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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肇慶百姓的心中,朱由榔和趙明州都是特別的存在。趙明州自不必說,她的出現打破了萬千不可能,突破了性別和身份的桎梏,讓人高山仰止;而永曆帝朱由榔就更為複雜一些,一方面,他是不容逾矩的天子;另一方面,當他帶著百姓們衝出肇慶城,當他擁擠在碼頭的人群中等待明州軍歸來,當他穿著再平常不過的麻布衣,和小太監一起為守城出力,那一刻的他又實在是與天子這一身份相去甚遠。所以,在百姓們依照慣性下拜的同時,還是不自覺地抬起頭,望向他。

  「眾卿平身——」幾乎是在百姓跪拜的同時,城樓上的小德子就在朱由榔的示意下揚聲道。

  眾百姓又呼呼啦啦地站了起來,仰頭看向城樓上的人。

  此時,被眾人注視著的趙明州也難得手心沁出了汗,她知道,現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催促著,推擠著她向即將到來的分別靠近,而這一次分別同過去迥然不同。她們即將離開這座建設得近乎完美的城郭,踏上布滿荊棘又全然未知的道路。她要帶走他們的天子,陪自己去和滿清和天道,做一個了斷。

  趙明州清了清嗓子。

  「諸位姊妹兄弟,叔伯嬸娘,聖上讓我代他同大家聊幾句——」趙明州的聲音清晰而和緩,倒真像是同城下的百姓們閒話家常,「從昨天晚上起我就在想,到底與大家聊些什麼。大家都清楚,北伐在即,聖上將御駕親征,同明州軍一道討伐北寇。出征前夕,我知道大家心裡都捨不得……」

  無數張仰起的臉,被晨光照亮,熹微的陽光在他們的眸子裡跌跌撞撞。

  趙明州抬起手,向城外的西方遙遙一指:「前些日子,咱們西面這座山起了山火,將山腰一帶密密匝匝的古樹都燒盡了。」

  「可是今天,巡邏的姊妹告訴我,那山上又現了綠意。那綠色是從何而來呢?便是那些燒毀的古樹下未長成的小苗。自然界就是如此,每當古樹葳蕤,搶占了過多的陽光與土壤,讓新生的樹木再難生存,便總會起一場山火,燒掉那些尾大不掉的冗餘,燒掉那些遮蔽天空的枝葉,將更多的空氣,水分,陽光還給新生的樹林。」

  「樹如此,人亦然。」趙明州向前踏出一步,整個人傾身向下,看向那無數張仰視她的臉。「我知道有些人不理解,為什麼我們要放棄固守肇慶,踏上北伐這條不可預知的路。那是因為——那些人,那些樹,那些自以為高高在上,掠奪著我們的資源,土地,金錢,甚至兒女的北寇,實在是太多了。為了能堂堂正正的抬起頭,為了能坦坦蕩蕩的喘口氣,我們死了太多人,而接下來,我們還會付出更大的犧牲——」

  趙明州深吸一口氣,那城下成千上萬雙動容的眸子,讓她的聲音也有了顫抖。

  「可是,為了那些已經出生或者尚未出生的小樹,必須要有那麼一場山火。我們——就是那一場山火。」

  「沒有人生來高貴,沒有人活該卑微,若有人想剝奪我們自由生存的權利,那我們就該讓他們看看——」

  「我們的怒火!」

  橙紅色的日頭終於躍出了山樑,讓蒼白慘澹的天色為之一振。那被山火付之一炬的群山,在那片沉重渾濁的灰色之下,濃烈奪目的綠冉冉而升!

  朱由榔目不轉睛地看著面前的女子,她向著城下人潮振臂高呼,如同一面高擎的旗。他知道她要燒掉的究竟是什麼,不僅僅是作為侵略者的滿清,不僅僅是作為壓迫者的權貴,更是那

  些自古以來便束縛在人們身上的枷鎖。

  祖宗成法,三從四德,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都將在這場大火中燒得乾乾淨淨。

  可不知為什麼,作為首當其衝的他,依舊震懾貪慕於燃燒時的溫暖。

  「以我們為奠基的,終將被我們踩在腳下。」趙明州接過小德子呈上來的蚩尤旗,「嘩啦」一聲,旗面隨著手臂的揮動,驟然綻開,如同滴在宣紙上的鮮血。「【1】從肇慶到南京,讓我們一路——燒回家去!」

  趙明州的吶喊如同一隻沖向雲端的白鳥,扶搖而上。

  「燒回家去!」

  「燒回家去!」

  更多的聲浪托舉著它,直奔九重天而去。

  第148章

  浰頭山寨(二)那豈不是要讓他們拿捏……

  孔四貞百無聊賴的趴在轎壁的窗沿上,隨著馬車轆轆的聲響,垂掛在耳畔的髮絲隨風飄揚。兩個月前的孔四貞絕對想不到,此刻自己竟會出現在爹爹的死對頭趙明州的隊伍里。

  可是,此時此刻的她又能去哪兒呢?

  趙明州倒是想讓孔四貞留在肇慶城,等前方戰事穩定了再從長計議,可是孔四貞不肯。趙明州大軍北伐,肇慶城不少百姓都加入了後勤部隊,朝廷中剩下的只有老成持重,穩坐後方的瞿式肆、蘇觀生和一干文臣。他們要負責為北伐的明州軍補充持續不斷地糧草,即便北伐失敗,肇慶城也將成為他們永遠的退路。

  據說,在山上修行的道士都追隨著趙明州北伐去了,連那個在永明宮裡游來盪去的傻子也跟小皇帝擠了同一輛馬車,她孔四貞還留在肇慶城幹什麼?

  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其實她終究是有不容為外人道也的私心,她知道爹爹也在趕往贛州的人馬中,他與趙明州定有一戰。她已經沒有了娘親,絕不能再失去爹爹了。

  孔四貞的眼眶有些紅了。

  「孔姑娘,吃的還習慣嗎?」

  從馬車的斜後方趕上來一人一馬,那騎手騎術甚佳,身子微微左///傾,正好和孔四貞四目相對。

  孔四貞翻了個白眼,她還是沒有習慣和李攀相處。

  「要你管!」

  李攀好脾氣地笑了笑,和孔四貞的馬車並排而行。趙明州頗為掛心這位孔小姐,還跟李攀說了一大堆她聽不太懂的話。

  什麼「我看過一部電視劇,裡面的孔四貞慘得咧……你可要照看好她」之類的話……李攀有些無奈地撓了撓頭。

  不過,她倒也的確有些話想問問這位孔小姐。

  「孔姑娘,你為什麼做出這樣的選擇?」李攀有些猶豫道,「背叛父兄,千里來援,這個決定很難吧?」

  孔四貞難得正眼望向李攀,抿了抿嘴,輕聲道:「沒有你想像的那麼難。這天底下,萬事萬物都講求個理字。爹爹的理……說不通,但是趙明州的理,我想試試看。」

  「我想知道她所說的那種未來,到底會不會實現。」

  「如果會呢?」李攀緊跟著追了一句。

  「如果她當真有那麼大的本事,那我與她不共戴天的仇便算結了。」

  李攀頗有些激賞地看向孔四貞,將軍沒說錯,這位看上去嬌蠻的大小姐當真有幾分俠氣。

  「那若不會呢?」李攀又道。

  「若不會……」孔四貞眸光一黯,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那便是我孔四貞信錯了人,當拼盡全力結果了她的性命,再自裁以謝罪……」

  李攀怔了怔,少女微斂臻首,唇角的弧度鋒利如刀,她竟在孔四貞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李攀下意識地抬起手,在少女緊繃的肩膀上拍了拍。孔四貞倏地抬頭,四目相對間,兩人竟同時紅了臉。

  「我跟你說這些廢話作甚……」孔四貞懊惱道,「會或不會,成與不成,你且看便是。若真有刀刃相見那一日,我也定饒不了你。」

  少女的臉色當真如那四月的天色,前一瞬還是風和日麗,下一瞬便是狂風暴雨,說變就變。

  李攀正欲再說些什麼,卻見馬車一抖,硬生生停住了。

  孔四貞被驟停的馬車一帶,腦袋直直地往轎壁上撞去,好在她眼疾手快,反應迅速,用胳膊擋住了額頭,發出了一聲悶悶地「砰」聲。

  「嘖——」孔四貞不滿地挑起了眉眼,「連車都不會趕嗎!」

  「我去前面看看。」李攀驅馬向前,只見車隊盤盤繞繞停在了山路上,彌山亘野,像一條首尾相接的蛇。

  此次北伐人數眾多,明州軍與鄭成功率領的船隊分別從肇慶和廈門各自出發,相約於贛州城外共同迎敵。每個人統帥的部隊不下五萬眾,明州軍這邊還有御駕親征的天子,可以說是慢一天也不行,快一天也不允,時間、人數、金錢都卡得明明白白,沒有上下浮動的區間。是以,像這種毫無預兆的全軍止步絕非兒戲,李攀一夾馬腹,超越中軍,直向先鋒隊趕去。

  山路盤亘而上,愈往上道路愈是狹窄,到最後只容一輛馬車通過。而半山腰處蟄伏的山寨也逐漸顯現眼前。

  只見山腰之上,山生霧,霧鎖山,樹木粗壯的根系從地面突兀的隆起,相互纏繞,盤根錯節,肆意扭曲,霸道地占據著本就狹窄的山路。而無數緊密相連的山寨房屋則像是那些巨木生出的果實,毫無章

  法地堆疊在一起。石窗狹小,宛若獸眼,透出微弱卻警惕的光。

  此時,正是正午時分,鋪天蓋地的陽光卻無法照亮那山寨濃重的陰影,這片密密匝匝的寨子仿佛成為了山體本身,向所有來訪者投來冷漠而孤高的一瞥。<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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