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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跟熟識的人都打過招呼,按理來講是不該來找他的……

  沈念有點疑惑,點進去,發現是簡清發來的消息。

  什麼也沒說,只發了張深色的圖。

  沈念看了兩眼,最初還沒看懂,隨後表情便凝固。

  他認出來了,這是晏家莊園及附近的地圖,其上深深淺淺,是溫度的標識。

  而莊園邊沿處,每隔十幾米便有個小紅點,是安保人員的標識。

  ……是前段時間還沒有的。

  明明是除夕,可安保卻加強了。

  這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睫羽顫了兩下,最後落下去,昨晚發生的、被追問的,又一次浮現在腦海中,糾纏著他。

  那個答案,兩人彼此心知肚明的答案,似乎就在唇齒間,只要張開嘴,一切就可以結束了。

  過去十年輾轉反側的痛苦,雪下掩藏著的那些惡意……

  只要張開嘴,將自己毫無保留地剖開、赤裸裸地展示,一如初來這個世界般脆弱。

  ……但是,太難了。

  指尖都跟著有些發抖,可最終還是落在閃著幽藍色的屏幕上,一字一句,敲下那行話。

  第81章 溫情

  除夕,本該是喜氣洋洋的日子,可李家卻一片冷寂。

  且不論李母是如何冷笑著帶李文鳴摔門而去,兀自回了娘家。李父此刻,正獨自一人坐在落了一層灰的沙發上,對著滿地的廢紙碎屑,一根又一根地抽菸。

  縹緲的煙霧遮住那雙滿是紅血絲的眼,燃燒的菸蒂已經燙到皮肉,但他卻仿佛一無所知般,任由粗糙的指頭都發紅。

  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隱隱約約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可縱覽公司經營現狀,又是一片向好之勢,更別說還搭上了簡家這條船。

  但某種直覺在警告他,促使他向國外轉移了部分資產,直到竹軒那日。

  他終於確定,沈念與晏止行的關係不僅不會為李家帶來任何的好處,相反更像是一柄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頂,日日夜夜心驚膽戰,不知何時會落下。

  而臨近過年,驟然爆出來的資金漏洞讓他驚醒,晏氏從來沒想要放過自己。

  儘管他自認對沈念並不算差。

  為此,他不惜拱手讓渡了絕大多數的權力,只求能救自己一命,或者助他轉移資產,暫且擺脫晏氏的桎梏。

  此刻,沈念的存在已經全然不重要了,畢竟對於晏家來講,李家並不是什麼值得被注意的東西。

  隨手碾去,順便還能討人開心,何樂而不為?

  直到刺耳的手機鈴聲忽然響起,他才驚醒,啪地將菸頭扔到腳邊,紅光閃了兩下,又被皮鞋底狠狠碾過去踩滅。

  那裡,已經堆積了幾十上百個抽完的菸頭,一眼望過去簡直是觸目驚心。

  但往日裡總是衣冠楚楚的李父今日卻全然不在意,只匆匆接起電話,黯淡的眼都亮起來,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

  「對,是我,」他連連點著頭,「A國或者附近別的什麼國家,都可以。」

  電話對面沉默了幾秒。

  李父心中驟然浮現點不祥的預感,沾著菸灰的手都開始發抖,他吞了口唾沫,像是要說服自己一樣,道:「公司明面上還沒什麼問題,應該不至於……吧。」

  「很遺憾。」電話對面的人開口了,聲音低沉,似乎含著隱隱的笑意,「李振暉先生,您現在只有兩個選擇。」

  「要麼,放棄在本市經營多年的家業,漂洋過海,重頭再來。」

  這條路顯然是不可接受的,他繼承父母的產業,又費盡心思支撐公司,為此甚至不惜放棄了自己年少時怦然心動的戀人,回A市履行婚約,又借著妻子的勢力發展,從未停下。

  他付出了這麼多。

  李振暉只覺得嗓子都發緊,他咬著後槽牙,聽到自己問對方,「另一個選擇呢?」

  對面停了一兩秒,似乎正在悠閒欣賞著他的掙扎。

  是了,這人從來都是這樣,毫無穩重的姿態,不懂讓步,惡劣又冷漠,不過是借著父輩的蔭蔽——

  冰冷的聲音打斷思緒,那人笑著說:「那就請李先生,坐以待斃了。」

  最後幾個字說得很輕,卻像是雨夜的一道驚雷,直直劈到天靈蓋上,將他嚇得冷汗陣陣,連煙都從指間滾下去,「簡先生!」

  可已經遲了。

  李父握著已經被掛斷的電話,臉色沉下去。

  ……

  閃電劃破黑暗的書房,映出一張明暗不定的英俊臉龐,耳畔雷聲陣陣,簡修竹交迭雙腿坐於桌後,望著落地窗外的陰雨。

  電話那頭的嘟嘟聲拉得無限長,又被隨手按滅。

  他偶爾會想起一點過去,那是簡清剛來時的事情。

  彼時父母關係早已破裂,留下幾個弟妹也紛紛成了沒人要的野孩子,露出稚嫩的牙警惕對著外界。

  這外界自然也包含他這個從小就冷漠、幾乎是獨立於家庭之外的長兄。

  但有一個例外。

  那個最小的、被收養的弟弟,明明見了他就躲,害怕得都不敢對視,卻還是在雷雨夜敲開他的門,瑟縮著發抖,喚他哥哥,說自己害怕。

  而他盯著那小小的、仿佛能被輕易捏死的幼小生命,感覺心底都在發癢。

  那時的他還無從解讀這種對於脆弱小東西的憐惜,或者說是毀滅的欲望,只是遵循本能將人護進羽翼下……

  然後就被迫聽了一夜的絮絮叨叨,小小的人話卻不少,從第一次見面對他期待又畏懼,一直到聽見打雷聲害怕地跑過來,根本沒想過會被安慰,哥哥好溫柔什麼的……總之將自己所有想法都吧嗒嗒倒了個乾淨。

  那時候只覺得好笑,又覺得這小東西太過純白,不適合簡家。

  奈何甩不掉了,只能認真當起好哥哥。

  又一不留神,便長成了個漂亮的青年。

  簡修竹垂眼,細細看著自己掌心,唇邊便勾起點嘲弄的笑。

  ……背.德嗎?

  他可從來不在乎這個。

  他永遠不會像晏止行那樣,明明在背地裡做好了一切,卻偏要等那個人自己想通,自己走過來。

  太蠢了。

  他所能留給幼弟的唯一溫情,也不過是承諾會同意對方一個要求。

  任何、任何要求。

  但簡清會提出什麼要求……簡修竹分明心知肚明。

  雷聲淹沒了一切,但簡修竹還是敏銳捕捉到了鏈條碰撞時發出的悅耳聲音,而後書房門被推開,身形纖細的青年搖搖晃晃走過來,唇是慘白的。

  「乖。」他張開手,笑著接住簡清,動作像是憐惜,輕柔地撫摸過他臉頰,一直到耳垂,冰涼的溫度觸過去,懷中人便開始發抖。

  明明是自己帶來的,可簡修竹卻像是毫不知情,仍細緻地撫過耳廓,最後才伸手覆住,問:「害怕?」

  開口時,恰有雷聲乍起,簡清便瑟縮了一下,他仰起頭,與兄長對視著,從那雙深黑的眼裡看到了自己。

  正在發著抖的、臉色慘白的自己。

  「……我想好了。」

  開口時,聲音幾近低不可聞。

  可簡修竹卻懂了,他伸手強迫懷中人揚起脖頸,與他對視著。

  他又一次看到了那雙眼,曾經是噙著淚的、畏懼的,可現在卻只剩下堅定。

  簡修竹便笑了,聲音也輕飄飄的,「恭喜你,簡清。」

  他勾起唇角,笑容是冷的,可眼底卻分明似是嘲諷也似是悲哀。

  「你失去了最後逃脫的機會。」

  他俯身,幾乎是親密無間地與幼弟額頭相抵、鼻尖相觸,近得能感受到那驟然停滯的呼吸。

  他近乎是惡劣地笑起來,不知是要剝奪簡清最後的希望,還是為了說服自己。

  「晏止行不會放手的,你和沈念付出的一切只會是無用功。」

  「有時候,我真會懷疑你和沈念的關係。」

  他聲音很輕,沒等簡清回答,或者說也沒指望簡清會回答。

  只是在最後,蓋棺定論。

  「真可憐,你註定要和我糾纏一輩子了。」

  -

  雨下到夜裡,變成了雪,飄飄揚揚落在地上,很快便積起一層潔白。

  是除夕夜,家家戶戶都在守歲,加上是郊區,四野一片寂靜。

  晏止行不知在做什麼,沈念便從房間裡偷偷溜出來,赤著腳去踩雪。

  冰涼徹骨的觸覺瞬間便浸透皮膚,腳趾都發紅,很快有微微腫脹的感覺傳來。

  可沈念卻像是沒有發覺般,仍往前走,有寒風吹過來,肺葉中便滿溢著清冽的氣息。

  他穿得薄,幾步路便開始發抖,可他站在原地,卻想起最開始。

  從來到A市的第一天,一直到後來雪夜的相遇,沈念恍惚中發現,自己生命中幾個重要的時刻都與雪和夜有關。

  他仰起臉去望星子,目光觸及天幕的瞬間,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動作太快,身子都跟著晃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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