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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說阿母不會讓我去的,我且要照顧阿母的。”蘇恪挑眉下車,親親熱熱挽上母親的手,對著蘇彥道,“賭輸了,回頭將一金送來我房裡。”

  蘇彥點頭笑了笑,同母親阿姊拱手作別,彎腰上馬車。

  車夫揮鞭駛向長街,蘇彥在拐道口落下車簾。

  未幾,母親和阿姊的身影消散在眼前。

  細想,七歲前的蘇恪是個溫婉嬌憨的性格,並不張揚跋扈,眼高於頂。後來人慢慢長大,性子方愈發驕縱蠻橫,原都只當是長公主愛女寵溺之故。

  誰能想到竟是披起了一張掩蓋原本性情的皮具,在往後數十年一點一滴長入血肉中。

  蘇彥原想趁著自己赴任邊地的檔口帶蘇恪離開母親一些年頭,畢竟相比母親心系趙氏皇室的執念,蘇恪目前還沒有那樣深刻。

  但顯然,這般緊迫的時辰下,難以說動她。左右無妨,他占著先機,防著便是。而眼下,他有更緊要的事要辦。

  一場風寒一場夢。

  前世漫漫一甲子的人生,全部湧入年少的胸腔臟腑里,他重生在十六歲這一年,真好。

  出了長安城上了官道,他便換馬疾奔,不斷催馬向前。早春二月的風,還帶著積雪的寒冷,陣陣撲割在他面龐,卻絲毫沒有讓他放緩速度。

  日落日升,月隱月現。

  過扶風,抵天水,路金城,至隴西……在十數日的快馬加鞭後,蘇彥終於滿面風塵抵達蘭州。

  “我們在這處歇一歇,然後再入涼州酒泉郡。”隨侍的護衛一行聞這話,並未有疑惑,畢竟都不是鐵打的身子,且要去見那傳聞中閻羅一般的江懷懋,總得氣定神閒些。

  然蘇彥卻只在做了短暫的修整後,便領著李肅等數人前往蘭州牧府邸。

  偌大的州牧府,已經人去樓空。

  另一邊打探消息的暗衛也趕來回話,道是三日前這處城郊確有流寇出沒,還同一支護衛官宦人家的兵甲打鬥起來,然流寇乃對方數倍之多……

  蘇彥沒有聽完屬下後面的話,只催促領去交戰地,然後吩咐所有人以此為中心,往東南方二十里內搜遍所有屋舍,廟宇……凡有人跡處皆不可遺漏。

  如此,在第三日晚間,在一處乞丐群居的破廟裡,他終於找到她。

  才過三周歲,虛虛四歲的幼女,蓬頭垢面,摟著幾根稻草縮在牆角昏睡。相比前世相遇時已經歷經了兩年的流亡苦難曉得會奮力求生,這會她更小更弱,只會在睡夢中抽噎著喊“阿母”。

  蘇彥脫下身上衣袍將她裹起來,拂開她面上污漬殘草,戰慄指腹在她淚痣摩挲。幼女睜開惺忪睡眼,似受驚的小貓,顰蹙著稚嫩的眉宇盯看眼前人,嗚咽中又是一聲“阿母”。

  這一眼,這一聲。

  少年便知她不通前事,不識他。

  沒什麼要緊的,我們比前世更早相遇,我有更多時間來愛你。

  【二、可喚沉璧或是七郎】

  此去涼州酒泉郡,還有三百里路程,在簡單的驗傷梳洗後,他便馬不停蹄地送她回母家。這會,他還比不上她的生母能給她更多的安全感。

  酒泉郡的永成侯府中,在他五日後抵達時,自是愁雲慘霧。永成侯將將四歲的長女丟了,永成侯夫人急火攻心暈了兩回。

  已經擁兵二十萬,不久前才斬殺了新任太尉的江懷懋,這會還能親自出來接見這位長安而來的少年刺史,完全是看在當年蘇志欽的一點提拔點撥之恩上。

  前世也是這個緣故,蘇彥記得很清楚。只是今生在接風宴上,永成侯強撐的兩分客套在酒過一巡後,徹底變成滿心感激。

  原因很簡單,蘇彥開門見山,道是一路而來聞侯爺府上走丟女兒,恰巧路上救得一女童,不知是否是府上千金?

  江懷懋掩著不知女兒面貌的尷尬,請出虛弱不堪的夫人辨認。

  於是,蘇彥便只得由著小姑娘從他身邊毫無留念地撲入母親懷抱,由著婦人將他的姑娘抱入懷中,抱去後宅。

  於他往後歲月,見一面都極難。

  有很長一段時間,他甚至覺得還不如前世。

  前世,她的世界裡只有他。

  在蘇氏府宅的門口,在抱素樓的小徑上,日出送他上朝,日中等他歸去,日暮晚間他背起她走在月色下,她提燈趴在他肩頭,話語低低道,“師父,你會一直背我嗎?”

  哪裡像如今,她依在母親懷中撒嬌,坐在父親膝頭偷酒喝,同夷安等一乾女郎捉蝴蝶,放紙鳶,這都算了。也不知從哪日起,就認識了幾個與她年齡相仿的小兒郎。今日攙起跌在地上的一個,給他擦著小手,哄道,“吹吹就不疼了。”明日接了另一個男童的小木劍,同他一起比劃,比劃完了還掂起腳尖給他拭汗,“帕子髒了,你洗淨了再還我。”

  蘇彥從睡夢中醒來,太陽穴突突得跳,頭疼,連著心臟都疼。

  耳畔縈繞著她前世在建章宮病榻上的話,“來生,我不要餓,不要冷,不要一身病痛……所以,你要早點來接我。”

  “我是早了!”少年長嘆了口氣,合衣躺下,卻聞叩門聲。

  夏日平旦,天微微亮,四歲的小女郎白皙的面龐上騰起兩團瑰麗雲霞,是健康的顏色,一點汗珠從額頭滑落,經過兩頰,似嬌花染晨露,濃艷晶瑩。

  蘇彥蹲下身看她,好好的女兒家,就該這般養在手中,哺以蜜露甘汁,無憂長大。

  幸得早些找到你。

  “蘇刺史,您能給我修一修這個嗎?”小女郎眨著又大又圓的眼睛,兩手從後背伸向前頭。

  少年低眸,一瞬間面掛寒霜,伸手接過尺長的小木劍,抬首又是春風化雪的模樣,“當然。”

  他一手輕輕柔柔牽著小姑娘,一手持著木劍就差要將它一把折斷。

  偶爾他們也是有接觸的,就譬如這等時候,小姑娘遇見了天大的問題,便會跑來尋他。

  “蘇刺史最厲害了,什麼都會。”她接過修好的劍,對著他雀躍,笑靨如花,又湊身道,“蘇刺史,您上回送給我的跌打止疼藥還有嗎?”

  “你練劍受傷了?傷哪了?”蘇彥翻起她袖子,又看她面頰脖頸,將人抱起前後轉了一圈,就差要脫她衣裳查看,只自己控制下來,抱她坐回榻上,去一旁箱籠中尋藥。

  “我沒受傷,是韓四哥哥前頭跌了一跤。”

  小姑娘脆生生的話語傳來,少年將已經找到的藥重新丟回箱內,“用完了。”

  “那好吧!”小姑娘拎著木劍向他作揖致謝,略帶失望地走了。

  蘇彥盯著她背影半晌,認命地抽了口涼氣,追上去,“找到了,還有一瓶,給你。”

  “我就說蘇刺史是最厲害的,我要什麼都能變出來。”小女郎扯了兩下他的袖角,又覺失禮,拱手再度感謝,“我最喜歡蘇刺史了。”

  儘管這會“喜歡”二字不是少年想要的喜歡,但是看她多開心啊,少年便也很開心。

  他留了她一會,問,“前些日子,你阿翁說你仿佛不怎麼喜歡現在的名字,喚你總不應,與我商量讓我給你重起個名。玉兒,也很好聽,怎就不喜歡?”

  論起這樁事,小姑娘卻搖了頭,“我沒有不喜歡,但就是還想要個旁的名字。蘇刺史,您能給我取名嗎?阿翁說你讀書多,知道的也多。”

  蘇彥看著她,努力壓平嘴角,“當然可以,我還以教你讀書,過了今歲你便五歲了,可以開蒙,你願意跟我讀書嗎?”

  小姑娘點頭如搗蒜。

  是故,在兩個月後,小姑娘四歲的生辰禮上,蘇彥為她取名“見月”,小字皎皎。

  諸人問她喜歡否,她眨著一雙湖水般清涼的眼睛,“喜歡,皎皎喜歡。”

  “這丫頭與你有緣。”江懷懋對著蘇彥道,“正好今日,將拜師禮一併舉行了。”

  江見月滿懷期待。

  蘇彥卻是笑意僵在面上,神思滯了一瞬。

  “我知蘇氏行伍立世,詩書傳家,乃天下文武翹曲,蘇刺史可是看不上小兒?”江懷懋想起不久前,看蘇彥開私庫賑災,獻計防禦西羌,原很是敬佩,欲與其結義金蘭,不想被他以家中規矩為由拒絕,這會又見他這般,難免覺得是高門世家子弟看不上他們寒門之流,當下心中有些不虞。

  不料卻聞蘇彥道,“皎皎天資極好,又勤勉有加,能得此愛徒,實乃在下之榮幸。不過是方才想到家父,一直還想收一位資質佳的女徒,卻至臨終未曾如願。”

  他目光從江見月身上划過,回來江懷懋處,“若是將軍不棄,且讓皎皎入我阿翁座下,自然阿翁已故,依舊由我教導。”

  蘇彥雖然麒麟之才久傳在外,但眼下到底一介十六歲兒郎,同蘇志欽之名望無法相提並論,能拜其為師,自是比拜蘇彥更有顏面。江懷懋焉有反對之理,當下便同意了。<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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