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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怎麼能不吃飯呢?

  小時候的祁釗如是擔心道。

  他墊著腳從冰箱裡拿出母親平時喜歡的食物,放到烤箱裡加熱以後,用乾淨的盤子裝好,端到母親面前。

  「媽媽,吃。」

  他說。

  劉海俐卻在看了一眼他後,面色蒼白的嘆了口氣。

  「不吃,沒心情吃。我兒子不聽我的話,我哪有胃口?」

  祁釗於是開始莫名地緊張起來,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就因為他今天下午沒有吃那碗面?

  可是,每次吃碗麵以後身體都不舒服。

  會起紅疹。

  這樣的情況,難道他也必須要吃下去嗎?

  「媽媽辛辛苦苦為你和面揉面,在廚房裡忙了一早上才給你弄出這麼一碗麵,結果你一口都不吃,我說你,你還跟我生氣。你這樣的行為讓我怎麼有心情?」

  「我……」

  祁釗很想解釋,他掀起袖子,想給母親看他胳膊上的紅疹。

  不過因為那天沒有吃麵的緣故。

  紅疹並沒有出現。

  劉海俐說:「你長大了,不需要我了是不是?」

  祁釗搖頭:「沒有。」

  劉海俐便又說:「那你告訴我,你下回還挑不挑食了?」

  年幼的小孩兒看了眼母親蒼白的臉色,最終搖了搖頭。

  在外人眼裡,劉海俐是一個非常盡職盡責的母親。分明祁家並不缺錢,但劉海俐沒請保姆,在祁釗出生以後不久就辭職,親手親力親為地全職照顧起了孩子。

  祁釗的飯是她親手準備的。

  各路親戚都交口稱讚。

  祁釗的書是她買的。

  展現出前所未有的聰明頭腦,是因為她很小就開始給祁釗啟蒙醫學。

  六歲的時候劉海俐開始成為他的陪讀。

  從中學再到大學,再到出國。

  提起祁釗這一路以來的優秀履歷,所有人都說,你要好好感謝你的母親。

  可是。

  真的要感謝嗎?

  那時候祁釗的自我意識產生了極度的混亂,一方面他認為,的確,母親為自己付出了一切;另一方面,他卻始終覺得,母親提供的很多東西並非他想要的。

  十八歲那年自我意識占據了最上風。

  也許是叛逆。

  也許是重壓之下的極限反彈。

  祁釗做出了生平最出格的一次反抗,離家出走。

  結果就是他迎來了劉海俐女士最誇張的一次傷害自己。

  那天的後來,祁釗站在病房的門口看著病床上虛弱的母親,像是被當頭澆了一盆冰水,渾身上下都沒有了知覺。

  後來。

  兩人的矛盾仍時有出現。

  關於回國的問題,關於結婚的問題。祁釗仍然會反抗,但那些反抗再也沒有出格過,停留在一個雙方默契的安全線。

  最出格的一次就是上上個月。

  「沒有告訴你原因,也沒有告訴你什麼時候事情能夠解決,因為事實上,就連我自己也不清楚。」

  祁釗語氣如常地道。

  說這番話的時候他的臉上依舊沒有太多表情,眼神就好像平日裡一樣的冷峻。

  唯獨在岑康寧看不見的桌下。

  那修長的手指,似乎微不可見的,輕顫了下。

  頓了頓,祁釗接著說:「其實,跟你說這些話很不合適。」

  作為心理學博士學位的獲得者。

  祁釗心中非常清楚,這世界上其實並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甚至,將自己的弱點暴露於人前,是相當危險的決定。

  好比說十二歲那年,面臨著最終的專業選擇,在人生重要的關節點上。

  祁釗與母親發生爭執。

  於是聯繫父親。

  可作為自己的另一位法定監護人,父親給出的回答是次日將電話打給母親,將自己的話原封不動轉告給母親,並就此跟母親吵了一架。

  為什麼沒有站在自己這邊呢?

  祁釗無法理解。

  但這件事也沒有了後續。

  又好比說上大學以後,祁釗曾經試圖就自己的狀態尋找心理諮詢。

  也許是他不夠幸運。

  又也許是那天負責他的那位諮詢師有著相當幸福美滿的家庭。

  諮詢師聽完他的敘述以後尖叫一聲,說:「omygods,你怎麼會懷疑你的母親不愛你?」

  那次後祁釗放棄跟任何人交流自己的經歷。

  選擇在各種心理學論文與教科書上尋求自我和解。

  祁釗一直認為他會把這件事埋藏起來,一直到死去,直到那天他在辦公室里,看到一朵早已經枯萎的玫瑰花。

  哪怕他再怎么小心翼翼地想要將花拿起來,送去專門的機構做永生花保存。

  在拿起花的瞬間。

  花瓣還是碎成了粉末。

  後來,在兩人曾生活的公寓裡。

  他又看到了岑康寧用被子搭建的小窩。

  祁釗開始意識到自己曾經失去了什麼,也開始意識到無論如何,關於自己消失的那個月,關於那封離婚協議,他必須給岑康寧一個解釋。

  這無疑是一個艱難的決定。

  尤其對於祁釗來說。

  像所有自然界的雄性生物一樣,他十分俗套地渴望自己在岑康寧的面前永遠是強大的,堅不可摧的。

  雖然知道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真的能夠真正做到堅不可摧。

  可祁釗一直想要讓岑康寧相信這一點。

  但現在他卻也必須親手打碎它。

  然後將選擇權交給岑康寧手裡。

  他的小行星……會有什麼反應呢?

  祁釗安靜地在原地等待著屬於自己的追星結局。

  而在漫長的安靜過後,只見坐在最佳觀景位上的青年一眨眼,啪嗒,沒忍住掉下一顆眼淚來。

  他想揉眼睛,結果手指好像剛剛碰到了辣椒,眼眶頓時更紅了。

  紅油麻辣鍋進眼睛的酸爽跟情緒上的波動一齊襲來。

  最後的結果就是導致岑康寧一時完全說不出除了「辣辣辣」以外的話來,直到在水龍頭處用水沖了好久好久的眼睛,最後才眼眶紅紅地抬起一張濕漉漉的臉,說:

  「釗哥,要是我比你大一點兒就好了。如果我比你大二十歲,你六歲那年我就去領養你,你別跟你爸媽,跟我走,行不行?」

  作者有話說:

  祁教授:我想讓你當我老婆,結果你想當我爹?

  第87章

  岑康寧越說越起勁兒,仿佛已經可以腦補出自己領養小祁釗以後的生活。

  「我不干涉你選專業,也不讓你吃麵。」

  他碎碎念。

  「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只要每天跟我說說話就行。」

  「哦對了,你還不能嫌棄我太窮。」

  想到這裡岑康寧不由得攥緊了拳,看著祁釗的眼睛認真承諾:「但你放心吧,如果領養了你爸爸會努力賺錢的,再也不當鹹魚——」

  祁釗:「?」

  短暫的安靜過後,祁釗終於忍不住捏住岑康寧的臉,用乾淨的熱毛巾替他小心仔細地將臉擦乾淨以後,方說:

  「要領養的話,也是我先領養你吧?」

  岑康寧:「……好像也對哦。」

  他小時候也蠻慘的。

  三歲奶奶去世被送去大伯家,六歲父母雙亡,開始在黃家寄人籬下。

  如果要比起誰小時候過得更慘。

  一時半會兒還真分不出個高低。

  岑康寧想了想,笑著說:「那要不我們互相領養吧,有沒有這種規定?」

  自然是沒有的。

  這世界上不會有任何法律敢規定兩個孩子能夠彼此作為監護人。

  況且是祁釗的法定監護者還存在情況下。

  就更不可能了。

  一切只是岑康寧美好的幻想,完全不切實際。但祁釗承認,正是那不切實際的幻想,給他曾經覺得不值一提的童年生活,增添了某種明亮的色彩。

  那色彩本身就像是岑康寧一樣。

  是溫暖的,和煦的。

  輕輕觸碰以後,會發出類似於貓咪一樣「呼嚕呼嚕」的聲音。

  當然,偶爾的時候也會像方才一樣,發出「我想領養你」這樣的豪言壯語。

  祁釗對岑康寧想成為自己父親這件事不置可否。

  唯獨只是在仔細檢查完他的眼睛沒有真的受到傷害以後,把他吃火鍋的座位往後拉了拉。

  大約拉到往後十多厘米左右,方滿意。

  「接下來你就坐在這兒吃。」

  祁釗安排道。

  岑康寧自然不太滿意:「在這兒?也太遠了吧?我筷子都伸不進鍋里。」

  但祁釗說:「能伸進碗裡就行。」

  說著祁釗拿著公筷給岑康寧的料碗裡撈了一小碗蝦滑遞到他手邊。

  岑康寧接過以後明白了祁釗的意思,遂感動地抬起眼:「我錯了,釗哥,我覺得的確還是你更適合領養我。如果我領養你的話,我可能會成為那種讓六歲小孩兒照顧二十六歲老人的惡毒養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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