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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抬手輕輕一擠,江映華櫻桃小口半張,貝齒微微合攏,一顆圓潤清亮的葡萄便滑入了口腔。「甜嗎?」顏皖知丟了葡萄皮,笑問。

  「甜,一會你帶走些,我不得空吃,放著也是便宜了小丫頭們。」江映華吞下了冰冰涼涼的葡萄,指了指身旁的果盤。顏皖知忙不迭地的又剝了一顆送過去,江映華伸手接過,若有所思道:「總躲著也不是個事,我去會會他。」

  「我一直覺得他在挑釁你,當真要叔侄相見?」顏皖知有些擔憂,畢竟江映華該是恨此人入骨。

  江映華垂眸,端詳著小葡萄的眸色愈發森然,幽幽道:「你這些日子擋了好些風言風語吧,外頭是不是都在傳,說長姐離世突然,我得位不正?」

  「閒言碎語從來不少的,你不必掛心傷神。」顏皖知掏出帕子擦了擦手,出言開解。她自問做的周詳,江映華竟還是知曉了,做了帝王,到底是多了些思量。

  「是不能再拖了,我巴不得把他挫骨揚灰。你這會兒忙麼,不如隨我一道?」江映華反手將方才的葡萄懟進了顏皖知的嘴裡,理了理衣衫,站起身來。

  顏皖知囫圇的吞下,伸出舌頭飛速的掃了下嘴巴上被江映華粗暴的動作擠出來的果汁,輕聲應承:「無要事,隨你去。」

  嘉陵王的待遇非同一般,一直被看押在禁中的衛戍,此處鐵桶一般,生了通天遁地的本事,也休想逃得出去。

  江映華幽幽的自御輦走下來,凝眸望著前頭的衛戍所,鳳眸里須臾染了一層霜霧。曳地三尺的裙擺掃過漢白玉的宮道,一抹飛龍紋樣在人款款娉婷的身姿騰挪下,顯得栩栩如生。

  顏皖知自身後瞧著,恍惚間,這一襲黑色的背影,讓她險些將人認成了她的姐姐。不知緣何,本不喜黑衣的江映華,自即位後時常穿這身黑色的常服,連尚宮局趕製的明年的衣服,都有數件黑色的。

  門上沉重的鐵鎖落下,內里的光線有些昏暗。盛夏的天色,這逼仄的牢獄甚是燥熱難耐。

  江映華閃身入內,不由蹙了眉頭。癱坐在地的嘉陵王由好幾個侍衛近身看守,一頭烏髮亂蓬蓬的,昔日的玉樹臨風,仙風道骨再尋不見半點蹤跡。可他微微闔眸,瞧著倒自在安閒。

  聽得鎖鏈叮噹作響,都沒能引得他抬眼觀瞧。江映華負手而立,唇角勾起,「小王叔,好久不見。」

  那人依舊閉著眼睛,不羈道:「成王敗寇,你這樣就沒意思了。我給你備下的禮算不得重,比不上你的父兄,哦,對了還有你姐姐。」

  「休得放肆!」顏皖知聽不得他言語挑釁江映華,出言斥責。

  嘉陵王慵懶的睜開了眼,冷哼一聲,「這是一對鴛鴦來了,大熱天的不去戲水,在這兒作甚?」

  「王叔真是好雅興。」江映華微微俯下身子看他,「既說送了朕大禮,不妨讓朕猜猜。」她目光遊走在江懷瑾的五官之間,「是北疆的兵亂?還是你的死士?抑或是,王叔藏了什麼人?」

  嘉陵王索性閉上了眼睛,只淡然的笑著,「你個黃毛丫頭,你爹都鬥不過我,歇了吧。」

  「哈哈,想來總有一個是朕猜對了的。不然你何必言語激烈了些許,硬要搬出朕的皇考做比較?」江映華似笑非笑的望著眼前人,話音飄渺,有些瘮人。

  嘉陵王默然,良久方道:「且走著瞧,你贏我一局,未必能贏我下一局。布局多年,手裡的棋路可以自己走的」。

  江映華斂眸,輕聲道:「朕領教了王叔的好本事。你也別猖狂,落地生根,你懂,朕也懂。北疆朕留守多年,豈會容你撒野?論樹大根深,只怕你輸的一敗塗地。」

  那人垂眸不語,只訕笑兩聲。

  江映華緩緩踱著步子,幽幽道:「實不相瞞,除了你的私兵,朕一切都操縱在股掌中。你不必得意,有你哭得時候。血海深仇在身,朕不會教你好過。但你若是肯交待出私兵所在,朕看在祖母的份上,或可給你個稍微痛快些的死法。」

  「呵,你拿那老妖婆說事,她算個屁。」嘉陵王冷嗤,一臉不屑的出言,謾罵他自己的母親。

  江映華駭然,語氣低沉,「她是你的生身母親,你瘋了不成?」

  「錯了,他是個養不熟的狼。」老邁的聲音自遠處傳來,江映華詫異的回眸,竟是太后出山了。

  她快步上前攙扶,柔聲道:「天乾物燥,您怎出來了?來人,備把椅子。」

  不多時,隨侍搬來了一把靠椅,太后緩緩落座,才出言道:

  「他本不是太皇太后的親子。當年你祖父有一貴妃,與你祖母同時懷孕,那時候你祖母年歲大了些,孩子沒保住。那貴妃母家作亂,一時心急難產而亡。是你祖母心軟,把剛生出來的他記在了自己名下,以嫡子名分教養,才有了今日的苦果。」

  「您說的這些,兒從不知曉。」江映華萬分詫異,太后又道:「禁宮隱秘,你父親都不知情。後來,太皇太后念著你父親重情,臨走時只知會了我,要我切切不可准此人入朝掌權。只要他安分,便一生錦衣玉食的供養,任他遊山玩水的逍遙。」

  江懷瑾閉著眼睛聽著,張狂的笑了兩聲,「皇嫂可知,我幾時知曉的自己的身世?」

  「不重要。」太后的話音蒼涼,轉頭對江映華說:「我來此說這些,就是告訴你,不必愧疚,如何發落,但憑己心。」

  「兒明白。」江映華欠身一禮,目送太后離去。

  知曉此人並非皇考胞弟,江映華心裡的掙扎的確少了幾分。如此也說得通,為何此人與她的父親性情差距天差地別。江映華回身打量著這人,最後一次警告:「說出謀算,朕舍你三分情面。否則,定叫你屍骨無存。」

  「休想。江映華,臣民都看著呢,我好歹是你叔父,江家正經的宗親。國朝法度,可不准你濫用刑罰,江家的體面你還是要顧及的。若殘殺親叔叔的名聲傳出去,你暴虐的名頭便坐實了。」江懷瑾滿不在乎的回應。

  江映華冷笑兩聲:

  「朕從前不了解你,一如今日你不了解朕。名聲都是虛妄,更何況朕從小到大,一直都是飛揚跋扈,無法無天。

  你殺了朕的父親,姐姐,哥哥;設局害了嘉義侯、永王滿門,這累累血債入了陰曹地府,你也還不清。

  朕明白告訴你,你不說,就命人每日割你一片肉,架去菜市口,當著眾人的面,烤成焦炭,灰飛煙滅。朕倒要看看,你的死士可會忠心作祟。」

  「滿口狂言,你不如試一試,看看滿朝言官可會容你放肆。」 江懷瑾仍在故作鎮定的嘴硬。

  「念在你是祖父血脈,朕只追究江家的血債。一個帝王記你四十五刀,一個親王且算作二十七刀好了,總共…一百八十九刀。朕會叫掌刑的人仔細些,絕對讓你活得好好的。剩下的殘軀,就嘗嘗慢性毒藥的滋味,數年因你受累的冤魂有五百餘條,那你就勉為其難,再生不如死過兩年。」

  江映華朗聲笑著離去,絲毫不顧那人扭曲的容顏,還有身後不住的謾罵。

  顏皖知再沒說話,江懷瑾罪有應得。可她從沒料到,身前的江映華能說得出這樣一番話,饒是親近如她,亦然遍體生寒。江映華走在被烤的炙熱的宮道上,衣袖裡的手心卻是冰涼的。

  她快步消化著方才難安的心緒,緩了許久才頓住腳步,轉身等著顏皖知跟上,朝人招招手,示意她附耳上前。

  顏皖知一刻不敢耽擱的湊了過去,只聽得她說:「去查,永王當年失蹤的孩子的消息。太女不是永王子嗣,嘉陵王的大禮或與此相關。」

  顏皖知怔愣當場,來不及多問,拱手領命,快步退了下去。

  見人走遠,江映華入了大殿,傳來青云:「去傳訊住持,盯緊了北疆動向,必要之時,不必請旨,調兵就是。」

  青雲應聲稱是,轉身下去安置。

  翌日,晨起朝議,江映華著人整理了嘉陵王數年來毒殺皇族的罪證,公之於眾。她不惜捨棄禁宮皇庭的體面,堵住了甚囂塵上的謠言,亦換來了江懷瑾此生再也洗不脫的遺臭萬年的惡名。

  而京城菜市口,當真就依照江映華的吩咐,將那人的血肉烤的噼啪作響,路過的臣民百姓非但不懼,還要吐口唾沫,罵上一通。

  如此持續了將近兩個月,他手裡的私兵如飛蛾撲火,忍無可忍的跳了出來。見人冒頭卻並不急於擒獲,江映華欲擒故縱,將人一舉殲滅。

  隨著私兵被連根拔起,江映華整合了顏皖知和晏安寺傳出的消息,鎖定了興安山內的一處寺庵,那失蹤多年的永王幼女,就藏在寺庵里。太遲了,這消息知曉的太遲。

  江懷瑾拿人做棋子,自幼灌輸仇恨,即將八歲的孩童除了對帝京親人的怨恨,已經沒有旁的心思了。

  那夜,江映華拉著顏皖知喝了六罈子酒水,半夢半醒間,喃喃道:「皖知,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禁廷亂局夠多了。」

  顏皖知瞧著她眸色里的苦楚掙扎,沉吟良久,方奪了她手裡的酒壺,悵然道:「交給我,別再喝了,這不是你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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