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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這在他看來甚至不算強迫,只不過是提前行使自己的「權利」而已,上位者總自以為自己有使不盡的權利。

  千鈞一髮之際,成雅禾率先出手拖住了一個侍衛。她混跡市井多年,連打架都是野路子。

  就這樣一邊七手八腳地掙扎,一邊向我呼喊:「跑啊,你先跑!你要是敢不回來救我,我就……」

  她實在想不出威脅的詞語,情況又實在危急,於是只能詞窮地向我喊:「跑啊,你給我跑啊!」

  我沒跑,不是為了義氣,也不是因為感動,而是因為沒必要。

  我一掌揮開被她攔著的侍衛,把成雅禾護在身後:「傻瓜,我是不是告訴過你?成家一門三傑,連最不成器的成恕君都是將軍,我好歹是將軍府的女兒,而且我比你想的要惜命,沒有點把握,我怎麼帶你敢進這個門呢?」

  成雅禾無比激動,看著我的眼神甚至沾了點兒崇拜:「這麼多人,你全都打得過。」

  我劈手奪過離我最近的那個人的刀,對她冷哼一聲:「你當我趙子啊,親王府邸的府兵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傻缺才跟他們玩兒人海戰術呢。」

  然後我反手把刀比到了自己脖子上,衝著顧翊升挑釁:「你覺得是你現在去向皇上請罪事兒大,還是我血濺當場事兒大?現在請罪頂多是一頓斥責加懲罰,我要是死在這兒耽誤了皇上的大事,你又能好的到哪裡去?」

  顧翊升慌了,他敢這麼強硬地行騙,無非是想打一個信息差,卻沒想到我們從頭到尾都是知情。

  他還想反將我一軍:「大事……你們都知道?成將軍竟然對兩個女兒泄露軍情,不知道我父皇會怎麼想?」

  我可不聽他放屁:「哪裡哪裡?這些明明是二皇子你告訴我的呀。想不到殿下為了討好一個女人,竟然這種秘密都可以託付,果然真心。婉君甚是感動呢……」

  現在放我們走,他就只是為情所困,一時打錯了主意。可如果我真的橫刀自盡見了血,那他就是為了自己的淫樂之心,逼死忠臣良將的女兒。

  恐怕皇上跟我爹就真是再好的朋友,也不能完全相信他會死心塌地共抗大越了吧?何況君臣之間的朋友關係本來就那麼微妙。

  事情到了現在,他還想打感情牌:「婉君,我們之間是有情誼在的。我只是太喜歡你,我不想失去你……」

  我把刀刃又離脖子近了一些,在我視角里看不到,但應該是出了不少血的,因為很疼。

  「殿下,好歹認識了多年,您是什麼人我清楚。我天生怪胎,這您也知道的。您不會覺得我下不了手吧?我對自己能下得了手,對別人更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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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雅禾這會兒倒是比顧翊升都急:「別別別!你怎麼還真……」

  我們就這樣走了出去,我頂著一脖子的血,當著圍觀眾人的面,對著皇宮的方向遙遙一拜,一副自責懺悔的模樣。

  我只是不理解感情,但這並不代表我不會洞悉、利用感情。

  「罪人成婉君,有負皇恩,無顏面聖,特來退婚,再此拜謝吾皇。今日婉君以血還情,與二殿下再無瓜葛。」

  我做這場戲是為了給聖上台階,也是坐實了我的知情,陪他們一同演這齣戲。如果陛下明白怎麼撫慰忠臣,就不會把顧翊升的罪過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回了莊子,成雅禾翻箱倒櫃地找藥:「你不是說你最惜命嗎?就這麼惜呀?當時刀刃要是再深一點兒,你就見閻王了。」

  我理所當然:「安全的時候自己的命最重要,不安全的時候任何人的命都不重要。我最討厭被別人掌控,被別人逼迫。」

  成雅禾眼淚汪汪,似乎有些感動,似乎又有些怕我:「你,要是今天他不放人,你不會真的……」

  我仰著頭任她為我清理傷口:「不會啊,我打算要是他不放人就先殺你儆猴,要是還不放,等你死了我就直接提劍殺人,沒了你這個累贅,我殺出去生還的可能性還是挺高的。」

  我並沒有開玩笑,其實這真是實話。我和她之間,還是死道友不死貧道的關係。但成雅禾沒有生氣,雖然她裝得很生氣:

  「你還真不如拿刀架著我。成婉君,你很討厭,你越來越討厭了。你讓我甚至沒有辦法名正言順地討厭你,這一點最討厭。」

  我沒再說話,因為說話會牽動傷口,很疼。

  成雅禾卻把我的沉默誤以為是另一種意思,癟了癟嘴,很不情願,但還是解釋:「你其實沒那麼討厭……」

  我還是不想說話,但是點頭搖頭會更疼,只好抬手拍了拍她的頭,以表示我收到。

  其實我之所以沒有一開始就把刀對著成雅禾,是因為在危急關頭,她決定自己留下,讓我先跑。既然如此,我覺得我也不應該把刀刃指向她。

  應該就是夫子教的,來而不往非禮也。

  大概成雅禾也很懂得來而不往非禮也的道理,於是今天晚上,她悄悄爬上了我的床。準確點說,她幾乎是賭氣似的,把自己砸在我的榻上。

  「成婉君,今天算咱們倆扯平的,我還是決定要討厭你!」

  我閉目養神:「哦,那你們青州人還蠻特別的,大半夜跟討厭的人同床共枕?」

  她往外挪了挪,儘量不跟我有任何肢體接觸:「那是因為我發現有人比你更討厭,你在我討厭的人里都排不上號。」

  旁邊多了一個人,我有些彆扭。反正睡不著,不如多問她幾個問題,就當聽睡前故事了:「成恕君說,你之所以討厭我是因為吃了很多很多的苦,多到他都不好意思開口勸你了。」

  成雅禾這個炮仗性子竟然也沉默了一會兒:「我是吃過很多苦,但是我討厭你不全是因為這些。」

  我側過身去對著她,沉默地表示了我的洗耳恭聽。本來想閉上眼,想了想還是睜開了,我怕自己真睡過去。

  「當年娘在青州和一個剛死了丈夫的寡婦一同生產,因為情況緊急,又人手短缺,兩人只得共用一個產婆。偏偏產婆粗心,抱錯了你我。我在青州掙扎多年,長大以後流落到京城,偶然見過娘親一面,發現和我的面容竟有七分相似,這才上門相認,滴血驗親。」

  她說到這裡又停了半天,問我:「這就是我當時上門講的故事,對吧?」

  我一個對字還沒蹦出來,她就先搶了話,語速極快:「可根本就不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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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娘……我是說青州的那個娘。從小她就對我特別好,就算家裡再窮,她也不捨得讓我做半點活計。我想吃什麼,想要什麼,或者想學什麼就算她從牙縫裡擠,也不會虧待我。」

  「她總跟我說對不起,說沒能給我更好的生活。每到這時候我就抱著她,我說我才不稀罕什麼好生活,我娘就是世上最好的娘。只要在娘身邊,每天都是最好的日子。」

  「可是娘她病了,病得很重。藥好貴呀,只吃了一個月就把家裡吃淨了。我得賺錢,只要是給錢的活我都做。洗衣,跑腿,求人帶我上街打靶式賣藝,我連小偷都當過,就差沒去跪地乞討了。」

  「後來實在沒有錢了,只好賒帳,賒帳也賒不起了,我就上山,去懸崖峭壁,去最危險的那些地方採藥,再供給藥鋪,才能換娘的一劑藥。那麼高那麼陡的地方,有一次我摔下去……」

  她其實不善於在人前吐露脆弱,心裡的不甘支撐著她說了那麼多大概就是極限了,於是略過了這些,也吞下了自己的眼淚。

  「我還是沒能救回娘,她那天吐了特別特別多的血。她還是跟我說對不起……」

  我已經猜到了,甚至不忍心她再講下去。「不忍」對我來說是一種新的情緒,我並不熟悉該怎麼處理這種感覺。

  於是我接了過來她的話:「她向你道歉,因為當初是她換了我們兩個」

  成雅禾吸了吸鼻子,借著月光,我能看見她眼裡閃閃發亮的東西:「是啊,多年來我以為的疼愛,其實只是她對我的補償?補償我原應該有的生活,也補償她自己對另一個女兒無處安放的母愛。」

  作為她口中「另一個女兒」的我,此刻無論說什麼,好像總也詞不達意。愧疚,這又是一種新的感覺。

  但其實前面這些都不是成雅禾最在意的:「娘說對不起,一直說對不起。直到彌留之際,她開始求我。她說她沒有顏面阻止我去認親,只求我一件事。」

  她求成雅禾不要說出換嬰的真相,就只讓將軍府的人以為這是一場意外。

  那個與我素未謀面的婦人,還來不及被我喚一聲母親的人。

  她臨終之前還在擔心我,怕真相會讓將軍府對我產生芥蒂,只好一次又一次地哀求這個被她虧欠了一生的另一個女兒,求她守住這個秘密。

  成雅禾心有不甘:「她沒有抱過你,沒有疼過你,沒有哄過你,甚至你們兩個再也沒有見過面。可她還是愛你,盡一個母親最大的熱忱。」

  她轉過身來,我們就這樣對視:「青州到京城的路太遠了,也太難了。有好幾次,我都險些死在路上。支撐著我一口氣闖過來的人,是你。」<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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