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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匹夫……你故意的…吧……」

  院長憋著笑道,「草民怎敢,大人畢竟官職在身,草民只有文位。」

  李山白了他一眼,誰不知道文位等同官位,縣文院的院長跟他這個縣令分明一個等級。

  老匹夫就是故意在嘲笑他!

  京城張貼了兩張榜單,一個是在京學子的排名,另一個沒有排名,只記錄了一個人。

  最上面寫著:順元帝:甲、甲。

  然後抄錄了《秋庭》在下面,包括了改卷人的批註。

  最下面一行小字:原御卷在聖院門口桌前,任何人可自行翻閱查看。

  皇宮之中,御書房內,江棄言低頭坐著,在他對面,蒲聽松正在看他的詩。

  書房裡的氣壓似乎越來越低,他腦袋也就越來越低,就在他快要喘不過氣的時候,蒲聽松終於瞥了他一眼,嗓音低沉,「陛下可是對臣不滿?」

  江棄言輕輕抖了一下,沒點頭也沒搖頭。

  「想親政嗎?陛下?」

  江棄言下意識抬頭,那種如刀似劍般的目光讓他硬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臣覺得陛下似乎是想的,陛下覺得呢?」蒲聽松笑著看他,可江棄言卻覺得這笑容非常不懷好意。

  江棄言往門口看了一眼,似乎在考慮要不要奪路而逃。

  先生的威壓實在是太重了,快要把他骨頭壓碎了,他不禁蜷縮了身子,抖動得更加厲害。

  「我不想……」他輕聲,「先生,我不想。」

  蒲聽松沒聽出他語氣里有不甘或者不服,只聽出來他似乎很害怕,蒲聽松笑笑,掃了眼手裡的詩,念,「蒲影橫階蔽日華,江柳空垂傍舊槎。好詩。」

  江棄言越發抖得厲害,他顫顫巍巍站起來,小心翼翼觀察著逃跑的時機。

  然而才剛剛跑了沒幾步,肩膀就被搭住,先生的聲音貼著耳朵響起,瞬間傳遍了整個頭皮,震得他頭皮發麻。

  「陛下這是準備上哪去?臣有那麼可怕?」

  就是很可怕!現在尤甚!

  江棄言當機立斷放棄了逃跑,他快速轉身,雙手環住先生的腰,用臉輕輕蹭了蹭。

  「逃跑未遂,陛下這是打算跟臣撒嬌?」蒲聽松的手輕落在他背上,拍了拍,「好,別抖,抖成這樣多少有失龍顏。」

  魂都快沒了,還要龍顏有什麼用。

  「先生別念了…我…我有點怕。」江棄言小小聲,輕輕扯扯先生衣角。

  蒲聽松沉默了一會,似乎是在思索他拉自己衣角是在賣乖還是要抱。

  只是一會,蒲聽松便彎下腰,把他抱起來,「臣只念了一句陛下就怕成這樣,寫的時候怎麼沒見陛下害怕?」

  寫的時候先生又不在身邊,誰管那麼多。

  更何況……

  雖然很怕,可他就是想要先生看到的。

  東君未許承新露。

  難道他們要永遠這樣彆扭奇怪地相處下去嗎?

  江棄言把腿盤起來圈在先生腰上,他的腦袋埋在鎖骨處,柔軟的唇有意無意就印在鎖骨中間。

  欲擬長門猶諱賦,恐驚庭樹又棲鴉。

  蒲聽松感受著濕軟的觸感,腦海中想起這最後一句詩,忽然就恍然大悟,依戀似乎變了質,江棄言對他不是那種對長輩的親賴。

  江棄言在這首詩里,隱晦表達了太多愛意。

  他原本以為江棄言是托物寄情,以"蒲影橫階"暗喻自己遮蔽朝堂,"江柳空垂"自況孤立無援。頸聯"寒蟬"句用《後漢書》杜密"罪使鳴蟬"典故,喻失聲之苦;"孤雁"句化用庾信《哀江南賦》意,狀彷徨之態。

  他以為江棄言在對他表達不滿,想要親政。

  但結句化用司馬相如《長門賦》,雖以"恐驚棲鴉"暗指自己耳目密布,實際卻是用了陳皇后的典故,來向自己表達失寵。

  蒲聽松為自己的想法震驚,他皺了皺眉,扒拉了一下纏在身上的人。

  江棄言紋絲不動抱著他,眼淚嘩嘩直流,積蓄在他頸窩。

  「十二年前,祖宗排位前,我們便已經拜堂」,江棄言帶著顫抖的泣音,一字一句,「先生不認,覺得只是玩鬧,可是我認。」

  「我認了一輩子,把你當了整整十二年的夫君」,江棄言的鼻音越來越重,眼淚也越來越多,「先生你呢?你拋棄我,你控制我,你提防我,你把我當什麼?一個可能會咬人的小寵物?」

  江棄言一口咬在蒲聽松鎖骨上,很輕很輕的咬,他落著淚,含著鎖骨模糊不清道,「我急了是會咬你,可我哪次咬你真用了力?」

  蒲聽松不知道說什麼,現在換成是他想逃離這裡了。

  他不想聽江棄言說這些荒唐話,他想一個人靜一靜。

  第58章 先生,你會不會後悔

  蒲聽松到底還是逃了,他步履匆匆,像是要趕著去做什麼急事,他也確實是這麼跟江棄言說的。

  江棄言攥緊手指,在他身後輕聲,「先生逃得了一時,逃得了一世嗎?我們總是要見面的。」

  蒲聽松沒放心上,也沒心思去揣摩江棄言想幹什麼,他只是沉著聲音道,「邪教興起,事不宜遲,臣需儘快前往鎮壓……」

  「你是帝師!不是將帥、不是丞相!」江棄言的眼睛越來越紅,情緒也越來越不穩定,「先生……」

  他笑,卻滾了淚下來,「你的負責對象只有我一個人。」

  「綏陽是沒有可用之人嗎?需要先生親自去鎮壓?」

  他定定看著蒲聽松決絕的背影,輕聲,「你就是不想見我,你在逃避,因為你心裡有鬼,所以你不敢面對。」

  「你動心了,還不承認」,江棄言慘然一笑,「你走,你走了我再也不陪你演這一出君臣和睦的好戲了。」

  蒲聽松的身形頓住一瞬,冷冽的聲音很快傳來,「陛下多慮了,臣有要務在身,先行告退。」

  是他多慮嗎?分明是先生不敢深思、不敢想。

  先生那麼通透的人,怎麼會看不透自己的心?

  是因為從來閉著眼不敢看,所以總在自欺欺人!

  「先生」,江棄言用哀傷的眸子看著蒲聽松,「你回頭看看我,看著我,告訴我,你到底想要什麼?」

  蒲聽松沒有回頭,只是冷笑一聲,消失在他視野中。

  江棄言只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撕做了兩半,他捂著心口扶著桌角站了好一會,那疼痛仍未消減分毫。

  越來越疼了……眼淚都有點流不出來的感覺……

  「我…喜歡你」,他倒抽著涼氣,緩了一會,一邊嘶聲,一邊自言自語說給已經走遠聽不到的人聽,「我從兩歲半開始喜歡你……」

  從仰慕到愛慕,中間似乎沒有過渡,又或許這十多年來他走過的每一天都是漫長的過渡過程。

  「我不知道我是什麼時候愛上你的,等我察覺時,依賴已經變了質。我的目光背叛了我,總是想跟隨你的身影。我的心跳好像要造反,叫囂著想要破膛而出。」

  他開始渴望,想要先生的撫摸。

  肌膚相觸的時候,他又開心又難過。

  先生是喜歡他的,可先生喜歡的那個他不是人,是寵物。

  先生那麼聰明,那麼那麼聰明,為什麼總是想不明白他的心?

  蒲聽松走在紅色的宮牆之間,心裡一陣一陣刺痛,神經也緊繃著,太陽穴突突地疼。

  他想說服自己,但腦海中不斷循環著江棄言最後跟他說的話。

  他到底想要什麼?

  當然是想要報仇,想要能夠掌控一切的權利,想要牢牢抓住自己的命不為任何人所脅迫。

  可是模模糊糊之中,又有一個聲音在心底最深處朦朦朧朧告訴他,那些其實不是他想要的。

  那他想要什麼呢?他還有什麼想要的?似乎沒有了,所以這就是他想要的。

  蒲聽松忽略了那個聲音,或者不如說他在刻意迴避。

  蒲聽松回了帝師府,他在庭中走著,眼前卻總是出現幻覺。

  總感覺有個什么小東西正躲在哪裡偷看他。

  那小玩意兒一定是一邊偷看,一邊絞盡腦汁想著怎麼偷襲他。

  每每他故作不知,走過拐角,那個身上總是柔軟好捏的小傢伙就會貼到他腿上。

  那個時候他就想,養多久了,怎麼還這麼沒安全感呢?分明用了十足的耐心,什麼手段都使過了,為什麼這小傢伙還是一邊親近他,一邊恐懼他?

  小傢伙好像知道自己只是個寵物。

  所以總在討好他這個主人。

  過於聰明了似乎也不太好啊,蒲聽松就一邊把人抱起來,一邊想,好在足夠聽話。

  足夠乖,他想,不然我要捨棄你了。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想法,那軟軟的小東西往他懷裡鑽,竭力把身體貼在他身上。

  這是什麼意思呢?蒲聽松饒有興味想著,表示馴服?

  越是相處久,越是覺得這隻寵物很合心意。

  或許喜歡狩獵兔子,是每隻狐狸的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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