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說到這裡,陸曉憐恨得咬牙。

  她與賀承青梅竹馬一同長大,在她的印象里,賀承沒掉過幾次眼淚,小時候上房揭瓦摔斷了腿沒哭過,後來替陸岳修背下無涯洞外殘殺同道的罵名沒哭過,傷病纏身被逼得武功盡失時日無多也沒哭過,卻為賀啟的事,愧疚得病重昏睡也不得安穩。

  陸曉憐雙目猩紅:「我那時,恨不得殺了賀啟。可我偏偏知道,師兄捨不得!」

  「他大約是把你當做當年在湘城撿到他的那個老乞丐,那是賀啟的親爺爺,病死前把唯一血脈託付給了小承。」莊榮嘆氣,「這孩子明明是在我身邊長大的,怎麼沒學會一點我的沒心沒肺?面上看著沒什麼,暗裡心思卻這麼重。可話說回來,葉廣咬定了蠱蟲與他無關,如今賀啟下落不明,即便兩日後金姑娘當眾逼出蠱蟲,又能如何?」

  「師兄也想到了這一節。所以他——」話到這裡,陸曉憐聲音哽咽,幾乎說不下去。

  最終是鍾曉替她將事情說完整的:「所以師兄離開枕風樓時,便請枕風樓放出了消息,說他命不久矣,

  撐著最後一口氣要回青山城落葉歸根,死前只還有一個願望,便是想再見賀啟一面。」

  最難的話已經由鍾曉說了,陸曉憐稍稍緩過來:「師兄說,興許賀啟不是個好孩子,可賀啟應該還是個好弟弟,他總會排除萬難來見他最後一面的。」

  其實,從鍾曉和陸曉憐此前傳來青山城的書信中,莊榮等人已經知道賀承的狀況不大好。那時他們總覺得自己還能為賀承做點什麼,可親眼看見賀承奄奄一息地躺在床榻之上,所有人的心都沉沉墜下去。

  他們確實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在傷病中艱難輾轉。

  許是回到青山城,賀承強撐了一路的那口氣鬆了下去,他這一次昏厥不僅沒能迅速醒來,入夜之後,還毫無預兆地起了燒,額頭滾燙,四肢卻寒冷似冰,分外駭人。

  莊榮請來的已經是青山城裡頂好的大夫了。陸曉憐認得這位大夫,她小的時候稍有頭疼發熱,即便是在三更半夜,陸岳修也要打著燈籠親自去請這位大夫,不出三貼藥,便能藥到病除,確實是杏壇妙手。

  可是這位杏壇妙手卻對如今的賀承束手無策。

  枕風樓的藥用得很重,服過枕風樓的藥,尋常大夫開的方子便不大起作用了。大夫翻過陸曉憐仔細謄寫下來的、賀承近來的用藥情況,只連連搖頭:「方子是能開,可藥性太弱,於他起不了作用,藥性太烈,他的身子又受不住。」

  莊榮追著問:「那怎麼辦?總不能便不管他了吧!」

  大夫不理會氣急敗壞的莊榮,只看向陸曉憐:「他這情況恐怕不是1回 了吧?如今,也只能靠他自己熬,能挺過一夜,便又是多活一日。」

  莊榮不是沒見過賀承生病、受傷,他只是還不能接受在自己身邊長成名揚江湖的鮮亮少年的那個孩子,要凋謝在這樣好的年紀里。

  他心慌,他著急,他怨憤。

  他想要這個孩子活下去,即便他已經武功盡失,經脈斷絕,他再也不能指望著他學盡青山城典籍,可他還是希望他活下去。

  與旁的什麼都沒有關係,他希望他活下去,當個遛鳥養花的紈絝也好。

  大夫最終還是沒有開出方子。臨走時,他留下一支老參,交代熬了水餵給賀承,能咽的下一口,便有一口的效用。

  守在門外的師兄弟在院子裡架起爐子便開始熬參湯,怕賀承咽不下去,一支老參只熬出濃郁的一小碗。陸曉憐接過那小碗參湯,便開始趕人,說他們辛苦多長,說今夜霜寒露重,說要是他們病了,還有誰能替師兄護著青山城?

  她年紀雖然不大,可畢竟是掌門的女兒,近水樓台的,拜師拜得很早,本就是大多同輩弟子的師姐,這一番話又說得入情入理,很快便將守在院子裡的師兄弟勸了回去。

  鍾曉和金波要逼出陸岳修體內蠱蟲,並不在山上過夜,莊榮要統領青山城全局,也早被陸曉憐勸走。

  於是,賀承居住的院落中,便只剩他與陸曉憐兩人。

  陸曉憐把人送出一段路,折身回來卻並不急著進屋,在院子中央站定,開始解開披風的系帶,她先脫下最外面的一層披風,而後褪下外層的襖子,再往下是一層襦裙,最終只穿了一層單薄的中衣站在寒風中。

  剛過正月,夜風是刺骨的冷。

  因為寒冷,她的身體無法自抑地顫抖著,她卻恍若不覺,張開著雙手,任冷風裹住她的身體,將她的身體吹得溫涼,比常人的體溫要冷,又不至於像霜雪刺人。

  而後,她快步朝賀承房中奔去。

  恰好,桌案上的參湯正晾到適宜的溫度,她含了一大口參湯,揭開棉被,鑽了進去,隔著單薄的中衣,緊緊抱住賀承,靈巧地撬開他的唇齒,將那一口參湯用舌尖一點一點哺進去。她的身體貼著床上渾身滾燙的人,她偷走他的滾燙,他借用她的溫涼,他們交換過體溫,在漫漫長夜裡,在滅頂的絕望里,無聲相守……

  這一夜,陸曉憐又起身到院子裡吹了幾輪冷風,不知是在第幾次鑽進被窩裡時,緊緊抱著賀承,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天亮時被從窗子落進來的陽光喚醒,陸曉憐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現本是來照顧病人的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卻被賀承摟進懷中,枕著他的手臂睡得安穩。她邊在心裡責備自己,邊試圖掙脫賀承的懷抱。

  不料,剛剛輕輕扯下賀承扶在她腰間的手,頭頂便有低沉暗啞的聲音響起:「醒了?」邊說著,剛剛鬆開她的手又繞過來,將她輕柔地摟住,那個聲音又說:「別動,再陪我躺一會。」

  陸曉憐抬手摸摸賀承的額頭,鬆了口氣:「溫度終於退了。你覺得好些了嗎?」

  賀承低低「嗯」了一聲,幽幽嘆了口氣:「之前你不是答應我的嗎?以後不會再這樣幫我退熱了,怎麼出爾反爾?」

  正如昨夜那位大夫所猜想的,這並不是賀承第一次這樣發熱,也並不是第一次遇見大夫不敢開方子,更不是陸曉憐第一次應對這種情況。

  她一次次到雪地里、冷風裡降下自己的體溫,用自己為賀承降溫,她一次次陪賀承挺過漫漫長夜,迎來第二日的曙光。

  賀承每次甦醒了,都會心疼陸曉憐徹夜立在風雪中。

  陸曉憐每次都答應了他不會再不顧念自己,可真遇上賀承高熱不退,她答應過什麼,全拋在腦後。

  這一回,賀承依舊苦口婆心地勸:「曉憐,你聽話,以後不許再這樣了,我沒幾天好活,你卻還有大把時光,凍壞了你,得不償失。」

  陸曉憐紅著眼瞪他:「你一定要這樣嗎?每日都將死啊活啊掛在嘴邊。」

  「對不起,我知道你聽了會難過,可我還是得這樣說。」賀承吻了吻她的額頭,嘆了口氣,「曉憐啊,你不要再自欺欺人,我是真的要死了。我寧願你現在難過,也好過我走之後你才被迫接受我不在了的事實,那時難過,我就幫不上你了。」

  有眼淚從陸曉憐眼睛裡湧出來,她抹了把眼睛,翻身起來,生硬道:「不說這些事了,我去廚房看看有什麼吃的,你一定餓了。」

  陸曉憐沒再理睬賀承,背對著他套上外衫。賀承偏過頭看她,猜想她應該是哭了,纖瘦的肩膀壓抑地微微顫抖,他想去抱抱她,可他不敢。

  他小時候練劍很勤奮,日日持劍,指腹上很快被磨破了皮。那時是很疼的,可日子久了,疼痛的地方會生出厚厚一層繭子。

  他想,再柔軟的地方,反覆磋磨,也會為了自保,拼命長出一層盔甲。

  人心大概也是。

  屋子裡的兩個人各懷心事,各自沉默。

  打破滿室死寂的是屋外的敲門聲

  有人輕輕敲門輕輕說話:「陸師姐,賀師兄醒了嗎?賀啟找到了。」

  第93章

  正如賀承所料,賀啟聽到賀承死前想見他一面的訊息,不可能不來。他還未踏入山門,便被沈懿行的人發現,直接交給陪著金波在枕風樓駐地為陸岳修逼蠱蟲的鐘曉。

  是非曲直尚未分明,鍾曉沒有知會太多人,帶著賀啟進了後山,直奔賀承居處。

  算來,賀啟告別賀承只有兩個月的時間,可賀承的狀況江河日下,間隔了這幾十日,賀啟再見他大哥時,驚覺他已衰敗羸弱得令人心驚。

  賀承燒了一夜,早晨勉強吃進去的半碗粥又和血吐了個乾淨,賀啟來時,他正闔眼小憩著。賀啟跪坐在床邊的踏板上,見他大哥臉色慘白中浮著灰敗,氣息微弱得似是隨時都會斷絕,確是油盡燈枯之相,不由眼眶泛紅,顫聲喊他:「哥——」

  賀承黑長的眼睫輕顫,睜眼看過來,眉頭也隨時擰起。

  賀啟又喊一聲:「哥,對不起。」

  賀承輕輕吐出一口濁氣,悶咳幾聲,啞聲道:「扶我起來。」

  賀啟乖乖巧巧地伸手要去扶他,卻不料手還未觸及賀承的被褥,便被陸曉憐橫插進來,擠到一旁。陸曉憐這些日子照料賀承越發嫻熟,攙著他的手臂將人扶起,往他身後塞了兩塊軟枕,拉高被子蓋到他腰間,還不忘在他肩頭披了件大氅。< ="<hr>

  哦豁,小夥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