格請你胡吃海塞一頓唄......」

  祖喻將遇到餛飩媽媽的來龍去脈跟小胖講了一遍,小胖聽完後倏地睜開了眼,「怎麼這點兒窮苦老太太全讓你碰上了?」

  祖喻也嘆了口氣,「不知道,八字里多窮苦老太太唄。」

  打著方向盤轉過街角,停在了律所樓下,小胖卻沒有立馬下車。

  祖喻以為他還在猶豫,開口道:「你放心,這個人情我一定會還你的。」

  小胖立刻問道,「你打算怎麼還?」

  祖喻看著他,眼神恢復了商人般的權衡和精明,「你可以提,只要在我能力範圍內,我應該都不會拒絕。」

  「你律師執照註銷了嗎?」小胖看著他。

  正談判呢,祖喻被他這個毫無頭緒的問題問懵了,「還沒有。」祖喻誠實道。

  小胖沉思著,半晌道,「我也有個案子,想請你幫忙。」

  「嗯?」祖喻徹底被他打亂了節奏,一時竟不知如何應對。

  「你說的這個案子我接了,而且不收任何費用。」小胖一轉不轉地看著他。

  祖喻心知肚明,這句話還有沒說出口的後半句——「你呢?」

  「好。」祖喻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大腦做出反應前衝破了理智。沒有什麼證據,但他覺得自己當時就是被脅迫了。

  小胖下車前,祖喻終於問出了那個一直縈繞在心的問題,「為什麼找我?」律所在職的同事那麼多。

  「那你為什麼找我?」小胖也問他,憑如今祖喻的人脈,難道還會找不到更好的律師嗎?

  那一刻祖喻隱約明白了小胖的話外之音,心口一沉,忽然湧上了許多說不清的情緒。

  接下來小胖的話也證實了他的想法。

  「我信得過你。」小胖說,「雖然你總在干一些自己不擅長的事,總想把自己偽裝成另一種人。但是祖喻,人只能成為自己,沒法成為別人。」

  祖喻看著他,很久都沒有說話。

  是的,一直以來,他心中都有個完美人設,並努力將自己往那個模子裡雕琢。

  他仰慕那些涼薄而冷靜的強者,從不為與自己無關之事動容,他佩服所有圓滑世故的老手,總能以最低成本換取最高利潤。他想成為那種精明狡詐的人,沒有別人負他,只有他負別人。想在這個世界輕鬆一些地生存下去就得這樣,這是社會用實踐告訴他的真諦明理,儘管沒人願意承認,可這個傻逼世界就是那些無情無義的人反而活得更好些。

  所以他此生絕不想成為的頭號人物就是那種犧牲自己成全別人,全身閃耀著神性光輝的偉大冤大頭,用王朔的話說:這還怎麼指望你拿胸膛去堵敵人的槍口好讓我們這些活下來的人過上幸福的生活?

  可小胖說的對,縱然他拼盡全力試圖按照真理走下去,想要成為和本我完全相反的人,可那殺不死的本我總是在他做出相反選擇的時候掙扎著跳出來刺他一下,讓他無法心安理得幸福快樂地當一個機智、精明、唯利是圖的小人。

  因為人只能成為自己,沒法成為別人。儘管他不願意承認,可他終究是那個心軟、懦弱、滿心仁義的祖喻。

  小胖說的這個案件遠比他想像中的急。因為案件已經開過一次庭,且距離上訴也已過了大半個月,不出意外應該很快就會收到二審的開庭通知。祖喻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去了解案情,準備辯護。值得一提的事,這個案件還有另一名辯護律師,那就是小胖。

  小胖當天晚上給祖喻寄來了案卷材料,第二天便打來電話約他一起去會見當事人。儘管時間緊急,但祖喻還是認為有些不妥,因為案卷材料他還沒來得及看,起碼得知道個前因後果,核對完證據材料再去會見才能更有針對性的對話不是?

  但小胖卻十分堅持,於是第二天下午,兩人便出發了。此時當事人已被取保在家,小胖直接帶祖喻去了對方家裡。路上小胖開車,祖喻趁這段時間翻閱了一審判決。

  這是一起涉案金額較大的危害珍貴、瀕危保護動物案,當事人因為買賣被列為國家二級保護動物的幾種鸚鵡,一審被判了3年。

  「一審的辯護律師在哪兒?」祖喻隨口問道。

  「在這兒。」

  「嗯?」祖喻抬起頭來。

  「我就是一審的辯護律師。」小胖答。

  祖喻有些不解:「這個案子為什麼會在你手裡?又不是你的專長。」

  因為法律體系龐大冗雜,案件性質不同,辯護技巧和思路都會有很大差別,所以一個律師通常只會專注於一個領域,做刑事訴訟的律師通常只做刑事訴訟,做民商訴訟的律師只做民商訴訟,這樣才能更好的積累經驗。這也是為什麼明明祖喻自己就有執照,但得知餛飩媽媽的困境後卻沒有自己出馬,而是找小胖幫忙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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