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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太會假裝了,連當世名宿都會被他騙過。

  而皇帝能看出來,只因為他不屑於在皇帝面前裝。

  這種感覺很微妙,皇帝沒辦法基於自己的直覺給自己的親外孫治罪,只能在大多數時候選擇無視。

  可奉國流產,頌雅毀容,宮季卿遠在邊關,兩人勢必要見上一面了。

  「皇上,相較於黃金蟒傷人一事,頌清更想奏請皇上警惕起來。」

  「警惕什麼?」

  「世家,豪族,貴胄,一切在您的腳下匍匐,卻又汲取天下養分成長的事物。」頌清垂眸看著地面,不緊不慢地說著。

  配上那張肖似宮季卿的臉以及臉上的血跡,皇帝莫名聯想到:

  是了,他父親就是這副樣子殺了前朝皇帝。

  「皇上上月已將禁衛軍交予朱、陳二位將軍,兩位都是皇上心腹,一旦皇上出事,二人不可能擁護嫌疑最大的顯王。

  「對於顯王來說,他有許多更好更安全的方式達到目的,他不必犯險,也不會用這種低劣到根本不可能成功的手段,顯王絕對不是此次事件主謀。

  「但是,也絕不是福王。道理更簡單,經不起查。

  「先不論是誰謀劃的刺殺,這件事透露出來的未來才值得皇上深思。」

  皇帝並不順著頌清的思路走,而是問他:「那朕問你,既然不是兩位皇子,你覺得是誰謀劃的?」

  皇帝看似隨手拿起一本奏摺,頌清如果抬起頭看,會發現那本摺子與其他奏章不同,上面印著狻猊紋樣。

  「你前幾月常常入宮看大蟒,後來那條白蟒被賜給永信侯府,你又去了永信侯府求學,是也不是?」

  「是。」

  「此等大蟒,性情溫良,即使在野外也不傷人,宮頌清你倒是說說,看了那麼久,你有沒有看出,怎樣才能讓大蟒暴起?」

  「如果我說有,皇上會否立刻殺了我?」

  皇帝沉聲道:「你以為朕不敢嗎!」

  頌清緩緩說道:「皇上,我不會這麼做,而且我也知道是誰做的,不需要再勞煩嘉妱公主被血污髒了手。

  「讓黃金蟒暴起的是前朝宮人,他們想給先帝報仇。

  「我觀賞大蟒不是為了設計刺殺,是因為我想馴服它。可惜不成功,因為那種動物沒有感情,不論怎麼討好都沒有用。沒有情感的怪物是不能做朋友的。」

  頌清在心中補充,就像人一樣,要有情感,要裝作能夠反饋情感,別人才會把你當人。

  他裝得辛苦,但不會放棄,只為了不讓親人傷心。

  頌雅只是隱約窺見真實的他都那麼恐懼了,一定不能讓娘親知道。

  頌清滿臉坦然,完全不怕皇帝查問,這模樣多少打消了帝王疑心,只是依舊對他喜歡不起來。

  「前朝已經煙消雲散,不足為慮,可皇上有沒有想過,若他們事成, 我大安的未來該如何?顯王福王誰能得位?誰能執掌天下?誰能延續國祚?您的天下,該何去何從?」

  這幾個問題一個比一個沉重,是皇帝明知重要,卻逃避不願去想的。

  朝臣讓他立太子,他為何拖著不肯?因為無論顯王福王,都不是合格的君主,鬥不過朝堂上的功臣、世家、豪族。

  那些經營了幾代的勢力,每一個都能把他未曾受過帝王教育、也不曾真正吃過苦頭的孩子們撕成爛泥。

  即便好一點,也不過是和前朝靈帝一樣被當個擺設。

  前朝舊事歷歷在目,靈帝在位十二年,除了殺掉自己的幾個心腹時是自由的,其餘時候,哪樣不是受臣下擺布?

  靈帝最寵愛的臣子尤滿和隋鑲,得勢後便學前輩們架空他,宮季卿宣韋則更甚,直接弒君。

  君王威勢不夠,下面的豺狼們便不會安分。

  姚斬手握重兵不假,手下多半卻是周家的兵,他自己打過的仗也全是跟隨舅舅,他對周家人很敬重,可他越敬重,皇帝越不敢立他為太子,怕以後天下姓了周。

  好在這次選王妃,他沒有選周家女,一開始求嘉妱,後來求秦氏,這讓皇帝很滿意,本來對於立太子有了幾分意動,卻又出了大蟒一事。

  至於福王,他很喜歡這個小兒子,但不能否認,他不夠資格做太子。

  皇帝心裡都清楚,卻只能假裝不清楚,他要對付的人太多了,不得不深思熟慮。說是萬人之上,真正成為皇帝的那天他才發現,孤家寡人不是虛言,他真的只有自己了。

  頌清所說的,樁樁件件都是他所想的。

  無怪乎觀堯山人那群老東西喜歡他,他實在太會投其所好。

  頌清長拜,「請皇上為天下計,遣兩王出鎮。另,擴大學宮,迎天下才俊入京,幾年後兩王長成,學宮學子入官內,朝野地方景象一新,皇上再不必憂慮天下無繼。」

  皇帝不得不承認,這個路子很好,而且跟他所想的不謀而合。

  「好了,你退下吧。」

  頌清連問都不問皇帝是否採納,仿佛篤定他會接受這個建議,「是。」

  門外的姚斬剛看見頌清出來,大監就出來攙扶他,「殿下快起來,陛下讓您進去。」

  奉國公主府這個聰明到妖異的小孩沖他笑,「顯王殿下,先恭喜了。」

  當日,皇帝下詔令,封奉國公主府女公子宮頌雅為二品郡主,封顯王為涼州刺史,福王為巢州刺史,遣兩王出鎮地方。

  聽到消息,還在獄中審問犯人的尤爍兒控制不住手下力道,一鞭子把犯人最後一口氣打沒了。

  一旁「愛妻若狂,寸步不離」的宣韋幸災樂禍,「看來皇上依舊相信顯王呀,嘖,我說你……」

  話沒說完,尤爍兒一鞭子朝宣韋抽過來,宣韋伸手抓住了,鞭梢上黏膩的觸感讓他懷念起從前——一些不那麼美好的從前。

  他還不知道是什麼讓皇上改變了主意,不過不妨礙他給尤爍兒找不痛快。

  「娘子,你家小弟離京,你是跟著,還是不跟呢?」

  ……

  牡丹閣,頌清乖巧地坐在床上,我從托盤上拿起藥粉,小心敷在他的創口上。

  心疼,頭疼,小肚子也疼,流產過後手腳冰涼,我總擔心冰到他。

  頌清都傷成那樣了,還傻乎乎地跟我笑,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想著想著眼淚就不爭氣地往下掉。

  頌清握著我的手,「娘親,沒事了,京中會消停的。」

  「可是頌雅和你的臉都不會好了,真的不是父皇?」

  「不是,皇上對我很好,真的是我不小心蹭傷的,不信你問頌雅。」

  我依舊難過,頌清還小,他不明白容貌對一個人意味著什麼。

  他臉上的傷痕是道刀口,雖然深,養好了或許只是一道印子,不算明顯。

  可頌雅是半張臉都毀了,她以後要怎麼面對……

  「交給我,我會解決。」

  《武帝野史.第八卷.煙羅郡主》

  武帝初,上幸獸圈,後宮皆坐。金蚺佚出圈,匐地而走,刀兵不能及,左右貴人昭儀皆驚走,奉國女直前當蚺而立,上持刀殺蚺。其後封奉國女為郡主,因以百車烏禪煙羅紗為禮,又稱煙羅郡主。

  煙羅郡主傷容,主哀戚難當,海晏公訪畫聖執金針作半面芙蓉,盡態極妍,京中婦人紛紛效之,即為半面木蓮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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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烏禪使者與蜀中秦氏送嫁的車架同時來到,京中連著要辦顯王大婚、兩王出京、烏禪來訪三件大事,忙得團團轉,更不用說這裡面還牽扯到前朝刺殺。

  黃金蟒發狂這件事父皇給了禁衛去辦,不出所料,他最終還是選擇信任自己的親信。

  我認為這次宣韋總該得以施展了,沒想到宣韋是被父皇硃筆一揮「放出來」,卻和我預想的不同,不是去紫祿館,而是去操辦顯王的婚事。

  這樣一來,紫祿館最終還是回到了紫祿大夫手中——可憐的紫祿大夫,嘉妱、顯王以及我奉國府都將紫祿館視為必得之物,連帶著朝野都忘了還有他這麼個人,忘了紫祿館原本是有主人的。

  頌清為了避嫌,再也不能去看望他很喜歡的大蟒蛇,為此他很消沉,天天都埋在藏書閣看書。

  頌雅臉上的刺青結痂掉落之後,以往被英挺的眉宇奪取光彩的精巧面容顯露出來,父皇來看頌雅的時候怔了許久,待她睡著了,父皇罕見地踟躕了一陣,才問我:

  「小春,你還記得你娘的模樣嗎?」

  我告訴父皇,「不記得了,她走得太早,我那時候沒飯吃,餓得腦子不好使,記性也差。」

  我其實記得,只是我娘去世之前經歷了幾年沉疴和饑荒,骨瘦如柴,面目可怖,我有一萬種理由將這些告訴父皇來獲取他的憐惜,但一想到娘親死前還念著他會在春天回來,就算了。

  她不會想要父皇知道她最後的模樣的。

  父皇「啊」了一聲,似是嘆息,又像是同意我所說的。

  我們沉默了半晌,他忽然說:「沒關係,朕記得。畫聖還沒有離京吧?」<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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