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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復禎抿唇不語,只是替他整了整衣領。

  再回到寢殿,裡面氤氳著雲雨過後的芳靡之氣,她點起一支馥濃的蘇合香驅散那氣息,也漸漸驅散了臉上的潮紅。

  她又恢復了冷靜的神色。於感情上,她要安霍巡的心;可在公事上,她得讓霍巡知道先斬後奏的代價,維護住內尚書的面子。

  她讓人把昨日那個內侍傳了過來。

  「把昨日相爺賜給秦蕭的毒酒給我送一壺來。」

  那內侍不明所以,匆匆領命而去。

  過了兩刻鐘,裝在影青釉執壺裡的毒酒擺在了徐復禎的桌案上。

  她拿起那尊執壺,在壺口細細一嗅,醇郁的酒香氣瀰漫進鼻腔里。

  秦蕭喝下毒酒的時候在想什麼?他會有不甘麼,還是覺得就此解脫?

  她濃密的睫羽濕潤起來。

  秦蕭死了,她並不開心。不只是因為霍巡的自作主張引發的焦懼,還因為這個仇不是她自己親手報的。

  剛重生那會兒,她就盼著霍巡將來給她報仇雪恨。可現在她不需要假人之手了,偏偏秦蕭卻死在了霍巡手上。

  就像前世的她折在秦蕭的伴侶手上;這一世,他便死在她的伴侶手中。或許她和秦蕭一開始就是蘭因絮果的孽緣罷了。

  徐復禎長出了一口氣。

  她跟秦蕭的事完了,跟霍巡可沒完。

  她將裝著毒酒的執壺放回托盤,往那內侍面前一推。

  「把這酒賜給成王喝下,給你一個時辰回來復命。」

  「誰?」那內侍嚇得跪了下來。

  「詔獄裡的攝政王,成王。」

  第138章

  酉初時分,霍巡從一堆文書中抬起頭,疲倦地捏了捏眉心。

  大朝會在即,重頭戲便是即將在各路推行的新政,施行了十二年的遴田令將被廢止。為這一件事,朝廷上下忙碌了一個多月,霍巡更是每日在相府待到宮門落鎖才回府。

  正月的天黑得早,此時窗外已經泛起了淺金色的流光。平日晚膳時分,徐復禎都會藉口公事到相府轉一圈,正好跟他一起用膳。

  今日白天才同她溫存一場,霍巡估摸著她也沒那麼容易釋懷秦蕭的事,想必是不會過來了,便讓書吏傳了晚膳。

  那書吏剛退下沒多久,外面又起了一陣嘈雜。亂聲漸近,來人竟未通報便闖了進來:「相爺,不好了,內尚書……」

  那人扶著門框喘粗氣。

  霍巡心中一緊:「內尚書怎麼了?」

  他這時才看清那人是詔獄裡的內侍官,未及思量,那內侍已經開口:「內尚書把成王爺賜死了!」

  霍巡倏然站了起來。「什麼時候的事?」

  「是、是午間的事了。」內侍上氣不接下氣地答道。

  霍巡已經走到那內侍面前:「怎麼現在才來通報?」

  午間到現在,恐怕成王的屍首都涼了。

  「內尚書派禁軍守著詔獄,散了值才放奴婢們出來。」

  霍巡攥起了手,一拳打在門框上,砸出一聲沉悶的巨響。早該想到那丫頭最喜歡不聲不響辦大事的!

  他一把扯下衣架上的外袍往內宮走去。

  宮人過來通報的時候,徐復禎正在用晚膳。她今天胃口不錯,把好幾道菜品吃得七七八八。

  聽說霍巡求見,她慢條斯理地用茶水漱了口,讓人將碗碟撤走,這才宣了霍巡進來。

  他已經換下了朝服,一身玄青色的常服愈發襯出面色的冷峻。

  徐復禎可不怕他,笑眯眯地說道:「相爺請坐。」

  「你可知道你在做什麼?」霍巡劈頭蓋臉地質問道,「我有沒有跟你說過留著成王有用 ?」

  「知道啊。」她微微收了笑。

  西川路有很多成王的舊部,為了那邊的穩定,他要留著成王的性命。可徐復禎知道,成王死了他也能控制住局面,只不過要多費些心思罷了。

  她就是要讓他費心思,要他長記性。

  徐復禎滿不在乎道:「我學著你賜死一個階下囚,有什麼問題?」

  霍巡壓著火氣道:「馬上大朝會了,我要借成王收攏他的舊部,現在他死了,蜀中五年內都清平不了!」

  徐復禎揚眉道:「那你現在知道我的感受了?自己的安排猝不及防被人打亂,很難受吧?」

  「我殺秦蕭自有緣由。你殺成王是為什麼?為了跟我賭氣?」霍巡伸手朝昭仁殿外一指,「你坐在這個位置上,怎麼可以那麼任性!」

  「我就是這個脾氣,你難道第一天認識我麼?」徐復禎正色道,「當初周諍如果肯給蜀中調兵,他的樞密使現在還當得好好的;你如果不一意孤行把秦蕭賜死,那成王現在也活得好好的。」

  霍巡快被她氣死了:「我跟周諍一樣麼?你是把我當政敵打壓麼?」

  徐復禎別過頭,冷冷道:「我讓你聽我的話,不是在跟你乞憐,也不是愛侶之間的情趣。現在論起來我就是比你大,違逆上官的命令,就要做好付出代價的準備。」

  霍巡上前扳過她的肩膀,強迫她跟他對視:「徐復禎!我現在是你的未婚夫!你非要分得那麼清楚,不顧代價也要東風壓倒西風是麼?」

  徐復禎被他直呼大名,心中亦是惱怒,不甘示弱道:「別說你現在只是未婚夫,就算你變成了我的夫君,也別想讓我當你的附庸。你不服的話,大可跟對付彭相一樣把我扯下去。」

  她竟連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霍巡憤憤鬆開抓著她肩膀的手,往後退了兩步。

  「我當你的男人,是要給你遮風擋雨、不是要跟你勾心鬥角的!你就這麼不信任我?」

  徐復禎倔強地說道:「我更信任我自己。」

  霍巡眉心一跳,陡然覺得面前的她有些陌生。

  這還是早上那個跟他纏綿繾綣的禎兒麼?那時的她溫柔似水,他幾乎可以確定她的身心都是屬於他的。原來她心中一直在戒備他麼?

  那張素潔的臉龐蒙著陰藍的暮色,像一塊瑩透的冰。她的心也是冰做的麼,怎麼捂都捂不透?

  他忽然有點理解為什麼秦蕭提到她總是那麼抓狂了。

  他的禎兒,待人好的時候可以傾其所有,可傷起人來更是天賦異稟。

  她身上有一種天真的殘忍,一個眼神就能把人的心勾走,再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把勾走的心血淋淋地丟還回去。

  霍巡喉間發澀,可他絕不允許自己像秦蕭一樣失態。

  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我們各自冷靜幾天吧。」

  門在身後不輕不重地關上,將最後一線余曛關在了外面,室內陡然昏暗下去,提前進入了深沉的夜。

  徐復禎偏過頭朝門口看去,他已經離開了。

  她心裡哼了一聲,冷靜就冷靜,就算冷靜幾年,她也沒有錯。

  這一冷靜,便冷靜到了二月春暖的時節。

  霍巡依舊正常跟她商論朝政,可秉持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絕口不提一件私事。

  徐復禎自認沒他那麼能裝,她從不主動跟他說話,有什麼事都讓副相常泓代為轉達。

  漸漸常泓也看出了他們不對勁。

  他和徐復禎是遠親,又受她提拔,不便以長輩的身份提點她,只好拐著彎地幫霍巡說和:「霍相忙著準備大朝會,最近又在安排蜀地的事,要是不小心冷落了尚書,也不該跟他生分才是。」

  徐復禎撇撇嘴。不小心冷落?蜀地的事都是她給找的,霍巡現在只怕恨她恨得牙痒痒呢。

  她都差點忘了,他是個玩冷處理的高手。

  去年冷了她幾個月,那時他有苦衷便不提了;怎麼現在他們的障礙都掃清了,關係還是像鬼打牆一樣時好時壞。

  戲劇里的公子小姐衝破阻礙後就和和美美地在一起了,為什麼他們就不能呢?

  徐復禎百思不得其解。

  她反而覺得自己和霍巡變成了前世成王和他的關係,在共同的敵人消失以後,袒露出來的全是森森的矛盾。

  可她只是不想重蹈前世的覆轍罷了,她有什麼錯?

  她不覺得自己有錯,自然不可能向霍巡低頭。

  偏偏他沉得住氣,眼見快到二月底,他也沒有任何破冰的表示。

  徐復禎滿腔的惱火漸漸化成了委屈。

  她想念他。

  她想念他的親吻,想念他的擁抱,想念他充滿愛意的眼神。她討厭現在這個溫和有禮、心卻和她隔十萬八千里的霍巡。

  有一天她問小皇帝:「太傅近來可曾過問陛下的功課?」

  小皇帝搖搖頭:「朕聽說太傅最近忙得很,沒空管朕的課業!」

  徐復禎道:「皇上!學莫便乎近其人,太傅無暇過問,皇上難道就不能主動去請教?」

  小皇帝從善如流:「那朕把功課拿去給太傅看。」

  徐復禎又道:「那、皇上請教的時候順便告訴太傅,就說臣最近噩夢頻擾、夜不安枕。」

  說罷,又再三強調:「別說是臣讓陛下說的。」<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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