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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主如此說,豈非心中已將他人區別於蒼生?」話說一半,肩膀被壓了一下,同悲丟下旁人,扭頭去看已好轉了一些的裴錦春,輕聲詢問道,「可好些了?」

  「嗯。」

  裴錦春應了一聲,撐著他緩緩站起身,同悲也跟著起身,不忘伸手去攙扶人。只是他面上緊張的神情被他人看去,立時便引來了嗤笑之聲,韓負延直言諷刺道:「原以為是心善的和尚,原來竟是個好男色的酒肉僧,是瞧中了歧陽子的模樣才如此偏袒!」

  被韓負延這麼一帶偏,眾道修看向同悲的目光也不免帶了幾分鄙夷不屑,連帶著剛剛對他實力的畏懼也消了大半,又因為己方有兩名人仙坐鎮,便不再忌憚嘲笑出聲。

  同悲倒不理會旁人冷嘲熱諷,只在裴錦春擺脫他攙扶後默默跟在其身後。裴錦春則打量了眼這法陣後,走到了那兩名人仙面前,開口詢問道:「玄止呢?」

  兩名人仙蹙眉不滿於他的口氣,並不欲回答,卻也沒出言嘲諷,只以沉默應付。

  裴錦春不理他們,扭頭看向其他凡修又重複了一遍,最後還是梁仁心善,記著從前的救命之恩,頂著違逆師尊的壓力如實告知。

  「自幾處封印破除,九州大亂,玄止上仙便與幾位上仙在此處設下護佑陣法,傳授我等功法以便平日結伴出去解救無辜百姓帶回陣中庇護。諸位上仙奔波各處似乎另有要事,約莫過些時日才會返回此地,只因先前這裡曾有厲鬼繁育鬼胎,更需看護。」

  「鬼胎已除?」

  「是。我等是在鬼胎除後才趕來與上仙會合的,只是封印接連被迫,還是幸得玄止上仙出手及時,才免得我等中途殞命。上仙與同悲師傅是從哪裡來的?呃……」梁仁是個良善人,他本是順嘴一問,只是話出口了才反應過來以自己的立場不該當眾表現得與歧陽子這般熟絡。

  裴錦春嗯了一聲便徑直向祁道元走去,路過有一心宗弟子和其他道修橫劍要攔,只見他單手捏劍訣往旁邊一揮,眾道修手中劍便全數不聽召喚,脫手高懸於頭頂,有道修飛身去抓,那些劍卻似被牢牢定在天上,如何也拽不下來。

  那兩名人仙不悅自己被無視,要過來抓裴錦春,被同悲橫身一攔,也不見年輕僧人做了什麼,那兩名人仙便似被定住般,只能用驚恐的目光看向攔路的同悲,一眾道修不知情形,左右看看也不敢上來幫忙。

  同悲雙手合十於胸前,看向那兩名人仙,淡淡道:「既是蒼生要緊,還請兩位施主莫要打擾。」

  看著裴錦春那一雙黑金妖瞳,祁道元咽了下口水,強撐著沒有退,訕訕開口道:「歧陽…上仙有何指教?」

  「一心劍在你手中?」

  祁道元沒答,見裴錦春朝他伸出手,急忙後撤一步,單手護住身後劍匣警惕問道:「上仙既不修劍,要我一心宗至寶是為何意?」

  裴錦春只是淡淡道:「我不是在問你要。」

  「那你……!!」

  話未說完,身後劍匣不斷嗡鳴,祁道元還未及解開查看一二,劍匣中沉寂百年的靈劍便已破開那普通劍匣的桎梏,徑直飛到裴錦春掌中。幾百年的靈劍早已修出了自己的靈識,只是因為被劍主遺忘,棄在宗門百年才逐漸沉眠,如今回到舊主手中,自然恢復了往日光華,劍身崢鳴似乎是在回應劍主的召喚。

  這一幕令在場道修尤其是一心宗的宗主並幾位長老愣住了。一心劍是一心宗立派之初的秘寶,攏共也只有過兩任劍主,鍛造一心劍的劍修開宗立派創下一心宗,只可惜這位祖師並未能修成仙身,而第二任劍主便是後來大名鼎鼎的裴仙子——『一心一劍』裴錦春,不及百歲便領悟無上劍意,飛升成仙,一心劍也跟著修煉出了靈識。

  靈劍識主,並非所有人都能輕易駕馭,更不用說剛剛一心劍當著眾人的面掙脫束縛,應召飛到裴錦春手中。如此情形,要麼他們認為只修丹器的歧陽子其實是比昔日裴仙子還要厲害的劍修,要麼……歧陽子便是傳聞中早已仙隕的裴錦春。

  心中有了猜測,祁道元看向裴錦春的目光複雜而震驚,此時定下心再看面前那張雌雄莫辨的天人之容,一個荒謬的猜測浮上心頭,可他卻感覺嗓子裡像是堵了塊棉花,噎得他怎麼也開不了口詢問。

  裴錦春卻不理會眾人震驚的目光,他伸手輕輕撫過劍身,眼中堅定。一手緊握劍柄,一手則托起劍尖,將一心劍橫舉至眼前。

  眾人不知曉他這番古怪舉動是要做什麼,同悲察覺到不對迅速回身,顧不得那許多,急忙出聲勸阻喊道:「不要!!」

  裴錦春只短暫停了一瞬,半轉過身回給同悲一個安撫的微笑,隨即毫不猶疑握住手中長劍貼近雙眼用力一划,登時鮮血飛濺。

  「不!!」

  第59章 最終章 共生

  同悲大步衝過去扶住了那具搖搖欲墜的身體,卻不忍見那道橫在雙眼的血痕。

  裴錦春雙目緊閉,只是這一次當真是徹底瞎了。

  鮮血自臉頰滑落,他這一劍割得很深,劍痕橫亘鼻樑與雙目,也劃開了眼尾,裴錦春剛剛之決絕,饒是方才對其鄙夷輕視的眾人都被駭得說不出半個字來。

  同悲張了張口,想問為何對自己這樣狠,就見原本蔓延至他臉頰兩側的妖紋竟如同草木根須般被一舉拔除,同時消失的還有裴錦春身上的妖氣。

  這時同悲才後知後覺想起,一心劍是誅邪鎮惡的靈劍,亦可以血為媒封印妖禍,只是剛剛見裴錦春自毀雙目,一時心急,也顧不得那許多。

  此時此刻,還是痛心更多一些。

  伸手擦去他面上血痕,同悲欲言又止。自毀雙目確是根治妖咒侵蝕之法,只是這雙眼也是徹底失了恢復轉圜的餘地。

  裴錦春看不見,卻似乎猜中了同悲此刻的心思。他抬手扣住對方手腕,側臉貼上去輕蹭了蹭,安撫道:「從前也當了數十年的瞎子,不必難受。」

  同悲搖頭否認道:「不。這不一樣。」

  裴錦春拍了拍他的手背,脫離了他的保護攙扶,單手挽了個漂亮的劍花,將一心劍負在身後。

  祁道元離得最近,此刻他嘴唇囁嚅,猶豫了許久才開口,卻沒有再以歧陽子的道號稱呼對方,而是直接問出心中疑問。

  「尊駕便是裴錦春麼?」

  祁道元自己問完也覺得有些荒謬,一旁天劍門掌門亦有難以置信之感,然而裴錦春聞言卻只是側身淡淡道:「是。」

  此刻在場眾道修,但凡聽聞過裴仙子傳聞的皆瞪大了眼看過來,一是難以接受那個屠妖奪丹的妖道與清風霽月的裴仙子是同一人,二是難以相信裴仙子居然是個男子。

  不過只看那張雌雄莫辨的臉,多少還是有幾分可信的。

  「那當年九山?」

  九山妖物被盡數誅滅是當年一心宗將裴錦春除名的根本原因,如今眼見裴錦春並未仙隕,祁道元心生幾分僥倖。然而裴錦春卻無心回答,只淡淡道:「眼下並非探討過去的時機,冥府另有所圖,引禍獸破開封印,九州危急。」

  「是。」明明裴錦春身上過去的『罪責』還未洗清,但不知怎麼的,他開口一說,祁道元下意識便依言應下。一旁的梁仁亦同師父一般,只不過素來與人為善的他在知曉有救命之恩的人仙前輩竟是一心宗最負盛名的劍仙,不由多了幾分心安,望向對方的目光也十分熱切。

  此時先前那兩名被同悲壓制不能動彈的人仙解了禁錮,也走了過來,只是他們同樣不敢相信歧陽子便是裴劍仙,既沒有坦然致歉,更不願主動放下身段同對方搭話。

  恰好玄止一眾於這時返回,遠遠感覺到裴錦春的氣息,玄止加快御劍趕回。落地收劍後立刻趕到人身邊查看,見裴錦春眼上那一道尚在流血的長劍傷,便已心中明了,不再多問。只將那日鬼胎事後種種一一講來。

  素來清冷不近人的玄止上仙對著另一人噓寒問暖,言語間多有敬重,那聲裴前輩亦不離口,幾乎可以說就是在告訴所有人,歧陽子就是裴錦春。

  「冥府以千百活人獻祭,藉此污損裴前輩所設法器陣眼,助渾沌破陣。此法險惡,且幾處聯發,想必是籌謀已久的。事發突然,吾等盡全力只保下了這一方淨土,還有……」言罷,玄止翻掌召出數件法器,是裴錦春以自己魂魄所鑄法器,若是尋常破陣之法必然奈何不得,然而此刻法器上沾染凡人鮮血與怨憎之氣,原本其中蘊含的純淨靈力也被污染,便是失了大半效力。

  裴錦春並未伸手去接,只是單手平舉,五指成爪一抓,那幾樣法器便盡數碎裂開來,只留幾縷微弱魂光漂浮在半空。然而他同樣沒有將那幾縷魂魄收歸身體,反而召出了丹爐法器納入其中重新煉化。

  玄止蹙眉,伸手去探魂魄,裴錦春並未躲,只是在玄止伸手要奪那丹爐時,先一步收起。

  「裴前輩!前輩如今只余兩魂,又不惜自毀雙目拔除妖咒,如此決然,當真是將己身安危置之度外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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