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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漆羽一劍刺傷秋楊,揮手砍在呂妙橙後頸,拎起她便要上車,大雪此時撲咬過來,被她一腳蹬開。

  昏迷的呂妙橙被扔上馬車,雍王任永夏單指一點秋楊:「除了她。小小一個趙家侍衛,真是壞了我的事啊。」

  秋楊嘴角淌血,慢慢地站起。她真是好不甘心,一步錯步步錯,若是當年沒有攙扶住那個忐忑的小孩,任由她從門前走開,不看她手中的欠條……也許就不會惹下這許多禍事了。

  她迎上漆羽的劍鋒。

  她會死,而身後的村莊與小鎮,也將不復存在。

  「住手。」

  趙淡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趙掌門親自來,也是想阻止本王麼?」任永夏饒有興致地看著她,「本王尋了許久的世女被你呼來喝去,你如今是不習慣了?你這人倒是有意思,這鎮上、村上的每一人都差遣過她,簡直是折辱我王府顏面!」

  趙淡面色蒼白,恭敬地俯首:「見過殿下。趙某並無此意,只是家中侍衛不知分寸,頂撞了殿下,還請恕罪。」

  「嗯?」

  任永夏命令漆羽停手,「本王要屠了這個鎮,除掉世女的污點,你聽見了?」

  「聽見了,」趙淡說這話時不曾抬頭,「請殿下饒過秋楊。趙某不曾來過此處,也不知此處有村鎮,更沒見過殿下和世女。」

  「只是,趙某有一事不明,」她仰起臉,探尋的目光落在任永夏身上:「王府已有一位世女,殿下何苦再帶走呂妙橙呢?」

  是夜,星火在深山裡四濺而開,逐漸蔓延成熊熊烈焰,吞噬整個草芥鎮。火中無一人慘叫,無一人逃離,鮮血早已浸透了街巷田野。

  縣衙處記載為天雷山火。

  ……

  雍王府邸。

  殿下近日帶回來一個少年,對她的態度很是奇怪。派一隊重兵鎮守她的住所,又吩咐侍從以對待世女的規格來照料她。

  負責送餐的小侍從不明白。

  府上不是有一位世女了麼?

  他頂著兩側守衛肅殺的視線,推開門進去。那位女君伏在窗邊,兩手托著腮,望著窗外的蓮池出神。

  她的活動範圍不大,腳腕上戴著一隻鐐銬,將她與角落裡的百斤鐵球連在一起。

  「女君,請用膳。」他一面放著菜品,一面不住地拿眼瞟她。他實在是好奇極了。

  窗邊的女君神色懨懨,慢慢走到食案前,小侍從跪坐在一旁,看著她吃東西。吃相甚不雅觀,舉止也不矜貴,她吃著吃著,還猛地嗆住,忽然吐出一口飯菜。

  好粗鄙。

  小侍從又記起什麼,說:「這是世女殿下親自為你準備的魚羹,她希望你能吃完。」

  女君將盛魚羹的碟子反手扣下,湯湯水水流了滿桌。

  「吃完了。」

  膽子真大。小侍從嘀咕著,收拾東西,提了食盒出門。

  房門甫一關上,呂妙橙便攤開手掌,低頭吐出壓在舌底的一枚鑰匙。將其插入腳鐐的鎖孔,傳出「咔噠」一聲脆響——鐐銬解開了。

  那位世女想來是不願意拱手讓位的。

  正好,她也一刻都不想再待在寧賦……任永夏的地盤了。

  呂妙橙從雍王府邸逃出。後來的事情,不過是一遍又一遍的重演罷了,在回憶中,她靜靜地看著自己狼狽回到草芥鎮,在一片廢墟中痛哭失聲;趙淡找到她,告訴她來龍去脈;雍王暗中與聞傾閣交易,派出幾大高手想將她抓回,她四處逃竄……

  十七歲的少年逼迫自己迅速成長,在一次次殺戮中精進自己的武功。

  閉關的時間仿佛過去了很久,又似乎只是彈指一瞬。

  到最後,無數的人影猶如過江之鯽,一一在眼前閃過,濃重的紅色占據了整個視野。

  記憶徹底恢復的那一刻,殘梅九霄寒第九重,成了。

  呂妙橙走出山間小屋,扣上半面鎧,翻身上馬。頭頂有振翅的聲響,她回首,接住那隻信鴿,展開紙條。雍王府的暗樁來信,雍王這段時日在休整,約十日後啟程銀仙湖。

  「竇謠呢?」

  呂七回道:「他不在月蝕門裡,似乎是出逃了,有探子稱曾在一日前於江南見過他。」

  「江南。」

  又是江南。聞傾閣與月蝕門皆是在北方,他以為躲到南方就可相安無事麼。

  呂妙橙端坐馬上,緩緩擦拭著湮魄刀,動作輕柔得好似在擦拭誰人的脊背。

  「聞傾閣的事情先放一放,啟程江南,」呂妙橙吩咐道,「傳信小醫師,讓他帶點藥過來。」

  第44章

  三月草長鶯飛,天井裡蜂蝶成群,許知節端著茶盞輕抿一口。身後有侍從匆匆走上來稟報:「公子,那個竇謠還站在門外。」

  他迎著日光眯起眼,淡淡道:「讓他繼續等著吧。」

  「是。」侍從領命離去,走出幾步後又被許知節叫住。

  「站住,」他忽的放下茶盞,「候在山莊外屬實不雅,叫他進來,跪在我院門前的青石板上。」

  片刻之後,許知節如願在院門口看見了那個瘦削的身影。

  「許公子,求你。」

  他的膝蓋骨撞在堅硬的石板上,「咚」的一聲悶響。

  「你不是她最喜歡的小侍麼?怎麼會和她分開……該不會是,大難臨頭自己跑了吧?」許知節含著試探問道,「如今求人求到我頭上,你還記得那天的事情嗎?你們讓我丟盡了顏面……」

  「我到底哪裡比不過你?」他猛地起身,向著門口邁過去,狠狠地捏住竇謠的下頜。

  這人眼底烏青,唇色發白,當真是難看。

  許知節鬆了手,俯視著他,一言不發。

  「我知道百聞山莊的情報遍布各地,你手裡有她的下落,對吧?」竇謠惶然地望向他,「我想知道她是生是死……」

  見他沉默,竇謠抓住他的衣擺,「告訴我,你想讓我做什麼都可以……求你了。」

  許知節內心煩躁不已,聞言便問道:「我讓你去死,你答應嗎?」

  這一個月他何嘗不是散開了人手去尋,到現在也沒有確切的消息,呂妙橙就像忽然消失似的,再也無人見過。

  抓住他衣擺的手驟然鬆開,許知節不由得冷笑。他就知道,這人不過是拿呂妙橙當靠山罷了。

  竇謠深吸了一口氣,跪得筆直:「可以。」

  話音未落,他感覺後背有一道冰寒的視線掃過,但回頭去看,又什麼都沒有。

  「好,一言為定,」許知節露出一個充滿惡意的笑,「我告訴你——她死了。你去給她陪葬吧。」

  死寂。

  他看著竇謠慘白的臉色,並未繼續說話,只等著他的反應。

  良久,一聲鳥鳴打破了寂靜。

  「我不殺你,怕髒了我的手,」許知節對他愣怔的表現感到很失望,轉身踏進院子,「你滾吧。」

  山莊外的梨花勝雪,竇謠晃晃悠悠地走下長階,春風將潔白的花瓣採擷而下,潑灑在他發間。

  他的心神慌亂到了極點。

  他知道許知節在說謊。正因如此,竇謠才格外地無措。就連百聞山莊也找不到她,那豈不是……

  他好後悔,後悔那天跟著馮飾非回去,沒有留在蒼梧城找她。他以為有呂七在,呂妙橙應該不會出事。

  難道後來又有人去截殺她了嗎?

  竇謠乘船回到東汀城內,這金溪街還是和那天一樣擁擠,他費了好大勁才從人群里擠出來,明明上一次……是啊,上一次有呂妙橙在前面護著他。

  「叮鈴。」

  泠泠的清響傳入耳中。

  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隔著來去匆匆的人潮,望向那串玉石拼湊的風鈴。

  那枚翡翠戒指竇謠怕磕碎了,用繩帶串好掛在脖子上,貼著心口。

  他始終記得戴上戒指那一刻的心情。捂在衣襟里,便一直是溫熱的,就好像餘溫從未散去。

  金溪街的盡頭,明亮奪目的紅色忽然吸引了他的視線。那是一家簡樸的酒館,門前有一個年輕的少年男子在賣花,鮮花芬芳撲鼻,花瓣上還沾著晨露。

  竇謠想起那一夜呂妙橙抱回來的兩束花。他那個時候一心想著沉香和許知節的事情,匆匆將花擱置在桌上,再沒看過一眼,第二日出門前也沒帶上。

  寒意從後背滲進來,竇謠警覺地回頭。

  直覺告訴他,他絕對被什麼人盯上了。那道視線如芒在背,不懷好意。

  思索片刻,竇謠信步踏進了街邊的一家胭脂鋪子,他隨手拿起一盒胭脂,對著銅鏡端詳起來。

  有一道漆黑的人影,正站在街對面,隔著人群凝視著他!

  他驚得汗毛倒豎,連手中的胭脂都掉了下去。

  冷靜,竇謠對自己說道,無非就是為財為色,他先從這件鋪子的後門出去,越過長橋去另一側,混入人群。

  他故作鎮定地站起,去查看其他的脂粉物件,慢慢靠近後門,一閃身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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