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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能用『寵愛』這種詞來形容?」蘭草蹙眉,「太傅大人每次升遷,都是憑藉實績的,他也從不是那等溜須拍馬之徒。」

  「聽上去還挺剛正不阿。」顧章清的言語間頗為不屑,「那為何殿下還沒醒,他就要進去?不知道避嫌嗎?」

  蘭草斜看了顧章清一眼,突然就不想給他這個臉面了。

  此人慣會蹬鼻子上臉,還是得讓他認清一下現實才行。

  「太傅大人是特別的。」蘭草強調道,「他在前朝連升三級的殊榮,本朝開國以來還是頭一回。其太傅之位,亦是殿下親封的。太傅大人乃朝廷仰仗的股肱之臣,顧公子最好不要和他相比較了,何必自取其辱呢?」

  見蘭草這般不客氣,顧章清的臉色立刻就沉了下來。

  蘭草矜持地走開了。

  不過,即便對顧章清如此說,蘭草其實也把不准長公主和謝太傅之間的關係。

  在外人看來,謝太傅自然是長公主的心腹大臣,但長公主亦曾對她說過:「其實謝斐這等清流,是看不上本宮的。」

  彼時她驚訝道:「怎麼會?當初在掖幽庭的時候,太傅大人還專程找來過。您也說過,他曾經是您的老師。」

  「是啊,所以從那會兒開始,他便覺得我是塊不可雕的朽木了吧。」長公主輕聲道。她眺望向遠處的宮牆,眼裡有淡淡的哀傷,像是在懷念那些很遙遠的時光。

  蘭草只得安慰道:「不會的。太傅大人的忠心,您和陛下都看在眼裡。」

  長公主卻搖了搖頭,對她道:「只要太和殿上坐著的不是昏君,他都是一樣的忠心,是誰都沒區別。」

  蘭草沒有再接話。

  但她卻覺得,是有區別的。

  她陪了盛雲霖那麼久,深知盛雲霖對謝太傅有多特別。上次謝太傅誤闖內宮的事情,未央宮的人多少都有聽聞,但最後長公主卻是和太傅大人並肩走出來的,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她用行動默許了這件事。雖然可能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而太傅大人……這些年來,但凡是長公主交代的事情,他沒有一件不是堪稱完美地完成;但凡是長公主要推行的政令,無論朝堂上反對的聲音有多大,他總能在最後關頭力挽狂瀾。

  他永遠不會讓她失望。

  盛雲霖真的睡著了,呼吸均勻,絲毫沒有發現耳旁的讀書聲停了。

  謝斐亦沒有叫醒她。

  他抄起了那本顧章清讀的《徐霞客遊記》,正是《滇游日記》的那一部分。

  ——是想念當初的雲南王府了嗎?還是在想念小時候在父母身邊承歡膝下的日子呢?

  謝斐放下書,又看向了盛雲霖。三個月未見,她似乎又清減了一些。旁的人到了秋冬都是貼膘,她為何反而瘦了?身邊的人也不知道仔細照看。

  但轉念一想,這幾個月里,科舉和皇上大婚撞在了一處,平日裡政務又那麼繁忙,她累成這樣,也不稀奇。

  外頭開始下雪了,雪花如同柳絮一般紛紛揚揚地飄蕩著,估計今晚過後,整個京城都要被裝點成一片銀白。氣溫似乎更低了,謝斐又替盛雲霖往上拉了拉毯子,掖好。

  ——平日裡,這些事情,都是顧章清替你做嗎?

  想到這兒,謝斐的眼帘低垂下來。

  恍若鬼使神差一般,他低下頭,在她的唇上落下了一個極輕柔的吻。

  第15章 情之所鍾

  (今生)

  謝斐出現在小院門口時,盛雲霖還捧著一份奏摺,兀自怔忪著。

  宣夫人似乎並不驚訝。她柔聲問道:「你們都聊完了?」

  「是。」謝斐頷首。

  「正好,我們也聊完了,你便送三娘子回客房吧。」宣夫人道,「我想,你們也有正事要談吧?」

  「確如母親所言,此次回京,是有一件棘手的案子要調查。」謝斐亦沒有避諱,「此案牽涉甚廣,還望母親照應好家裡。」

  宣夫人點點頭:「必要時,我會提前帶全家回鄉祭祖的。」

  盛雲霖放回了那摺子,鄭重地行了一禮:「給大夫人添了很大的麻煩,實屬過意不去。」

  她明白宣夫人並非等閒之輩,只靠簡單的推測,便知道他們所行之事非同小可。但宣夫人甚至沒有多問一句,只是默默地坐鎮後方。

  宣夫人托起了盛雲霖:「以後都是一家人,自是要共進退的。」

  告別了宣夫人,謝斐帶著盛雲霖往後院走去。

  他們兩人肩並著肩,在後花園的迴廊間穿行。夏夜裡蟲鳴聲陣陣,夜風溫暖而醉人,明月皎皎懸於空中,綴著點點星光。

  謝斐先開口道:「程凌和他爺爺已經到了有幾日了,軒和安排他們在京兆尹府的驛館裡住著,暫時還沒有驚動他人。」軒和是謝珏的字。

  「打算何時擊鼓鳴冤?」

  「等全部證據收集、備份妥當之後。」謝斐道,「此事不宜輕舉妄動,軒和已經安排人給程凌錄了完整的供詞,也提點了他告御狀的時候該如何去說。胡正雍大人也被請來了,他是上一任江南織造員外郎,可以證實程凌的身份。」

  「你堂弟做事倒是縝密,難怪升遷得這樣快。」盛雲霖道,「程凌那孩子……我想去見他一面,方便嗎?」

  「可以。」謝斐點頭,「你放心不下他,是嗎?」

  「我原先讓他上京擊鼓鳴冤時,並未想到,後面會牽扯出謀反的事情來。」盛雲霖嘆了口氣,「如今倒是讓這孩子落入到極其兇險的境地了,我很是過意不去。」

  「他會平安的。」

  「但願如此。」

  二人又靜默了一會兒,很快便行到了謝家為盛雲霖安排的住處了。

  謝斐指了指小路和方向,道:「這間客房就在我的臥房後面,你明天順著這條路,就可以找到我。」

  「好。」

  「那我先回去了,你早些休息。」

  說罷,謝斐正要離開,卻在下一秒聽見了盛雲霖的聲音。

  「……謝斐。」

  謝斐駐足,望向她。

  清冷的月光倒映在他的眼眸里。

  「你那個小院裡收著的東西……我都看到了。」

  「……嗯。」

  「我……有個問題想問你。」盛雲霖有些踟躕。

  「你問。」謝斐道。

  他的目光非常坦然,反而讓盛雲霖有些不知所措了。

  但她還是鼓起勇氣,問道:「若當年在掖幽庭的時候,我找到了你,讓你幫我,你會答應嗎?」

  「會。」謝斐不假思索道。

  「你不要應得那麼快。」盛雲霖有些無奈,「我的意思是,我會找你幫我謀反,明白嗎?」

  「我知道。」謝斐的神色不變,「答案是一樣的。」

  盛雲霖愣了愣。

  「……為什麼?」她不解。

  這樣的回答,按理說根本不會出現在她認識的那個謝斐口中。

  她認識的謝斐,應當是為萬事開太平的良臣,不會為了某一個人而去做不符合天下道義的事情,無論是謀反,還是復仇。

  謝斐卻定定看著她,目光清澈。

  良久,他才道:「陳焱在位的時候,我自認對得起官職,對得起天下,對得起良心……卻唯獨對不起你。

  「我曾經說過,不會讓你輸。

  「那六年裡,是我食言了。」

  盛雲霖靜靜地聽著,目光卻有些恍惚。

  「長憶。」謝斐喊道。

  自從她的封號改為鎮國起,便只有謝斐會這樣叫她。就像很多年前一樣。

  他那樣鄭重地看著她,如同宣誓一般——

  「不管你信不信,自始至終,我所效忠的人,都只有你。」

  「我信!」盛雲霖忽然提高了聲音。她撲上去,緊緊抱住了謝斐。

  謝斐因她突如其來的舉動愣住了,僵在那裡沒有動,盛雲霖卻更用力地環住了他,踮著腳,把下巴放到了他的肩上,在他的耳旁急道:「我從來沒有不信你!我都相信!當年我只是……我只是……只是不信我自己罷了。」

  終於說出口了,那些不願意承認的、荒唐的自尊心。

  當年好不容易從掖幽庭浴血而歸的她,是那麼自尊且自卑著。

  眾人都說她心狠手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些評價充斥在她的耳畔,以至於她根本不信這樣的自己,還值得謝斐去尊重、去效忠。

  她生怕自己期待得多了一些,到頭來卻只能得到拒絕和嘲諷。

  明明,她會給他寫那麼長的硃批;

  明明,她拿不準主意的時候,總是要詢問他的意見;

  明明,她認為重要的事情,都會交給他去做,因為只有這樣她才能放心;

  ……

  明明她那麼在意他的想法,那麼需要他的肯定,那麼……那麼喜歡他。

  下一秒,盛雲霖的腰間被扣上了一對有力的臂膀。

  謝斐那樣用力地回抱住她,讓她感覺有些疼,卻依舊緊緊地擁著對方。<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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