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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京中的禁軍還有一半在他們手中,時局尚算可控。若不先下手為強,將來一定人頭落地——晉王狼子野心,不得不除。

  小皇帝被她哭得頭疼,然頭疼之餘,內心也不免起了懷疑。

  王叔……真的會這樣嗎?

  他九歲便沒了父親,對父親只有很模糊的印象,但即使是在九歲之前的那段記憶里,父親也是不喜歡他的,對他非打即罵。

  他的課業做得不好會被打,做得好也會被打,母親偶為他說幾句求情的話,也常常被他拳打腳踢。父親暴怒的模樣,他至今想起來還害怕。

  不,不止是父親,就連周圍的宮人也常躲在在暗處對著他竊竊私語,用不好的眼神打量他和母親。他小時候不明白那是什麼,可這些年漸漸明白過來了,那是鄙夷,是譏諷,就像當年皇祖父傳位給他時那些個叔祖父看他的那樣,說他得位不正,不堪為天子。

  就只有王叔喜歡他,會在他還是個不受重視的皇長孫的時候,每回入宮必給他帶些新奇古怪的小玩意兒,會不厭其煩地給他講解夫子的課業。那時候他還不是天子呢,王叔有什麼討好他的必要?

  後來,也是王叔和他父親站出來維護他,為他證實皇祖父的遺詔為真,扶持他登上帝位。

  這樣的王叔,真的會殺了他,取他的帝位而代之麼?

  天子迷茫了。

  這時虞小皇后又在旁邊分辨,他們並沒有一定要殺掉晉王,只是想趁機試探試探晉王的忠奸罷了。

  ——若晉王肯來、肯依她的話和解,那便是還忠於皇室,反之,則是亂臣賊子,不如就交給兄長除掉。

  小皇帝聽得將信將疑。

  他搖搖頭,無奈地嘆氣:「如若你說的是真的,就先試他一試,若他真有異心再把他抓起來,仔細審問吧。」

  「但無論如何,不要傷害他,朕不能背負殺叔的罪名。」

  虞皇后等的就是這句話,面上瞬然綻開笑意:「陛下放心好了。」

  「我哥哥只是想同他做個交換,換回我父親來,若非晉王苦苦相逼,我們能對他做什麼?」

  「但我還是想勸陛下一句,可千萬不要對晉王抱有什麼幻想。晉王狼子野心,早晚會謀逆叛亂!您敬重他,到時候他可未必會對您仁慈!」

  *

  清化坊,晉王府。

  嬴澈亦是起了個大早,躡手躡腳地下榻更衣。原是想不驚動令漪,可還是不慎吵醒了她。令漪揉揉眼,看清他裝束後登時清醒了過來:「王兄要去哪兒?」

  他愣了一下,如實答道:「宮中陛下邀我去赴宴,不得不去。你再睡會兒吧,不必管我。」

  他三言兩語說完了事情的經過,令漪一下子揪心起來:「你還真要去啊?不能不去嗎?萬一他們不懷好意可怎麼好?」

  她雖是女子,沒見過什麼大場面,可「請君入甕」的典故還是知道的,怎麼想都覺得十分危險。

  嬴澈系玉帶的手微微一滯,回過身來,安撫地輕撫了撫她的臉:「傻溶溶。他爹都還在我手中,他們不敢怎樣的。」

  再且,他不去,誰替她救回她堂姐呢。

  雖然就個人感情而言,他並不喜歡這個幫助她逃走的堂姐。但她也沒剩幾個親人了,就能救一個是一個吧。

  「沒事。」怕她擔心,他輕笑著補充了幾句,「有阿灼在呢,陛下也在,不會有什麼事的。」

  「可,可他們要是設下埋伏把你們兩個一鍋端了怎麼辦……」

  嗯……這倒真是個問題。嬴澈佯裝皺眉作沉思狀:「那就只有恭喜溶溶,又可以和那姓宋的再續前緣了啊。」

  又貧嘴!

  令漪忍俊不禁,沉了臉色伸手欲掐他。嬴澈卻早有預料,閃身避開:「慢了,沒掐著。」

  他也不給她再次出手的機會,徑直卷過卷草紋檀木衣架上的貂裘朝門外走:「行了,走了。」

  「反正我是不會給你機會改嫁的,你就老老實實待在家,等我平安回來吧。」

  這話說來自是安慰她,待出了雲開月明居,嬴澈面色平靜如水,冷靜地吩咐早已等候在外的寧瓚兄妹:

  「阿瓚隨我入宮,阿靈去往去大長公主府,告訴姑母,若至申時我與子煥仍未出宮,還煩請她派禁軍相救。」

  「再往二公子府上去一趟,讓他屆時與姑母同行,把虞伯山帶上。」

  寧靈立刻領命而去,寧瓚卻有些遲疑:「殿下……真要去嗎?」

  他總覺得這一趟凶多吉少。

  雖說濟陽侯還在他們手裡,應該可以牽制虞氏一二。但虞琛心狠手辣,罔顧其父性命而對主上不利也不是不可能。

  「沒事。」嬴澈神色淡淡,「還有阿灼在呢,他敢去,我難道不敢麼?那豈不是被他笑話。」

  陶光園在徽猷殿、弘徽殿之北,從清化坊過去,乃從北面宮門進紫微城、再由安寧門進入最宜。

  小半個時辰之後,車駕抵達安寧門下,果不其然撞上涼王的車駕。兩人在外既仍是不和之象,嬴澈推開半扇雕t金飾玉的車窗,笑晏晏地打趣道:

  「喲,今兒什麼風倒把你這西北傖夫吹了來,還真是難得。」

  涼王正在門前下馬改步行,知道是他,頭也慵回,「陛下今日在九州殿內宴請文武百官與宗室親王,怎麼不曾通知你這個宗正麼?還來問我。」

  「是麼?孤還只當是宴請了我一個呢。」嬴澈整整袍服下車,「既然撞上,那就同行吧。」

  二人遂同行進了安寧門,步行前往,僕從侍衛不遠不近地跟在身後。嬴澈壓低聲音問:「事情怎麼樣了?」

  「能怎麼樣,在東西兩廊設了刀斧手等著你自投羅網唄。」嬴灼懶懶道,「真不明白,明知是鴻門宴,還跑這一趟做什麼!」

  這話里隱約有些擔心。嬴澈目光微閃,輕聲道:「那鴻門宴的結局不還是劉邦順利逃脫麼?你都敢來,我為什麼不敢?我可不會給你機會嘲笑我。」

  話雖如此,他其實也有自己的考量。

  陛下已經十五歲了,無需外人煽風點火吹枕頭風,對他的疑心也必然與日俱增。不來一場鴻門宴,又怎能讓陛下認清誰是王莽誰是周公旦呢?

  到底也算他看著長大的孩子,秉性純良,他有一定的把握。

  嬴灼沒接這話,只同他說起了另一件事:「前幾日我日觀天象,發現太白金星在白日現於營室,看起來,是有大事要發生啊。」

  太白經天,則兵革將起,天下易主,營室對應的又是晉地并州,這話等同是明示他要趁機奪取帝位了。然嬴澈冷嗤一聲:「你還信這個?」

  「你不必同我裝傻。」嬴灼索性同他挑明,「阿澈,別告訴我,你不想登上那個位置。」

  嬴澈道:「本來是不想,但若是不登就要叫它落在你手裡,那還是讓我占了吧。」

  嬴灼冷笑:「我可無意與你爭。」

  他只是不想看到嬴澤的兒子坐在那方帝位上罷了。

  就算嬴澈說的是真的、他當真是那老東西的幼子,但以當年老東西對太子的磋磨,卻很難說與這樁父子聚麀的公案無關。

  否則,一向不喜嬴澤的老東西,後來怎麼就對他言聽計從了呢?

  感情是為給這亂|倫所生的野種騰位置呢。

  而以今日之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虞氏若覆滅,今日之後,正可順勢將那躲在虞琛身後的野種拉下來。

  他乃遠房宗親,名不正言不順,帝位自是無望。

  嬴澈卻可以。

  扶他上去,也總比江山落入異姓手中來得強。

  他的打算嬴澈自然明白。但以小宗承繼大統尚無先例,天子也無過錯,不能服眾,則必然招至戰亂。他暫時還沒有這個打算。

  於是笑著嘲諷:「是啊,你根本不夠格嘛,怎麼說得好像讓給我一樣。」

  說完這句,他不再搭理嬴灼,徑直加快步伐率先行至了九州殿下。然在外人眼中看來,這不過又是二人的一次「不歡而散」。

  守在殿門外的小黃門攔住了他:「殿下,佩劍。」

  嬴澈勃然而怒:「狗奴婢!越發連差都當不明白了!」

  「孤有陛下親賜的『入朝不趨、劍履上殿』,何須解劍?」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小黃門慌忙跪下來,「砰砰」磕著頭。身後隨即現出另一張俊美陰沉的臉:「讓他進去吧。」

  是虞琛。

  嬴澈冷冷瞪他一眼,拂袖進入殿中。嬴灼也很快步入殿來。殿內香焚蘭麝,排列珍饈,然除卻御座上的皇帝皇后與陪侍在側的虞恆,金碧輝煌的大殿內卻不見一人。至於嬴灼口中所說的「文武百官、宗室親王」,更是一個也沒有。

  嬴澈修眉微斂,卻是轉向御座上的天子:

  「陛下,您這是何意?」

  第99章 「本王的確心悅吾妹。」……

  小皇帝面上的神情一瞬變得有些尷尬。

  他囁嚅著唇,欲言又止,虞小皇后一瞧便生出些火,拼命在後掐他。他始才期期艾艾地道:「今日請二位皇叔來,是想商議皇后的家事。濟陽侯一案還有重重疑點,又是國丈,還望晉王叔能網開一面,放他一條生路。」<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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