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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下一瞬他便笑不出來了。

  只見裴錦春雙手捏劍訣,食中二指相貼,旋即指尖緊貼著橫過雙手,一前一後呈陰陽之分,待他四指分開、雙掌向兩旁拉扯,就見一柄無形靈劍自分開的指尖逐漸凝聚成形,待光芒散去,那劍也短暫變為實形,古樸長劍無甚華麗修飾之處,只劍柄與劍刃相連處兩面分別雕刻有日月圖案。

  儘管只是一時以至純靈力凝結為實形的長劍,其中並無百年劍靈輔助,但大鬼仙看著那把曾殺穿冥府的靈劍,面上得意的表情早已不再,他以鬼爪擒著那一魄又往前送了送,只想著以此威脅裴錦春停手。

  「裴錦春,地上還缺陣眼,你當真……」

  決絕劍光刺穿微弱魂火,劍勢毫無停下的意思,大鬼仙的話沒能說完,但這次他是真說不出來了。魂散前一瞬,大鬼仙愣愣低頭,看著胸前那柄洞穿了鬼心火的靈劍,眼中滿是不敢置信,似乎不曾想到決絕如裴錦春,居然會幹脆連命魄都捨棄。

  「啊啊!!」

  在一聲悽厲不甘的鬼嚎中,大鬼仙的身體如煙火般炸開。當然,一併消散的還有裴錦春的命魄,他橫劍以劍影逼退恫嚇圍上來的小鬼仙,他臉上妖紋沿著眼尾蔓延到了臉頰,那一雙黑目金瞳以及臉上蔓長的妖冶黑紋讓那張雌雄莫辨的容顏添了幾分邪魅,一時竟分不清他和這冥府鬼仙誰更『惡』一些。

  同悲提步向裴錦春走去,剛開始還是緩緩邁開腳步,漸漸地,腳下步伐加快,最後幾乎是小跑著撲過去將人擁進懷中。只是彼此接觸那一瞬,他便感覺到了強烈的排斥力量,並非來自裴錦春,而是對方身上無法控制的妖咒力量侵蝕,那本是妖物的怨憎,自然與真佛之力相斥。

  妖咒之力霸道,同悲當場無法拔除,再則冥府屬陰,不利於裴錦春恢復。他一手環過裴錦春後背,攬著人正打算詢問如何出去時,一股強烈的不安感席上心口。

  像是印證他心中不安一般,下一刻,混沌氣息爆發開來,且不只一處。天生便比他人更能敏銳感知混沌氣息的同悲在這一瞬感受到的力量源自九州八方,他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先前幾處陣眼又有破陣的徵兆,甚至可以說有幾處的渾沌或許已然破陣而出了。

  「這才是他們的…咳、目的。」靠在同悲懷中的人忽然開口,只是他滿口鮮血,一說話血便嗆咳了出來。

  自剛剛大鬼仙『特意』引他們去轉輪鏡時,裴錦春便隱隱有不好的預告。畢竟以他與冥府的關係,鬼仙們該是恨他入骨,即便最初還存了商量的餘地,但鬧到如今境況,無論如何也不該『好心』幫他與同悲回憶過去發生了什麼。

  冥府與凡間不共日月,冥府的半晌可能已是凡間幾日時光,裴錦春以陣法將他們與鬼仙強留在冥府也是一開始便打算給玄止等人誅鬼胎、重鑄封印拖延出足夠的世間來。然而在大鬼仙故意以轉輪鏡放出他命魄中的記憶時,裴錦春便察覺到了對方同樣有拖延的意思,數十年記憶即便是一晃下來,凡間也得過去數月,這般拖延於冥府本無利可圖,那麼他便更確信冥府另有所圖。

  因著陣眼法器皆為他一魄所鑄,裴錦春比同悲還要更先覺察到渾沌破陣而出的事實,這也是他為何決絕捨棄自己命魄也要以此換得瞬殺大鬼仙的緣故。只是此舉也加重了妖咒侵蝕,加上命魄被他自己打散,如今每動一下都是鑽心蝕骨的痛楚,好在有同悲在旁邊撐著,以真佛之力勉強壓制妖咒的力量才能讓他保持幾分靈台清明。眼中閃過幾分決然,他抬手忽得擊向同悲胸口。

  「錦春,你?!」這一下並沒有感覺疼痛,反而是感覺到胸口有一股暖流匯入,剎那間便讓他周身輕快,隱有另一股純淨靈力伴隨著一魂二魄歸體充實全身。

  裴錦春靠著同悲,口中長呼出一口氣,輕聲打斷他道:「九州大亂…該出去了。」

  手中長劍一轉直刺入腳下土地,破開鬼門的力量之大令整個冥府都在震盪,只是裴錦春口中鮮血不斷湧出。

  「我來助你。」同悲以袖為他擦拭卻是怎麼也擦不乾淨了。他只得將人摟得更緊些,空餘的手覆在裴錦春執劍的手背上,盡全力助其打開人鬼連通的門。下一瞬,眼前白光乍現,二人身影已從冥府轉輪台消失。

  然而此刻凡間因為九州封印陣法被盡數衝破,混沌濁氣匯聚於頭頂,遮天蔽日,濃濃黑雲竟是比當日京師的狀況還要糟糕,不僅如此,因著濁氣密布,鼻間嗅到的都是腥臭之氣,還伴隨著被濁氣轉變為屍傀儡的怪物傳來的怪異吼聲傳來。

  「誰?!」「什麼人?!」

  裴錦春與同悲現身之處似乎早有人聚集,他們突然出現倒是著實嚇了周圍人一跳,各自舉起劍與法器打算抵禦。見來者並無攻擊之意,定睛一瞧,才看清是個和尚與一個……妖。

  「妖物?!」

  離得最近的道修被裴錦春周身妖氣駭了一下,下意識舉劍要弓,幸好被身旁的年長道修拉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如今九州共遭禍獸大災,無論人妖都已聯合到了一起,共同渡過眼前難關。見裴錦春倒在同悲懷中口吐鮮血不止,雙眼緊閉,應是受了重傷的模樣,再看護著他的那僧人雖年輕,卻有一股不凡氣質,那年輕道修心知自己魯莽,忙收回了劍歉意一笑。

  同悲剛剛下意識舉起手臂護在裴錦春身前,此刻還未及開口解釋,不遠處人群分開,便見幾名年長道修越眾而出,恰巧他們曾有一面之緣。

  其中最為和善的道修略顯驚訝,意外於眼前僧人變化之大,愣了下才猶豫問道:「同悲小師傅?可還記得貧道?」

  同悲微微頷首道:「梁施主。」

  開口之人正是最初困在孤城中那名喚梁仁的一心宗道修,同悲自然記得,至於他同行道修倒也是熟面孔,只不過相較於和善的梁仁,另外幾人顯然更在意同悲護著的人。

  「歧陽子?呵!果真是因果報應了!」

  梁仁蹙眉勸道:「韓道兄,慎言!」

  「咎由自取,做了還怕旁人指摘不成?!」韓負延因那日被奚落,一直嫉恨於對方,自然對梁仁的濫好心嗤之以鼻。後者蹙眉看了眼同悲懷中的人,雖未多說也是唏噓嘆氣。如今裴錦春滿頭白髮、口溢鮮血,周身妖氣,自然被那些道修當做他屠妖奪丹的報應。

  「還請諸位施主噤聲。」同悲無意同這些人爭辯什麼,只將人護緊了些。

  就是這樣一句聽來尋常的勸告,卻令在場眾道修齊齊噤了聲,韓負延抓著自己的脖子,張口卻一個字喊不住,一旁的梁仁愣了下,張口卻發覺竟連自己也說不出來什麼了。

  同悲從不用此等強硬手段壓制旁人,即便是他如今已打算為了裴錦春棄修佛之路,卻也不願將己身意願強加於旁人身上,唯獨…不能忍受為蒼生付出諸多的裴錦春再受旁人詆毀污衊。

  韓負延怒而拔劍,然而如今的同悲已不是他這等凡修能夠傷及的,全力打出的一擊,不僅連劍尖尚離同悲幾寸遠,他人還似被一股力彈出去幾丈外。同悲沒有傷到他,只讓人認清差距,一時不敢叫囂動手。

  「住手!」

  一聲怒喝打斷眾人,只見幾名仙者並稍有些修為的凡修一路護著眾多凡人歸來,護佑的陣法向外擴展一些,以此容納更多被救的凡人在此避難。自九州幾處封印接連被破,仙者與凡間佛修道修能做的便是在各處築起護佑法陣,儘可能庇護更多無辜百姓。剛剛那聲怒喝便是折返歸來的天劍門掌門陽鶴真人,道骨仙風的老者急急御劍飛來,落地輕斥弟子莽撞,只是任他如何施法都解不了在場眾人的禁言令,心中便已明了,轉頭對面前年輕僧人客氣道:「弟子莽撞,貧道在此代為道歉,還請大師莫要見怪。」

  「阿彌陀佛。口業傷人害己,萬望謹記。」同悲單手立於身前,低誦一聲佛號,剛剛還發不出聲的眾人這會兒才得以開口。

  「同悲師傅與前次相見似有不同了。」又一人趕來,一掃拂塵,微笑著與同悲說話,梁仁快步過來抱拳行禮,主動解釋道:「師尊、陽鶴真人。方才是這位同悲師傅與歧陽……上仙忽然現身此地,韓道兄與上仙曾有些誤會,又見上仙周身妖氣濃重,出言冒犯。」

  凡修尚不知歧陽子便是裴錦春,兩名人仙亦非先前與玄止同行的仙者,是以也不知曉真相。只是聽到這邊的吵鬧,蹙眉略顯不悅詢問。祁道元與陽鶴真人主動退讓,他們在各自宗門是一派之主,但終歸只是半仙,梁仁在師尊示意下又向那兩名人仙簡要描述了方才的事。

  「天道昭昭、報應不爽。只是妖氣侵蝕如此之重,不宜長留此地。」兩名人仙亦不屑於歧陽子所為,因心中已有偏見,出言不免偏頗。言下之意也十分明白,是要將傷重的歧陽子趕出護陣之外。

  同悲只是平靜看向那兩名仙者道:「心有偏見、不問因果,施主如此專斷,只怕更不應當在此。」

  那兩名人仙顯然也沒有料到同悲會如此直白,聽出他話中相護之意,其中一人輕笑勸道:「吾能瞧出小師傅並非尋常凡僧,也知出家人素來向善。只是好言勸小師傅一句,莫要什麼人都一味護著,舍一人還是害此地眾生,孰輕孰重小師傅應當心裡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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