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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天劍門,不假他物,只以手中一劍說話!不在意什麼與誰並稱的虛名。」

  「身為天劍門弟子,自然是要把本門放在第一位,不必管旁人如何。」

  這一番話說得正義凜然,一眾小弟子都深以為然,猛猛地點頭。

  授業長老欣然拈鬚微笑,看著滿屋的小蘿蔔頭,仿佛看到春日靈田裡一株株迎風招展的小稻苗,只待雨隨風來,便勃勃抽枝,茁壯成長。

  這是人間世最尋常的午後。

  高天之上鷹梟長唳,罡風迴旋,輕雲流紗,天柱建木倚天而立,下徹九泉,沉默而恆久地守望著這蒼茫的人間大世。

  風吹下九重天穹,吹過浩渺海波,吹過恢弘城郭,吹過一望無際的原野,吹過炊煙裊裊的村落。

  吹過起伏相依的山路和巒壑。

  連綿回折的山路上,背著柳條筐的少年緊了緊肩上的系帶,抬頭望向天空。

  大日的光輝流在他眼睛裡,像是一團永不熄滅的火焰。

  他只是注視了片刻,很快重新低下頭繼續趕路,口中溫柔地問道:「阿如餓不餓?」

  少年背上的簍子輕輕動了動,柔軟的綠色闊葉被頂開,冒出一隻小小的腦袋,黑漆漆的大眼珠轉了轉,把捏在手裡的樹葉朝著少年頭上蓋去。

  少年仿佛背上生了眼睛,反手一探,便將葉子連同小姑娘的手一併抓獲了,帶著些無奈又縱容的笑意,道:「阿如不要鬧,好好地遮著,若是曬久,你又要生病了。」

  小姑娘鼓了鼓嘴巴,道:「追哥哥也曬。」

  少年輕笑道:「哥哥不怕,哥哥是要保護阿如的,身體當然也比阿如要好——乖一點,很快就到家了,今天打到一隻芒兔,給阿如燒兔子腿吃。」

  「好哦!」

  小姑娘歡快地撲在少年背上,短短的手臂環住了少年的頸子,銀鈴般清脆的笑聲灑滿了山路。

  不知名的遠山之中傳來悠悠的樵歌,少年背著小女孩漸行漸遠,逶迤的山路宛如接天長橋,通向無盡的遠方。

  「白雲在天,丘陵自出。」

  「道里悠遠,山川間之。」

  「將子無死,尚復能來。」 *

  「將子無死,尚能復來?」

  *《穆天子傳·白雲謠》

  第185章

  (一)

  最近一段時間以來,鍾斯年總是夢見那位剛剛進門的小師妹。

  水火各九分的雙靈根,若說平凡,自然絕算不上是泯然眾人,但若說多麼天資絕世,那也實在稱不上。

  照常理來說,這樣的人是不會被他多作注意的——這女孩又不習劍,又不能做他一往無前的修行道途上,試劍的對手,怎麼值得他多看一眼?

  然而那身影卻總是在每個靜坐冥思的夜裡不期而至,那雙眼只在大殿之上驚鴻一顧,清凌凌如波,又像是隔著一層淡薄的霧氣,上清山簡素的白色道袍披在她的身上,卻像一片不經意垂落山谷的雲,蔥白的手指沿著約素般的腰際滑落,於是他一顆劍心之上本不生塵埃,卻在這一霎,被那輕盈的手指拂去了塵埃,生出一種說不出的輕快和沉鬱。

  他其實本該很少能碰見她。

  但她仿佛卻又無處不在——

  在傳法殿外,她低下頭很認真地端詳路邊一株靈草,那草在東明峰是隨處可見的,但她側了側頭,他就看到她髮髻間一截蒼翠的,靈草形狀的簪頭,於是平生第一次生出,這種普通的小草,竟然如此纖秀靈絕的念頭。

  在藏經閣下,她站在寬大的風檐底下,似乎是在等人,於是百無聊賴地抬手,去撥弄檐下垂落成串的鐵馬,薄薄的銀色金屬片反射著日光,又散發著防護法陣的靈光,但他竟不知道那一刻在他眼中閃耀的,到底是銀光、靈光、日光,還是她纖細修長的指尖。

  試劍坪、煉丹室、膳房、啟靈台、鶴谷……

  鍾斯年第一次覺得上清山這麼大,他有這麼多從前從沒有到過的地方。

  又第一次覺得上清山這么小,無論他到哪裡,都能看到那道身影落在他的眼睛裡。

  鍾斯年從小修行無情劍道,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不在他掌控之內的局面。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

  在少年鍾斯年,把這種令他難名的苦惱,向自己的恩師、上清山執法長老宋如詢訴說之後,那位向來冷麵冷情、教人望而生畏、退避三舍的劍修,罕見地愣了一會,竟然哈哈大笑起來。

  鍾斯年看著前仰後合、眼角甚至笑出淚來的師父,有些茫然,又有些憤怒——這種情緒其實於他亦是久違了,但在此刻,他再一次模模糊糊地體會到那種熾烈火焰從心室里燒起的感覺。

  然而情緒丟失了實在太久,他連該如何生氣這件事都忘記了,於是在宋如詢的眼中,只能看到俊秀的少年郎緊緊抿起了唇,繃緊的眉眼線條愈加冷峻,仿佛把眉梢也鍛成了一對利劍。

  也說不清是良知未泯還是良心喪盡,宋如詢止住了笑,一本正經地道:「斯年啊,這就是我們劍修一生中的劫。別的修士渡劫三災五難,憑什麼我們劍修,只要劍道境界足夠,就能以弱勝強,越階而戰,就能一路通途,直抵大道?所以每個劍修,都是要渡一次心劫的。」

  「渡劫,你得渡過去,不能迴避,不能繞著走。聽你方才所說,怎麼還不敢看她呢?你連面對都不敢,怎麼知道要這劫要怎麼渡?」

  「你要多看她!要看到不能再熟悉,才能找到破綻,才能知道你的心劍要怎麼過這一關啊。」

  鍾斯年被恩師宋如詢說得從將信將疑到信以為真。

  不過他畢竟是極敏銳的一顆劍道種子,在這時依然能問出一句:「師父,您也遇到過心劫嗎?您的心劫是什麼樣的?您是怎麼渡過的?」

  宋如詢輕咳了一聲,嚴肅地道:「我輩劍修的心劫,雖然必定會來,時間卻是早晚不定的,為師的心劫,十分慚愧,尚且還沒有來。」

  「為師知道你從小善於學習,不過,渡心劫這種事,你看到別人的例子越多,自己反而越容易迷失其中。為師相信你,憑藉你自己的能力,必定可以成功渡過的。」

  鍾斯年默默無語。

  雖然對自己的信念,對自己掌中的劍,向來有著十足的專注和信心,不過,此時此刻,他竟生出些不確定的情緒。

  這種情緒被他憑藉長久以來修行的經驗,而視為一種危險的信號。

  他已經完全相信了宋如詢所說的話,相信了這是一場必須要渡過的心劫——雖然師父沒有告訴他,渡劫失敗了的人會怎樣,但自古以來,修士渡劫都是生死一線,渡不過去,就是身死道消。

  何況當此時不過劫波乍起之際,已經如此鮮明地動搖了他的道心。

  看著雙眸變得冷銳,仿佛進入到每一次對敵生死之際的狀態的徒弟,宋如詢摸了摸後腦勺,不由得有些擔心,是不是自己說的話太過了,又有些後悔。不過話已經說出口,覆水難收。

  何況這個小徒弟,性子是極其的冷冽,更是上清山幾千年來,最為契合無情劍道的一人——若非他早早放出話,讓鍾斯年自己決定自己的道途,在鍾斯年決定修習無情劍的時候,他本來是想要反對的。

  若是對他說,這是少年慕艾,情意萌動的徵兆,只怕這個小徒弟,第一反應便是對那女孩從此敬而遠之,慧劍斷情,任誰也不能破了他的劍道。

  宋如詢撓撓頭,到底教他想到些什麼,從須彌戒里摸了摸,抓出個不大的酒爵來。

  這酒爵只有半個巴掌大小,材質非金非石,樣式十分古樸,帶著歲月鏽蝕的痕跡。

  鍾斯年看著宋如詢遞到自己面前的酒爵,抬眼看向對方。

  宋如詢輕咳一聲,道:「為師知道,你曾立誓此生唯執劍在手,不假於他物。不過,此寶乃是上古靈寶'九點菸',全盛之時,品階逼近先天,如今雖然有些損毀,依然是直指大道的奇珍,可以供人擬看此生命數。」

  「你雖然在劍道上天資卓異,但應對此等紅塵煉心之劫,還是有些倉促年少了一些,你將神魂投入此寶,便能夠在這幻境之中,預演一番未來之事。即便渡劫失敗,對你的損傷也不會那般大。」

  鍾斯年微微一怔,便有心拒絕。

  宋如詢將他從小帶到大,見他神色,便知他心中作何想,頓時將濃眉一豎,瞪著眼道:「你這小子,小小年紀,何來這麼多倔強?」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念頭,你便是覺得,你身為劍修,就要只憑一劍盪開前路,若是借用別的法寶,便是道心不純。」

  「為師我都沒有你這般的迂腐。」

  「此寶不過是輔助你心境修行,又不能給你直接灌注修為,又不能直接傳授給你渡劫取巧的法子,你在其中所經歷的一切,也終究要你自己去做選擇的。」

  「若是劍修就要如你所想一般做個大倔驢,都是一顆憑著一把劍就要去叫囂天劫的魯直性子,我們劍修早就道統湮滅了!還能光大至今日?」<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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