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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皆:「她說閔珂送了孩子糖,一定是因為吃了糖才那樣。」

  「胡說八道!」黎因怒道,「閔珂是醫學生,難道不比遙不可及的山神靠譜?這家人會害死這個孩子的!」

  閔珂神色沒有什麼變化,眼神嚴肅,要將孩子從母親懷裡接過來。

  母親不肯鬆手,巴圖長老還是喋喋不休,胡瑪西與他爭執,梁皆聽出了一點由頭來。

  「原來閔珂那年背母下葬,哈里鬧了雪災,牛羊和莊稼都死了不少,有村民為了生存冒險去山裡打獵,再也沒有回來。他們都說是因為閔珂觸怒了山神,才會招來這樣的厄運。」

  黎因聽不下去了,就在這時,閔珂站起身說了句話,讓激情爭吵的兩位長者都安靜下來。

  巴圖長老臉色發紫,嘴唇抽動著,神情極為難看。

  抱著孩子的母親頓時哭出了聲,村長也慌了。

  閔珂再度把孩子抱過來,這回村長媳婦再沒像之前那樣抵抗,而是鬆了手,讓閔珂把孩子接了過去。

  梁皆:「他說孩子再拖下去,可能熬不過今夜。」

  閔珂把孩子放在自己腿上,掌心按在對方胸口,感受到不正常的起伏。

  「呼吸太急,肋間凹陷……」閔珂輕吸一口氣,眉頭皺得更深,「肺炎的可能性很大。」

  黎因走過去,蹲下身,看著孩子的臉色:「嚴重嗎?」

  閔珂抬頭,面上憂心不似作偽:「如果不趕快送到醫院,可能會並發肺部感染,缺氧,甚至急性呼吸衰竭。」

  黎因看向窗外,雪從他們回來的路上,並未停過,甚至有越下越大之嫌:「看來必須要儘快送這個孩子下山。」

  閔珂看向村長和村長妻子,說了幾句話,而後把孩子抱起來,對黎因道:「我送他下山。」

  黎因跟著起身:「你剛才在宴席上喝了不少酒,現在下山會很危險。」

  閔珂還未說話,巴圖長老卻上前,一把將孩子從閔珂手裡搶了過去,嚴厲地說了句話。

  這一回無需梁皆翻譯,黎因也猜到巴圖長老在說什麼。

  他不許閔珂碰孩子,也不許閔珂把人帶下山。

  他不信閔珂。

  只信他們的山神。

  第59章

  眼見場面僵持不下,黎因看向抱著孩子的巴圖長老,發現對方其實並不如表現出來得那般強硬。

  巴圖長老望著閔珂的目光驚疑不定,摟著孩子的手輕微哆嗦。

  他忽地瞭然,或許巴圖長老不是不知道情況危急,最根本的原因是他不信任閔珂。

  不信這個被自己處處針對的青年,會有這麼好心,真心救自己的孫子,於是張牙舞爪,色厲內荏。

  就在這時,村長起身走向巴圖長老,把孩子從對方懷裡接出來。

  巴圖長老臉色鐵青,同村長爭執了幾句。

  村長先是詢問孩子的病是否真的這麼嚴重,見胡瑪西頷首,他便強硬地把孩子從巴圖手裡接回來,交給閔珂。

  孩子的母親一昧地哭,此時看到丈夫的行為,也不如剛才那般反應激烈,她只是濕著雙眼,沙啞地反覆念叨著同一句話。

  閔珂卻搖頭,她哭得紅腫的眼睛無助地望向自己丈夫。

  梁皆嘆了口氣:「她想陪孩子去醫院,這麼大的雪,成年人下山尚且困難,何況要帶著孩子。」

  「他們已經拜託過村子裡其他人,沒人敢接這個活,大雪把平日裡常走的道都給堵了,要到山下去,必須得走險路。主要是孩子在路上要是出什麼事,這個事就說不清。」梁皆在胡瑪西這邊圍觀了事情的整個過程。

  村長夫婦自然不是真的相信山神有用,而是實在沒辦法,才到胡瑪西這裡一試,畢竟胡瑪西除了敲祭神鼓,也懂藥理。

  胡瑪西見問題棘手,不能耽誤,這才緊急叫閔珂回來。

  黎因厭煩這村子裡愚昧無知的一切,可孩子到底是無辜的。

  他仍記得孩子接過閔珂給的糖果時,露出天真爛漫的笑容。

  村長拍著胸脯,妻子去不了,他可以,他想跟閔珂一同去。

  閔珂看著村長夾雜銀絲的鬢角,仍是搖頭。

  夜間山路難行,雪路更險,要是路上村長撐不住,屆時究竟救大人還是小孩?

  最後在眾人的勸說下,村長這才罷休。

  閔珂脫下自己外套,把孩子牢牢包裹起來:「我們現在就下山。」

  黎因上前一步:「我跟你一起。」

  他的語氣不容置疑,閔珂飲了酒,如何能夠一個人帶孩子走三小時的山路。

  黎因常年在外野采,無論是體力亦或是經驗,都十分充裕。他陪同在側,對閔珂也能起到一定的幫助。

  何況說得再難聽些,要是孩子在路上真出了什麼事,屆時,閔珂一人如何能抵抗整個村子的惡意。

  不過是親手葬母,這些人便已經將當年的災難現象都怪在閔珂身上。

  要是孩子真出什麼事,這些人非得把閔珂生吞活剝了不可。

  情況緊急,閔珂也沒有多說,只是深深地望了黎因一眼:「你跟我出來。」

  夜色沉沉,雪仍在下。

  閔珂站在院子裡,臉上酒醉的紅暈已經全然散去。

  「雖然雪下得沒這麼大,但依然很危險。」閔珂面上全是不贊同。

  黎因沉著道:「在斐達的時候也遇到過暴風雪,我們最後不還是安全抵達客棧嗎?」

  閔珂想也不想道:「情況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了?」黎因皺眉道。

  「我要走的山路很陡,雪太厚,半路會有結冰的地方,路很滑,你要是……」閔珂生硬地頓了一下,視線落在黎因的左肋處,面上露出被刺痛的表情:「你要是受傷了怎麼辦?」

  「閔珂,我沒有你想的那麼脆弱。」黎因嘆了口氣,「還是說你覺得我跟你一起,只會變成你的拖累?」

  閔珂神情微變:「我沒有這麼想。」

  黎因:「你就那麼害怕我受傷?」

  「對。」閔珂低聲回答。

  他聲音很輕,卻乾脆得不留一絲猶豫。

  「我會另外找一個同行人。」閔珂眼眸低垂,好似已經做下決定。

  黎因被氣笑了:「如果有人願意送這個孩子下山,你覺得村長他會把孩子交給你嗎?」

  閔珂不作聲。

  黎因壓下心頭火氣:「閔珂,我也是成年人,我做的決定跟你一樣算數。你不想讓我受傷,卻要自己去拼命。」

  黎因頓了頓,聲音帶上幾分疲憊:「這讓我覺得,你只是想把我徹底排除在你的世界之外。」

  閔珂猛地抬起眼睫:「我只是不想讓你有事。」

  「我不會有事。」黎因乾脆利落道,「這一次,我們必須一起,你也不能再自作主張。」

  說完,黎因轉身進屋,不願再聽到閔珂的任何拒絕。

  他進臥室將自己登山的裝備都翻了出來,仔細查看,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黎因拿著一根登山繩檢查,頭也不抬到:「如果你是來勸我別去,就不要開口了,我不想聽。」

  來人嘆了口氣,將一條紅色圍巾繞在他脖子上:「戴上,外面風大。」

  熟悉柔軟的質感簇擁著脖子,黎因用手扒拉兩下,笑了。

  天地間是一片蒼茫的白,山路被極厚的積雪覆蓋,寂靜得連風聲都變得沉重。

  閔珂把黎因送他的馬牽了出來,來不及把上面的所有裝飾都拆掉,只換了個更結實的馬鞍,用厚布和柔軟的綁帶繫緊孩子的身體。

  馬耳後的鈴鐺在寂靜的雪夜中響起,手電光束筆直地照亮身前的路,旋轉飄搖的雪花於光中飛舞。

  閔珂在前方開路,黎因則負責牽馬,不時察看孩子的狀況。

  雪越來越大,山路上的積雪已經積到了小腿,每一步踩下都能聽見雪層被壓碎的輕響。

  孩子偶爾會輕輕咳嗽兩聲,但聲音極其微弱,像風中消散的細雪。

  但閔珂還是注意到了,他回頭看了一眼,檢查了孩子的狀況:「得再快一些。」

  黎因沒說話,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幾分,牽著馬加快腳步。

  寒冷不斷地吞噬體溫,腳底凍得失去知覺。

  在極度的寒冷中,連時間都好像停止不前,黎因只能在風雪裡看著前方閔珂的身影。

  不由自主地,他開始胡思亂想。

  如果閔珂當初沒有休學,而是順利畢業了,應該會當醫生吧。

  會平等地對待每一個病人,哪怕是素質不高的,比如巴圖長老這種一看就會醫鬧的病人家屬,閔珂也會對患者負責到底。

  風颳得很大,吹得人頭痛欲裂。汗水浸濕了內層的衣服,又迅速結了一層冷冰。

  要是沒有休學,他們可能不會分手,應該會換一個更大的房子。

  他繼續在學校讀書,閔珂則是到醫院實習。

  沒有課時,他可以去醫院接閔珂下班。

  春天的榆樹,盛夏的國槐,秋後的銀杏,深冬的法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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