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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會裁剪一縷髮絲,放進錦盒中,無論歲月更迭,都會烏黑如舊。

  他們要在家中培植花卉,春夏秋冬四時好景,東南西北山川萬里,一一看過,一一賞過。

  靖安言漸漸平復了呼吸,輕輕推開了人。

  他假意聽進去了,看見封長念微微勾起的唇角,伸手摸了摸。

  他將這些話當成了一種虛妄的幻想,只不過是他現在知道了,而將來有一天,封長念也會知道的。

  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將這一天儘可能的延後、延後、再延後一點。

  他垂眸:「我真的是……丟人。」

  「丟什麼人啊,」封長念替他撥了撥額發,「你早該說出來的,我以為在你跟我講述十年叛逃真相的時候,你就該這麼哭了,你還堅持了這麼久,多堅強啊。」

  「封長念。」靖安言用一雙哭腫了的眼睛瞪人,「你是不是又把我當小孩子?說了多少遍了,我——」

  「你是阿言。」封長念把人擁進懷裡,細細地吻著他的發,「阿言就是阿言啊,天上地下,僅有的一個阿言,是我跋山涉水、十年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靖安言靜了靜,伸手在他後腦重重一揉:「好了,知道你嘴甜了,起來吧,還有正事要做。」

  秋長若還不讓他下床,封長念盡職盡責地看著,靖安言遂放棄與他爭辯這件事,只把手中的書攤開給他瞧:「夷靡殊留給我的東西,古南洲種子的線索,就在這副蛇口吞日圖上了。」

  封長念歪著頭看了好一會兒:「……有什麼頭緒嗎?」

  「暫時還沒有。」靖安言搖了搖頭,「我是想著,既然古南洲大祭司視為能夠挽救滅族之災的秘寶,勒烏圖也想用它來對抗大魏,那我們何不順水推舟,萬一真的有用,幫襯大魏一把。」

  封長念蹙了蹙眉:「勒烏圖那關能過?」

  「走一步看一步吧,其實勒烏圖也不全然相信我,但在這件事上,他除了能相信我以外,別無辦法。」靖安言撫過那顆栩栩如生的蛇頭,「不過你放心,真到了萬一時,我無論如何都不會讓這枚種子為勒烏圖所用。」

  封長念攥著他的力道猝然一大,靖安言假裝沒有感受到他的目光:「我得去看看阿月,這個你拿給我姐姐和長思他們看看,我不在玄門十年,說不定玄門中的一些線索會起到作用。」

  「我同你一起去看阿月。」

  靖安言點了點他的眉心:「省著些,勒烏圖的眼睛肯定盯在阿月身上,現在正值大戰前夕,行差踏錯,這麼多人的心血就全白費了。」

  封長念不滿地拉住他:「你的身體……」

  「放心吧,沒事。」靖安言拉過他,在他眉心深深一吻,「等我回來,長念。」

  第71章 吞日

  「阿月。」

  夷月坐在床邊, 雙目放空,不知已經呆呆坐了多久。

  上次她這般模樣還是葉長緲死訊傳來時,但那個時候她年紀小, 怔愣了片刻後大顆大顆的淚水奪眶而出, 掙扎著要去祭壇找葉長緲的遺骨, 被靖安言攔住了。

  如今靖安言做著阻攔的姿勢,夷月卻只是抱著雙膝坐在角落,沒有什麼動作。

  「阿月。」靖安言不放心地再度叫了一聲, 「阿月。」

  夷月眼睛一眨, 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滾落,神采也回來了:「乾爹。」

  她的反應比靖安言想像的要平淡得多, 甚至看見靖安言的姿勢,居然還笑了一下:「你放心,我不會衝出去的。葉梵緹方才送我回來後被勒烏圖叫走了,我擔心他察覺到了什麼,乾爹,早作打算吧。」

  「我知道了,你現在別想那麼多, 你……」

  夷月用力地搖了搖頭:「不必擔心我, 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她把自己從床角挪出來,一抹淚水,仰起臉看著靖安言:「有些人活著,就註定會有無數無辜的人為其野心而死,這樣的人不殺,南疆永無安寧之日。」

  靖安言怔了怔,見她緩緩從懷中掏出了一隻笛子。

  她在葉長緲死前,一直是用蠱器的, 只是葉長緲死後將阿銀留給了她,她便一直只用阿銀。

  如果說葉長緲的死讓她知道了什麼叫生命的脆弱,那麼夷靡殊的死便讓她明白了什麼叫有的人不得不死。

  她為了葉長緲放下過殺戮,如今又為了夷靡殊撿起兇器。

  「乾爹,我不會在這裡哭泣,不會讓我阿爹在九泉之下也要為我擔憂。」夷月伸出手,「大魏南軍都督府如何進神寂嶺,我來帶路,我們一起,把該死的人送下地獄,為南疆換一片安寧人間。」

  「阿月。」靖安言喟嘆道,「你真的……苦了你了。」

  每個人的成長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夷月才十五歲,眼神里已經與這個年紀的小女孩裝得東西不一樣了。

  不止是夷月。

  他們所有在這個南鳥計劃中早早涉足的人,都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要換的,是一個盛世太平,山河一統。

  「陳昭將軍會在三日後帶兵通過神寂嶺入南疆。」顧長思將秋長若帶回的密信燒毀,「陛下下放了軍權,一切兵力火力俱賦南疆,長達十年的南鳥計劃,三日後,便是收網之日。」

  「那麼我們要在這三日裡做好大戰之前的所有事。」封長念攤開那本書,「小師叔去找阿月之前,說這是夷靡殊留下的線索,他看了許久看不出什麼,聽聞太后娘娘曾經在南疆生活過,問你是否有一些頭緒。」

  靖宓秀眉緊鎖,緩緩搖頭:「蛇頭,南疆蛇頭的意象或者說蛇的意象太多了,太陽的意象也有許多,想憑藉這一幅畫就要找出那枚『種子』的埋藏之地,怕是有些困難。」

  已經過去了兩個時辰,眾人圍坐在這本書前沉吟,不必說秋長若和顧長思兩個幾乎沒有怎麼來過南疆的人,就連封長念和靖宓都摸不著頭腦。

  太稀薄了,線索太少了。

  「這樣。」封長念抬起頭來,「耗下去不是辦法,大戰在即,我們兵分兩路,等小師叔回來,我同他還有自小長在南疆的阿月姑娘去各處偵查一下,看看哪有符合蛇口吞日的地址。」

  他將書本一收:「長思,你與長若姐還有太后娘娘還是專注應對三日後陳昭將軍帶兵入南疆之事,如此一來,哪怕在陳將軍之前我們也找不到這枚『種子』,起碼不影響後續事宜。」

  「不,我也留下。」

  門霍然打開,雙眼還腫著的夷月大步流星邁進,對秋長若關切的目光笑了笑:「神寂嶺毒瘴毒蟲眾多,秋姐姐和姑姑不是南疆本地人,想要找出一條萬無一失的通道,怕沒那麼容易。」

  「偵查地形的事情就交給我們兩個吧。」靖安言隨後進來,「長念說得對,三日後大軍壓境才是重中之重,不要本末倒置,反正『種子』找不到,勒烏圖自然也會著急,我們白得一個幫手,不著急。」

  「好,那便這麼定。」靖宓一錘定音,與封長念的目光交錯的時刻頓了頓,旋即又漫長地落在靖安言的臉上,「封大人記得帶好假面,以備不測。」

  又是一個夜幕降臨,距離大魏發兵唯有不到三十六個時辰。

  空氣中都仿佛涌動著焦慮的氣息,封長念貼好假面,和靖安言趁著夜深人靜出了客棧,一路往山上去。

  南疆多山峰,因此靖安言看到那副蛇口吞日的意象,第一反應是往山上去,畢竟圖上那條蛇盤踞的身軀何等龐大,與即將被吞噬的太陽距離又如此之近,如果有相似的地方,那也只能在高山上。

  寒風凍得人鼻頭髮紅,靖安言搓搓手,就見一隻手自前方遞了過來。

  「手這麼涼。」封長念不由分說地拉住他,將他的手指都塞進自己的掌心,「阿言,你體質差了好多。」

  靖安言呼出白氣:「是啊,和當年不能比了。」

  他放鬆了五指,安靜地讓封長念握著,封長念手掌溫暖,熱意一點一點自指尖蔓延過來,像攥著個小火爐。

  「因為傷嗎?」

  「不全是。」靖安言老實回答,「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之前有一陣子喝酒喝得厲害嗎?後來就變成了冬天不喝就冷,手腳也變成這樣了。」

  封長念轉回頭掃了他一眼,只一眼,靖安言還是看到了封長念眼角划過的不信任。

  他嘆息:「好吧……還有,因為下蠱。」

  封長念終於說話了:「你自己給你自己下蠱?」

  「當然不是,我幹什麼給自己下蠱。」靖安言聲音低下來,「當年我以古南洲大祭司後人投誠,並自廢經脈,但也只能得勒烏圖六分信任,剩下四分,都是他一點一點暗中給我下蠱養起來的。」

  「他以為我不知道,自以為我是個半路出家的門外漢,對於蠱術只得其一不得其二,但葉長緲那兩年裡教給我的東西太多了,所以勒烏圖也不知道,其實我早發現他在給我下蠱了。」

  封長念沒有打斷他,只是握著他的力道變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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