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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勒烏圖很詫異地看著兩個臉色慘白的人,笑道:「居然還能有力氣反抗,一個劇痛纏身,一個失血過多,還是我小看你們了。」

  靖安言聞言擔憂地看了一眼封長念。

  為了抵禦劇痛,封長念居然撕了一條袖口,死死纏住腰腹,用捆綁的劇痛和重壓來抵禦腹內的燒灼。

  封長念遞給他一個安心的眼神,反諷道:「你也就這點本事了,勒烏圖。」

  「人求生的本能是不會改變的。」勒烏圖搖了搖頭,「痛苦會令人膽怯,這誰都無法克制,否則,南軍都督府為何會一次又一次敗在我南疆蠱師之下?」

  「是嗎?那為何南疆蠱師也從未真正打入過荊平呢?」封長念又撕掉一條袖口,將右手與墨痕劍緊緊纏繞在一起,「是你們技藝不精,還是,總有更重要的東西呢?」

  更重要的東西?

  勒烏圖皺了皺眉,不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在他眼中,權利是真、地位是真、財富是真,除了這些,什麼都不重要。

  所以南疆人人皆蠱師,以一種養蠱的方式豢養訓練,末尾的要被放血以祭靈神,不煉蠱的要被殺掉,他不覺得有問題。

  都是手段,都是謀略,人命算什麼,百姓又算什麼。

  真的會有人為了一句所謂的「百姓福祉」,而拼上自己的性命嗎?

  「有的。」靖安言支起殘雲,目光沉沉間,是左清明那雙義無反顧赴死的眼睛,「總有更重要的東西,能讓人不再畏懼疼痛,不再畏懼死亡,直到黎明的來臨。」

  勒烏圖猛地回過神來,嗤笑:「我居然還真的想。」

  話音未落,殘雲和墨痕一併攻了上來。

  靖安言的手腕不能發重力,勝在比封長念的動作還要輕巧三分,速度快到捕捉不清,緊緊攝住勒烏圖所有的注意力。

  封長念就在這時配合著靖安言的步伐左右開弓,墨痕劍揮舞出扭曲刁鑽的弧度,令勒烏圖始料未及,左右閃躲後要揮刀砍殺,卻根本捉不住他的衣角。

  封長念攻勢一緩,靖安言便再度填補,兩人配合默契。

  靖安言稍稍有些頭暈便立刻用殘雲給自己腿上劃一道細微的口子,用疼痛勒令自己清醒,偏頭去看封長念,也勒緊了腹部,直滲出血痕。

  總有更重要的東西。

  總有更重要的東西!

  勒烏圖被兩個人一路從水中逼到岸邊,哪裡還管得上巨蟒認主,他三番兩次用體內蠱毒傷人,奈何這兩個人跟瘋了一般,對疼痛灼燒不管不顧。

  殺氣四溢的兩劍斬下,勒烏圖貼地一滾,才得以將自己的右腿在凜冽的劍意下保住,他心有戚戚地看了一眼傷口,再度看了眼都掛了彩的封長念和靖安言。

  靖安言沒有回頭,只是向封長念伸出手。

  封長念一怔,立刻交握回去。

  勒烏圖盯著這兩隻手,從鼻子裡擠出一聲怪笑:「沒關係,沒關係,本王有的是力氣與你們周旋,而你們就不一定能堅持那麼久了。」

  靖安言緊緊攥著封長念的手,跟著他笑:「是嗎?」

  「當然,」勒烏圖眼中殺意畢現,「等你們再無反擊之力,種子……」

  「轟隆——」

  巨響之下地動山搖,寒潭震盪不息,三人皆是一個趔趄,就連巨蟒都詫異地浮出水面,豎瞳警惕地擺動著。

  勒烏圖篤定的臉上終於划過一絲不確定性:「這是什麼聲音?」

  「聽不出來嗎?」封長念用力回握靖安言的手,「這是大魏的火炮。」

  勒烏圖猛地轉頭:「怎麼可能!?」

  當然可能。

  因為葉梵緹清醒了。

  他一路匆忙跨過神寂嶺,一手拉起跪伏在地的夷月,一邊從她手中接過刀,乾脆利落地割腕放血。

  陳昭見他渾身狼狽,驚詫地一句話都說不出。

  南軍都督府大軍浩浩蕩蕩,葉梵緹抬眼望了望,沉聲道:「南疆,就拜託你們了。若我的血不夠,便剁我一隻手,若還不夠,便拆我一條腿。」

  「我願意用我自己,為南疆眾人打開一條通往盛世的路。」

  顧長思動了動唇:「葉公子……」

  驟然神寂嶺中嘩嘩作響,陳昭目光一凜,險些拔劍出鞘,只見草叢搖晃過後,居然是幾個南疆打扮的蠱師!

  「聖酋大人!」他們看了一眼陳昭一身鎧甲,又看見傷痕累累的葉梵緹,還能不明白髮生了什麼,「我等願意助您一臂之力。」

  考在一旁休息的夷月微微睜大了眼睛:「諸位……」

  「月姑娘,當日葉祭司棺蓋上的話,其實早在南疆傳遍了。」其中一個人利落地翻開衣袖,道,「雖然我不知事情真偽,但……葉長緲祭司是好人。」

  「他救過我的命。所以他說的話,我不用任何理由,就會相信。」

  身後跟著的南疆蠱師同樣道:「我也是!」

  「當年我的病久治不愈,是葉長緲在神寂嶺外找到了藥材,要不我哪有命活到如今?」

  「當年我想不開要輕生,是葉長緲拉了我一把,告訴我世間景色千萬,何不去看看。」

  「當年……」

  當年當年。

  夷月和葉梵緹下意識對視一眼,皆從彼此眼中看到了淚光連連。

  葉長緲用他一聲埋下的火種,終於在今天,燃燒成熊熊烈火。

  「不能看著葉大人的弟弟和徒弟這般狼狽,否則做人也太沒良心了!」

  七嘴八舌中,傳來一聲弱弱的:「不過,你們真的是來救我們的,對吧?」

  陳昭一愣,發現所有人將目光拋給了他。

  那一刻責任自心底萌發,他想起皇帝千里迢迢的囑託,又回望身後蓄勢待發的士兵,沉聲道:「是。」

  「那以後是不是不用擔心,不煉蠱術會死了?」

  「以後是不是也可以作詩飲茶,不必再苦苦煉蠱了??」

  「不會,都不會!」陳昭抽出長劍,寒光一現,「諸位,南疆蠱術本就是你們的財富,而非枷鎖。你們本就自由。」

  足夠數量的避毒藥煉製完成,陳昭二指微抬,朗聲道:「諸將士,聽我號令。」

  二指一按,千軍萬馬出動。

  「出征——!!!」

  神寂嶺中馬蹄踏動山河,浩浩蕩蕩的南軍如一柄利劍扎入南疆腹地,破開沉重濃稠的黑夜,撕開黎明的光暈。

  勒烏圖怒不可遏地站起:「好,好。那且看看,到底是你們大魏的兵馬快,還是南疆的蠱毒快!」

  他對著墨痕劍和殘雲劍的攻勢不閃不避,渾身被砍得遍體鱗傷也要向那巨蟒奔去。

  他要讓它認主。

  它只能認自己的主!

  只要認主,便還有機會,一定還有機會!!!

  他被靖安言和封長念死死攔住,百般糾纏未果,居然想要自斷臂膀逃出包圍。

  不行,這樣下去絕對不行。

  殘雲捅穿了勒烏圖的腹部,那人已經狀若癲狂,靖安言瞥見那條巨蟒,依舊在思考。

  勒烏圖這個算盤必定是見到他時便打下了,料定不會讓種子認他為主,因此蠱毒肯定當年就早早種下。

  但他十年洗蠱,方方面面都考慮過,怎麼還會洗不掉。

  勒烏圖尖嘯聲猶在耳邊:「我下的蠱,何止在那些能看得見的地方?」

  看不見的地方。

  看……

  靖安言雙眼猛地瞪大。

  他想起他投誠後第一次去藏書閣查閱關於古南洲種子的信息,當時勒烏圖親手為他繫上了一條黑色的絹布,蒙住了雙眼。

  絹布有異香,在這樣的香氣中,勒烏圖的聲音比這香還甜膩:「理解一下,靖先生,你剛來,藏書閣中還是有很多不能被你看到的東西的,我會引你到石室中,你跟著我就好。」

  他記得自己問:「不用看路嗎?摔了怎麼辦?」

  「不用看路的。」勒烏圖笑,「我幫你看。」

  「我知道了。」靖安言嘴唇微微顫抖,封長念和勒烏圖激戰正酣,沒聽清,「我說,我知道不能被認主的蠱在何處了。」

  勒烏圖的動作一滯:「你瘋了!!!!」

  殘雲劍自他腹部抽出,帶起一串洋洋灑灑的血珠。

  靖安言雙手持劍,將劍刃抬到了自己的眼前。

  那一刻封長念都停滯了:「小師叔——!!!」

  咣——殘雲劍跌落在地上。

  那雙漂亮的眼睛緊閉著,有鮮血流下來,像是兩道蜿蜒的河流。

  第76章 北歸

  那一刻整個山洞都靜了。

  靖安言疼到無意識顫抖, 他勉力支起殘雲,摸索著往寒潭邊走了一步。

  「勒烏圖……勒烏圖!!」

  那兩道血淚如利箭一般射穿了封長念的心臟,一呼一吸都抽搐著疼, 他怒喝一聲, 一腳將勒烏圖自身前踢開, 砰地砸進石壁上。

  靖安言已經傷痕累累了,何必要……何必要……

  那樣顧盼神飛的一雙眼睛,承載著封長念少年時光無數美好的眼睛, 如今血淚斑駁, 靖安言用殘雲支撐著自己,如剛蹣跚學步的嬰孩一樣往前摸索, 每一步的踉蹌都讓封長念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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